卫生间的架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旁边还有个翘皮开裂的塑料空衣架。
周易够到衣架,抓着它将垃圾篓里的一个纸团挑到地上。
随着纸团被拨开,腥臭的味道更加刺鼻。
饶是嗅觉普通的周易都不堪忍受的皱起眉头,他跟腐烂的尸体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也没这么恶心。
“呕——”
外卖响着难受的呕吐声,周易快速蹲下来,屏住呼吸查看纸团上面的东西。
是一小块黏液。
周易用衣架沾一点,拉出一条透明的丝。
他怪异的把衣架往上举,那条丝越拉越长,坚韧无比。
外面的呕吐声越来越痛苦,周易收紧下颚退出卫生间,关上门阔步朝着水池走去。
王于漾已经吐不出东西了,从胃到嗓子眼,一路都如同被火烧过似的灼痛,他趴在水池边漱口。
周易拍着男人的背部,第二次做这个事,不会像第一次那么笨拙无措,自然了点。
这一自然,理智跟克制力瞬间崩塌了一角,藏在心底的渴望立刻趁机跑出来,拍背的动作不自觉变成上下抚动。
“咳……咳咳咳……”
王于漾咳嗽了几声,嘶哑的问,“怎么样?”
周易见他没有排斥,就继续抚动,感受掌心下的身体因为急促的呼吸不停起伏,“味道是从垃圾篓里的纸上散发出来的。”
王于漾撑着台面转头,“什么东西?”
周易看着他,一震。
男人因为呕吐流过生理性泪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眼角泛红,长而微翘的睫毛轻颤,瞳仁里是自己呆住的脸。
周易的喉头攒动着,鼻息略微有些粗重。
王于漾蹙眉心,说出的话没有责备的意思,带着一两分的无奈,“小易,别在这时候发呆。”
周易尴尬的耳根烫热,“黏液。”
王于漾垂下的眼皮倏然一撩,“什么?”
“能拉丝的那种。”周易的神色古怪,“应该是何长进在马桶里吐过,擦嘴的纸随手扔进了垃圾篓里。”
“不排除是他有意留的。”
王于漾琢磨着后半句,想到什么快步去了何长进的房间,记得他出门前先是进了卫生间,然后就是去了那里。
周易跟在后面进去。
房门是开着的,房间十五六平,布衣柜跟床占据了大半面积。
不知道是不是何长进住了几年,身上的气息落的到处都是,整个房间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破旧感觉。
王于漾靠着墙壁喘气,“你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周易去厨房找了保鲜袋套在双手上面,关上房门稍微阻挡一点从卫生间钻进来的腥臭味,这才开始翻动房里的东西。
王于漾这副身体本来就虚,吐狠了就浑身发软,胃也很难受,想找个地方躺下来,他从站着变成蹲着,手往额前湿发里抓,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头皮,靠此来让自己提神。
“上次跟你说的笔记本……”
王于漾瞥到周易手里的一样东西,话声戛然而止。
那是个类似徽章的金属球,黑漆漆的,如同被火熏过,跟警方在郑原那儿找到的一模一样。
王于漾让周易把金属球拿过来,他凑近嗅嗅。
有鱼腥味,还有洗涤剂,洗衣粉,香皂,漂白剂的味道。
何长进多次洗过。
周易欲要说话,男人修长微凉的手搭上他的腕部,一把抓住,带着他把金属球举高,对着头顶的白炽灯。
“小易,别看叔叔,”王于漾说,“看球。”
周易下意识将目光从他脸上转向金属球,白炽灯的光照在上面,乌黑发亮。
王于漾眯眼研究,半天也没发现,“看出来什么了吗?”
周易看了好一会,“有刷子刷过的痕迹,非常浅。”
王于漾惊讶的扭头,“轻刷过?”
“相反。”
周易隔着保鲜袋摩挲金属球,“是很用力的频繁刷过,只能留下很浅的痕迹。”
他的眼神锋锐,“而且在刷的过程中很恐慌。”
王于漾闻言,一时之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他来不及捕捉,只能抓到点模糊的片段。
“金属球原来不是这个颜色,后来才变黑的,何长进费尽心思的想刷洗掉,却发现不行?”
周易昂首,“大概。”
说着就脱下一只手上的保鲜袋,将金属球放进去。
王于漾坐在地上陷入沉思,周易继续搜查何长进的房间,能找的都找了,却没有找到那本笔记。
何长进没电脑,又少了一个留下**的东西。
周易看楼下的动静,爆炸现场的清理工作已经收尾,他碰碰墙边男人的脚,“我们得回去了。”
王于漾起身的动作突然一滞,“对了,手机,何长进出门的时候没带。”
周易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手机,黑屏了。
王于漾一脸阴郁的揉太阳穴,“手机是他特意留下的,现在开不了机,应该是幕后之人催动了什么程序,毁了。”
“不急。”周易把手机也放进保鲜袋里,“带回去让小白看看。”
周易打开屋子里的所有窗户,让难闻的味道慢慢散去,“走吧。”
王于漾扫视客厅,电视屏幕停留在喜剧电影的主页面,茶几上有水壶,两个水杯,瓜子,坚果,盘子里还有吃剩下的几个圣女果。
那个戴一副黑框眼镜,身形瘦小,笑起来喜欢把嘴角往耳根咧的年轻人没了。
王于漾呼出一口气,“小易,窗户关上吧。”
周易的面色霎时就冷了下去,“你要干什么?”
“别明知故问了。”
王于漾有些疲态,“警方在人体实验这块需要点进展,才能成立专案组。”
周易的嗓音冰寒,“你是何长进社会关系里最紧密的那个,警方察觉他的死有蹊跷,一定会查到你身上,你会暴露。”
王于漾说,“只是有可能。”
周易紧抿着薄唇看他,半响冷笑,“死人再生,被发现就一条路,关进实验室当研究对象,如果你想象不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些资料,让你长长见识。”
王于漾拍拍青年的脑袋,“好了,小易,不说了,嗯?”
周易的眼底有怒气翻涌,“你非要这么铤而走险?”
“梅月是刑警,各方面都很灵敏,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挖掘出线索的目标。”
王于漾安抚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虽然叔叔是死后再生,但目前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
周易深吸一口气压制着什么,“你的嗅觉还不叫异常?”
王于漾挠眉毛,“相对来说就不算什么了,而且只有你知道。”
他抢在青年前面说,“小易,现在何长进的死被当做意外身亡来处理,到不了梅月手里,必须想办法让她知道。”
周易没回应。
王于漾叹息,“我们很被动,这个局不破,何长进白死,叔叔也早晚……”
周易几乎是吼着打断,“她会知道!”
空气凝固了一般。
王于漾看青年眼眸猩红,神情冷冽,暴躁,混杂着难掩的慌乱,他拧拧眉,“小易。”
“嗯。”周易阖了阖眼,“你先回去。”
下一秒又不容拒绝的改口,“在玄关那里等我。”
话落就自行清理不该留下的痕迹。
当晚梅月游览网页的时候,忽然弹出了一条新闻推送。
停放的车爆炸,死者当场身亡,住处有死鱼的腥臭味,蔓延至整个楼道。
几个信息一下子吸引了梅月的注意,她甚至都没留意那条新闻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即前往停尸房。
第二天上午八点四十左右,王于漾坐在审讯室里。
对面坐着梅月。
两人都是一夜没睡,黑眼圈各有各的风采。
沈氏上一任族长身边有个亲信,就是梅月的父亲,特种兵出身,在一次袭击中被抓后硬是不肯出卖他,死的时候已经没人样了。
之后梅月被接到沈家待过两年,受沈氏基金照顾,资助她长大。
王于漾接手族长之位后不久,梅月就考进了警校。
这些年他们来往不多,但没断过。
他像她父亲一样叫她月儿,她跟其他人一样,喊一声二爷。
王于漾的思绪被烟草味打乱,他坐着不动,眼睑下的青色搭配苍白的一张脸,病态很重。
梅月迟迟没有提问,只是隔着腾升的烟雾打量对面的人。
李立该从来没见她这样盯着个男的看,心里不免有点吃味,“队长?”
梅月示意他问。
李立咳嗽几声清清嗓子,问了起来。
“姓名。”
“王于漾。”
李立正要继续问,他的队长就跟耳背似的冷不丁来一句,“姓名。”
王于漾,“……”
李立,“……”
梅月盯着男人,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李立尥蹶子不干了,他把笔往纸上一按,臭着脸说,“队长,你自个儿问吧。”
发现队长盯着死者的朋友,一个眼角都没挪过来,李立的脸更臭了。
长的也没帅到人神共愤,怎么就盯个没完?邪门。
梅月无视下属惊悚的表情,“姓名。”
王于漾的唇角往下压了压,那孩子说的没错,他这个决定是铤而走险,月儿会因为莫名的熟悉盯上他。
但没办法,这个局背后的操控者藏的深,实验基地一点痕迹都没有,像在另一个空间,太难挖了,需要一个齐聚优秀警力资源的专案组介入。
在两道视线的禁锢之下,王于漾淡然的重复了一遍名字。
梅月英气的眉眼间涌出些许微妙之色,她表情复杂的抽口烟,暂时忽略掉怪异的熟悉感觉,往下问了几个问题。
“死者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
王于漾摇头。
梅月又问,“你有在死者身上闻到过什么味道吗?”
王于漾的眼皮微垂,这段时间何长进身上的鱼腥味很淡,周易小白小邱他们都闻不到,他不能说,否则就是自己把自己归为另类。
“之前没闻到过,昨天下午去他那的时候有闻到。”
梅月追问,“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王于漾做出思考的表情,“有点腥。”
梅月盯视过去,“只是有点?”
王于漾“嗯”了声。
梅月观察他的情绪波动,一无所获,“你没问他?”
“当时没想起来。”王于漾一副怀疑的表情,“两位警官,长进难道不是意外?”
梅月沉默了。
九点半刚过,王于漾拖着疲乏的脚步从警局出来,对站在风口抽烟的青年说,“没事了,回去吧。”
周易看着他,不说话,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好判断是不是真的没事。
王于漾揉揉额头,“小易,叔叔胃不舒服。”
周易立即掐灭指尖的烟,开车带他回家。
进门的时候,王于漾听到了“汪汪”的叫声。
一个肉乎乎的小白影欢快地从客厅跑过来,围在他脚边打转,尾巴不停摇晃着。
王于漾蹲下来看小狗,“牛奶。”
小狗舔他搭在腿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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