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从电梯里出来,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慢悠悠的穿过长廊,停在一处门前,抬头对立在墙边的男人笑,“嗨,下午好。”
肖明低眉垂眼,无动于衷。
江洋抚上他的脖颈,理了理他的衬衫领口,“林少没睡吧?”
“瞧我问的,你就是他的一个打手,哪里知道这个。”江洋白皙的手往下移,食指勾出男人的领带,轻佻的笑,“哥哥,不如别跟他了,跟我吧,我没有身体洁癖,也不需要打手,我需要一个男人。”
肖明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洋把他的领带往食指上绕,“说起来,我前几天认识个人,跟你一样是个闷葫芦,给我的感觉也很像,就是……像你的同行,但他是个农民工,他叫周易,你认识吗?”
肖明的眼底闪过什么,转瞬即逝。
江洋另一只手碰到男人的左眼,“你这道疤……”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钳住住了,抓着他的指骨分明有力,掌心干燥粗粝。
江洋精致美艳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终于肯给我反应了。”
肖明将他的手挥开。
江洋笑容不减的对他抛了个媚眼,“打个招呼吧,我要跟你主子聊聊天。”
肖明敲门,直到里面传出应声他才进去。
江洋玩味的摸了摸唇,林家继承人要什么样的打手没有,偏偏要个哑巴,他还挺好奇这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林少南在打理兰花,满室兰花香。
江洋搬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翘着腿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水,“林少,要是让你那些追求者看你这么爱护兰花,像对待情人一样,会嫉妒死的。”
林少南将花枝上的一片枯叶剥下来,“江经理要聊什么?”
“随便聊聊呗。”江洋手支着头,“二爷还在的时候,我们没少一块玩牌吃饭,怎么他不在了,我们一下子就这么生分了?”
林少南拿起剪刀修剪花枝,眉间尽是凉薄。
“时间过的真快,二爷走了十几二十天了。”江洋轻声叹息,“我昨晚还梦到他了。”
“咔嚓。”
一截花枝被剪刀剪断掉在桌上,林少南把花枝拨到一边,“梦到他了?”
“是啊。”江洋露出怀念之色,夹杂着清晰的仰慕,“二爷在梦里还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很温柔。”
林少南拿着剪刀的手指尖动了动。
江洋歪着头笑,“林少应该也梦到过二爷吧。”
林少南的唇边牵起淡淡的弧度,“没有。”
江洋摆出惊诧的表情,“怎么会,那大概是二爷不想你伤心吧。”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自然规律就是这样子。”他安慰的说,“林少还是早点放下比较好。”
“二爷走了是事实,我们活着的人要继续活着,替二爷守好他在乎的东西。”
林少南轻飘飘的问,“他在乎什么?”
江洋哑然。
二爷在乎什么?这问题问的,看似简单,其实无解。
他喜欢柔韧娇软的小孩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只要达到那个要求的都喜欢,不存在对谁特殊化,一律统一对待。
连送的礼物都是一样的。
那就像是无聊的时候吃点东西,听一会歌,不是在乎。
江洋伸手去碰垂下来的花枝,二爷在乎什么呢……
辛苦扩展的沈氏产业对他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否则也不会培养继承人,不为沈氏的未来做打算。
没人知道他的心思,看不透。
江洋不自觉的去摸兰花,想折下来,耳边忽地响起清冷的声音,“江经理。”
他反应过来,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林少南把花盆往自己面前挪挪。
江洋,“……”
林少南继续修剪花枝。
江洋看他的消瘦侧脸,脑子里浮现出他抱着二爷遗像痛哭流涕的那一幕,让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做出那么狼狈的样子,多新鲜啊。
“林少,二爷在乎你。”
林少南眼皮不抬,“他告诉你的?”
江洋扯了扯唇角,一副羡慕的口吻,“这个不用说吧,大家都看得出来。”
林少南笑了声。
江洋头皮发麻,谁他妈说这家伙跟二爷像的?二爷哪有这么阴!
房里变得寂静。
江洋无意间瞥动的视线停在一处方位,那里放着一个相框,嵌在里面的照片中有两个人。
美得惊心动魄的男人,和一个青涩干净的少年。
男人亲昵的把少年抱在腿上,下巴抵着他软趴趴的头发,手里捧着一本书,像是在给他讲故事,几分漫不经心,几分柔和。
江洋的眼睛微微一眯,这照片他是头一次见。
背景是二爷的“清云山庄”。
外界曾经传言这两人是情人关系,传了很长时间,还不就是新奇二爷对这家伙的纵容。
哪怕是一丁点,那也足够引起轩然大波。
江洋心想,二爷要是还在,林家早晚会跟沈家联姻的吧,估计也就这两年了,毕竟林少南年纪也不小了。
他瞥一眼照片上的少年,再瞥眼前的青年,富家子弟的气息很重,高岭之花似的,从小到大都很引人注目。
即便是有身体洁癖,不能碰人,也不准别人碰,有林家继承人的身份,再加上这么一张脸,沈家那些女的哪个不想嫁给他。
只要二爷愿意发个话,给林少南介绍个沈家的小辈,他肯定会同意,就跟皇帝的圣旨赐婚一样。
可惜二爷不在了,连着沈林两家的纽带断了。
世事难料。
江洋撤回视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普洱,二爷喜欢喝。”
林少南转着轮椅后移一点,摆动桌上的兰花。
江洋的上半身前倾,“林少,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现象,长得完不一样的两个人,却在某一方面有相同的地方?”
林少南摆动兰花的动作不停,“怎么?”
“我啊……”
江洋的唇角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碰见了一个人,有点像我们的二爷呢。”
林少南是一成不变的平静,“是吗?”
江洋不满意他的反应,“不是长相,是感觉,他让我有种想要弯腰的冲动,你说怪不怪?”
林少南淡然的说,“这没什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江洋顿时索然无味,妈的,一点都不好玩。
也不知道二爷干嘛让这家伙待在身边那么多年,性格真的不讨喜,没意思。
江洋一杯茶没喝完就走了。
林少南让肖明把兰花放回墙角,他把轮椅转到床边,打开抽屉拿出一本故事书,摸了摸说,“派人跟踪江洋。”
肖明立刻转身出去。
陈子旭准备的晚餐是蓝莓酱煎鹅肝,红酒,玫瑰,烛光。
王于漾切一小块鹅肝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陈子旭似乎完不觉得他的优雅举止有什么格格不入的地方,“怎么样?”
王于漾说,“硬了。”
陈子旭自己切一块吃,“这不挺好的吗?”
他啧了声,“大叔,你嘴真挑。”
王于漾放下刀叉,扫了眼桌上的布置,揶揄道,“有心了。”
陈子旭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大叔喜欢吗?”
王于漾不答反问,“什么时候开学?”
“这时候问什么开学,太破坏氛围了吧。”陈子旭不爽的说,“大叔,你是不是故意的?”
王于漾喝口红酒,口感醇厚,“酒不错。”
“那必须的。”陈子旭又来了劲儿,“大叔喜欢吃什么?下回我再给你做。”
王于漾说,“喜欢吃我家小易做的饭菜。”
陈子旭,“……”
这天是他妈聊死了吧?
陈子旭抓住男人放在桌上的手,掌心包着摩||挲,“大叔,去我房里坐坐?”
王于漾笑。
陈子旭像个小骑士一样亲他的手背,声音哑哑的,眼神灼热,“大叔,有没有人说你像国王?”
王于漾不易察觉的打量对面的小鬼,应该是冲原主来的吧……
如果是冲他沈白钰来的,那他重活一世的离奇事情未免也太搞笑了些。
王于漾抽回手起身,“走吧。”
陈子旭,“啊?”
王于漾挑眉,“不是要我去你房间坐坐?”
陈子旭小狗一样扒着他,“大叔,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王于漾看了眼墙上的油画,就一只眼睛,画的逼真,有些渗人,“小鬼,你才这么点大,也没经历多少事,怎么会喜欢研究心理学?”
“说来话长。”陈子旭回忆的说,“机缘吧,以前我碰见过一个人,他送了我一本书。”
王于漾说,“心理学类的?”
“错。”陈子旭一笑,“是医学类。”
王于漾略感意外,“医学类?那跟你研究心理学有什么关系?”
“当时他戴着帽子,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喂鸽子。”
陈子旭玩男人的小马尾,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他跟那些鸽子说话,神经质的笑着说狗|屁的白衣天使,魔鬼吧,都是疯子,一群疯子,我不陪你们玩了,说着说着就哭了,大叔你能想象一个男的一边喂鸽子一边哭吗?”
那句话自动收进王于漾的脑中,他盯着少年,“你在哪?”
“我在后面的树丛里睡觉。”陈子旭按着男人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把他往房里推,“那人大概是哭昏了头,走的时候把书落椅子上了,我就给拿回去了。”
王于漾一言难尽的扭头,“这也叫送给你?”
陈子旭的脸一糗,凶巴巴道,“不重要!”
“反正我把书拿回去看了看,发现内容挺有意思的,于是我跟家里说我要学医,家里给我找了个老师,结果我跟着老师她爸学起了心理学。”
王于漾,“……”
这波转折真是……
陈子旭在男人耳边吹气,“怎么样,大叔还满意我说的这些吗?满意的话,给我点儿奖励呗。”
王于漾发现对面墙上的画也是眼睛,他的眼角抽了下,“这个跟客厅的是一对儿?”
“一个画家。”陈子旭弯着腰,脑袋搭在男人肩头,“很棒是不是?”
王于漾把人从身后拽出来,“小鬼,站好了说话。”
陈子旭自恋的摸了摸脸,“我这么帅,怎么就是撩不动大叔,不应该啊。”
王于漾当没听见,“你能通过细微的动作看穿一个人吗?”
陈子旭耸肩,“大部分。”
王于漾转过身,“那我呢?”
陈子旭摇头,“看不穿。”
“大叔是我遇见过的最特别的人。”他刚认真了没一会就不正经起来,“也是我见过的最想日……”
王于漾打断他说,“小鬼,你对我的身体好像很有兴趣。”
陈子旭龇牙。
王于漾一瞬间想到了小豹子,“你研究心理学,懂催眠吗?”
陈子旭打开房门,把他推进去,“还行。”
王于漾开玩笑的笑着说,“我得离你远点,怕你把我给催眠了,把祖宗八代都告诉你。”
“大叔一直对我很深的有防备,我催眠不了。”陈子旭委屈的看着他。
王于漾没回应的查看起了房间。
就是十**岁的男孩子喜欢的风格,宽敞,简约,带着点运动感。
挺干净的。
陈子旭像是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凑合着看看吧,回头带你去我家,我那房间有这个好几倍大。”
王于漾看见了角落里的哑铃,回想昨天在阁楼被嘲的画面,他无声的笑了下。
“大叔,你在想谁?”
耳边的声音让王于漾思绪回笼,“在想你的老师碰到你这样的天才学生,要怎么教。”
话音刚落,就被后面的一股大力推到双人大床上,年轻热血的身体压上来,小孩子捞玩具一样捞着。
王于漾趴着,淡定自若的打哈欠,“行了,饭吃了,房间也看了,你大叔要回去了,年纪大了熬不了夜,跟你们年轻人比不了。”
陈子旭丧气的咕哝,“大叔,其实我能感受的出来,你是个享乐主义者,不会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为什么就是不跟我试试?我又年轻又有劲,又帅又没经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王于漾把身上的少年扯到一边,“你大叔我确实是享乐主义者,但是你想日大叔,那就享乐不起来了。”
陈子旭郁闷的看着他,“怎么都不可能是下面那个?”
王于漾毫不犹豫,“不可能。”
陈子旭同情又兴奋的啧啧,“大叔,你立flag了。”
“……”
王于漾在陈子旭那儿待到十点多回去,他边换鞋换问坐在桌前的青年,“在家啊。”
周易的嗓音粗哑,“吃过了?”
“昂,吃了口鹅肝,味道还行,但是火候没掌握好,差了些。”王于漾说,“还是小易烧的菜最好吃。”
周易掐了烟去厨房煮面。
王于漾微愣后笑出声,这么贤惠吗……
周易很快煮好了面,熊白听到动静从房里跑出来,“有面啊,锅里还有吗?我也饿了。”
周易洗着锅,“自己煮。”
熊白不高兴的鼓起腮帮子,“喔。”
他鞋子黏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就眼巴巴的望着正要吃面的叔叔。
我果然是失宠了。
我失宠了。
老大不爱我了。
王于漾被看的没有食欲,“小白你拿个碗过来,我捞点给你。”
熊白立马跑进厨房拿了碗筷回来,感动的眼泪汪汪。
王于漾捞了三分之一给他,“吃吧。”
“谢谢叔叔,叔叔你人真好,叔叔晚安!”
熊白捧着碗嗖一下溜回了房间。
“……”
王于漾哭笑不得,“他是怎么通过雇佣兵审核的?”
周易不回应,他那面色,黑的像锅底。
王于漾发现青年在看他,一筷子面捞一半停下来,“你也要吃?”
周易的目光没有移开,眼底晦暗不明,半响出声,“嗯。”
王于漾把那筷子面放回去,他可不想让别人吃自己的口水,“那你拿个……”
周易打断道,口气冷硬,“你吃剩下的给我。”
王于漾无奈的笑,“好吧……”
两口面汤下去,他的脸忽地一抽,我刚才是不是经历了所谓的打脸?
王于漾留了点给青年,他没走,坐在椅子上说起了事,“你说原主会不会是医生?”
周易低头吃面,声音模糊,“查过了,没有发现。”
王于漾撑着额角,“这样啊。”
他若有所思,“小易,等你这次的任务完成了,你帮叔叔搜一下房间吧。”
“明明搜几次了,还是感觉有哪里没发现。”
周易捞完所有面条,把汤部喝光,“知道了。”
王于漾喜欢他这么回答,不多问,有点乖。
“郑原跟警局那边有情况会告诉你。”周易端着碗筷去厨房清洗,“去睡吧。”
“你也早点睡。”
王于漾拿手机看看,何长进也没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他寻思片刻,在群里发了个红包。
何长进秒抢:好人一生平安。
“……”
半夜下起下雨,天亮后停了会又下起来,一直稀里哗啦到晚上。
江洋来接陈子旭,看到跟他一起下楼的男人,表情顿时五彩纷呈。
活脱脱像是在看一场精彩演出的观众。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陈子旭把江洋拉到一边,“我要带他一起去。”
江洋梨窝浅笑,很和善的样子,“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带上吧。”
陈子旭一脸嫌弃,“你笑的有点恶心。”
“这可是我的招牌。”
江洋说着就以那样的笑容走向男人,眼里露出惊艳之色。
长的清秀,脸上没多少血色,穿一身面料上等的白色西装,头发梳整齐的扎在脑后,气息傲慢而慵懒,就像个贵族病美人。
这他妈熟悉的感觉……有些惊悚。
江洋压下怪异的情绪,赞美道,“王先生,白色很适合你。”
王于漾敷衍的笑了笑,眼底蔓延沉郁。
昨天答应的时候忘了自己有夜盲症,宴会在晚上举行,他穿身西装,没法带手电筒。
况且那样的场合,打开手电筒照来照去也不合适,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看样子只能把手机开到拍照模式,假装拍照的走路了。
王于漾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阿南肯定会代表林家出席,但他现在不能表明身份。
疑团太多了,幕后黑手能盖下来的范围还估测不到。
不确定阿南在不在监视中。
或者有别的什么状况,要谨慎稳妥些,不急于一时。
王于漾又想起那孩子的交代,这会应该已经潜入孙宅了。
说是会跟小白用联络器联系,手机会放在车里不带身上。
还说小白已经找到雇主要的人了,就在孙宅后花园的地底下。
那里是个大型实验室。
实验啊……
王于漾有点生理性反胃,他看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街景,希望那孩子今晚一切顺利。
到了孙宅,王于漾拿出手机,陈子旭看到了,体贴又暧|昧的笑,“大叔,我牵着你走吧。”
“别闹。”王于漾说,“我可不想被女士们攻击。”
陈子旭不屑的两手插兜,“管她们呢。”
王于漾懒洋洋的笑着说,“你不管没问题,我得管,我是玻璃心,伤不起啊。”
陈子旭,“……”
江洋走上来,压低声音警告,“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今晚别总是凑在你的大叔身边。”
陈子旭不以为意。
“要是你在宴会上不知轻重的胡来,”江洋呵呵,“明天报纸头条就是,陈家小公子是gay,带老男友来孙家千金的生日宴上秀恩爱撒狗粮,令人发指。”
陈子旭嗤了声,“那不是很劲爆?”
江洋慢悠悠的来一句,“是劲爆,能把你送上天,还是你老子亲自送。”
陈子旭的嘴角抽搐不止。
王于漾刚打开拍照模式,就听见后面有一个声音喊了声,“少南,你爸呢?没来吗?”
他放下手机顺着喊声望去。
孙宅的面积大,路灯多,成两排在路旁散开,草坪上也有,光线依旧比不上白天的一半强。
王于漾的视野里,周围的深黑分布不均匀,轮椅上的人靠着深黑的边缘,样子模糊,只能看出熟悉的轮廓。
林少南坐在轮椅上跟其他宾客打招呼,看着温和清雅,却又疏离的不近人情,他打发走一波人,挥手让肖明推他进去。
肖明没推多远,林少南就突然出声,“停。”
他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也在看他。
“推过去。”
林少男说完没等肖明行动,他自己就抓着两侧的扶手,把轮椅往那边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