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还有呢?哥哥从楼梯上摔下去会不会也死了?这不就让他那个坏蛋弟弟得逞了!”
小军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囚服,一张圆脸上带着紧张,抓着徐辞年的胳膊一定要他继续讲下去。
徐辞年弯着腰,搬起一块矿石放在斗车上,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着说,“还能有什么后来,被人灌了摇头丸,警察来了之后人证物证俱在,佣人没看到,监控也在事先弄坏了,他除了被送进监狱的下场,还能怎么样?”
小军“啊”了一声,特别义愤填膺的把锤头一扔,“怎么这样啊!还有没有王法了,那些警察就不仔细调查调查就随便抓人吗?还有那个大少爷的未婚妻太恶心了,跟人家同床共枕四五年了,再去勾引人家弟弟,真不要脸!”
小军这家伙年纪不大,嗓门不小,一嗓子引得周围几个挖矿的囚犯纷纷侧目,徐辞年赶快扯扯他的衣角,压低声音说,“别胡闹,咱们干着活呢,一会儿再把那几个狱警引过来,今天晚上就别想晚饭了。”
“可是也怎么能这样啊,大少爷他不还有个花心老爸嘛,为什么大儿子入狱了也不管管,就任凭小儿子闹得全家鸡飞狗跳?真是和那群不长眼的狱警一样,都是脑袋里灌屎了!”
“行了行了,都告诉你是故事了,这么认真做什么?”徐辞年叹了口气,笑着揉了揉小军的头发,他额前的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剪,已经盖住了大半张脸,没人能看透他的表情。
其实也不怪小军对狱警这么怨恨,实在是他蹲监狱的罪名有些冤枉。
小军本来是个在校大学生,典型的书呆子类型,刚满十八岁不久,就因为同寝室的兄弟让他半夜里帮忙看着一辆面包车,结果莫名其妙成了盗窃罪的共犯,他那两个同寝室的兄弟倒是脚底抹油跑了,警察没逮住人,只能把小军抓起来顶罪。
所以每次听到有什么恩将仇报的事情,这小家伙就特别暴躁,徐辞年也忍不住对这个孩子多加关照,毕竟他已经蒙冤入狱五年了,什么脏事都见惯了,能帮小军一点是一点。
看着小军眼中仍然涌动的青春气焰,徐辞年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入狱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如今已经快而立之年了,整整五年的时间,他从不指望董锋那贱|人能惦记着他,但是为什么连父亲都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从小到大,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所以不敢有一丁点松懈,任何事情都处理的面面俱到,在别人眼中他就是完美无缺的徐大公子,可父亲对他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无论他做的多出色,掌管家业有多庞大,在父亲眼里他一直可有可无。
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父亲不是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兴许根本不会让他碰徐氏企业的一分一毫,这份庆幸一直维持到徐新年的出现,父亲多了一个更讨他喜欢的儿子,哪怕徐新年心肠歹毒,对经商一窍不通,徐辞年也看得出来父亲对他比自己看重。
所以……这就是他五年都不来看自己一眼的原因吗?是因为有了徐新年这个宝贝小儿子的存在就可以舍弃大儿子,还是他真的以为自己会失手杀了最爱的爷爷?!
那日血腥的客厅和爷爷最后的样子突然闯入脑海,徐辞年全身发冷,恨得连指甲掐破皮肤也没有发现。
“徐大哥你没事儿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中暑了,赶快坐下歇会儿。”
小军的大嗓门把徐辞年的思绪强硬的拉回来,也一不小心引来了不远处的狱警。
“不好好干活干什么呢!要是今天的进度完不成,看我不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一个脑满肠肥的狱警拿着警棍走过来,那双被肥肉挤的几乎看不见的三角眼闪着凶光,简直比外面的恶霸还不如。
蒙山监狱二区关着的人都是无权无势,家里没背景也没人要的犯人,平日里什么脏活累活都是由他们来干,就拿这次挖矿石来说,风吹雨淋风餐露宿,根本不是人干的活,所以这里的狱警也压根不把他们当人看。
小军平日里没少受这个死胖子虐待,这时候实在忍不住顶了句嘴,“就算是囚犯也是有人权的!我们挖矿上面还得给双倍工钱减刑分呢,现在人都中暑了,凭什么不让他休息?!”
“放你娘的狗|屁!”狱警破口大骂,“就凭你们这群人渣还想跟老子讲人权?老子告诉你,在这里老子说的话就是天!”
说着他抡起警棍就往小军脑袋上砸,这胖子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打人力气大,被他打上一次得在床上躺俩礼拜,如果这一棍子下去小军肯定脑袋开花。
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狱警的手腕,态度很谦和但是手上的力气却没有半分松懈。
“王警官,是我耽误了工时,你对旁人发什么火,要是打死了人您也不好做,是不是?”
徐辞年站在旁边,说出的话带着笑意可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那双用力的胳膊看上去偏细,但是竟然让那狱警一时挣脱不开。
“操|他妈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我收拾完他就整治你,你别给我在这里装逼!”
他使劲往回抽胳膊,徐辞年依旧纹丝不动,“我记得每年八月份蒙山监狱都要评一次优秀狱警吧,您好几年都没升职,就靠这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在这关口平白无故的殴打犯人,周围可是几百双眼睛都看着呢,到时候万一走漏了风声……。”
“你敢!”
“我确实不敢。”徐辞年勾起嘴角,狭长的眼睛透过额前碎发透着冷光,“不过我也是为您的前途着想,您应该明白的。”
二区的人被这恶霸似的王狱警早就折磨的苦不堪言,可惜一直敢怒不敢言,这时候看徐辞年这样公然跟他顶撞,忍不住同仇敌忾,纷纷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那胖狱警被徐辞年的目光盯得发毛,平时看他不多言多语,还以为是个窝囊的闷瓜,没想到还有几分胆色,他们这种人一向吃软怕硬,徐辞年的那双眼睛里隐藏了太多东西,让他莫名有些惧了。
心里虽然已经萎了,不过面上还得硬撑着,“行,我今儿也卖二区一个面子,省得有些杂碎说我不讲人权,不过……”
他故意拖长声音,徐辞年眯起了眼睛。
“我听说你过两天就要出狱了对吧?那正好,从今晚开始你就去三区睡吧,那里伙食好,还不用大夏天的来这山里采矿,呆上几天中暑这毛病保证就好了。”
话音刚落,全场死静。
小军第一个忍不住,气哼哼的跳出来要跟这死胖子理论,却被徐辞年一把拽住了。
“那,就多谢王警官‘抬爱’了。”徐辞年笑了笑,压根没有什么激烈反应。
王狱警本来想出口恶气,结果看徐辞年压根没表示,心里也有些没趣,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甩着一身肥肉离开了。
他刚一走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小军这时候急的都快哭了,“徐大哥你傻啊!三区那里哪儿是人呆的地方啊,上次小刘被那死胖子恶整,就是被扔去了三区,结果直接死在里面了,后屁|股都被捅|烂了,你马上就要出狱了,这时候绝对不能去找死啊!”
周围人纷纷附和,可是一时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大家都是犯人,又都没钱没势的,拿什么跟狱警抗衡?
虽然那死胖子打人的时候被徐辞年给拦住了,但是明着打人不行,这群“恶霸”还可以来阴招,这次他根本就是算准了徐辞年快要出狱了,才想把人往死里整。
“放心,我心里有数,大家都赶快干活吧,别耽误了晚饭。”徐辞年勾了勾嘴角,劝慰着大家,心里又何尝不知道怎么回事。
蒙山三区里面关的全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这些人要不就是背着凶残的人命官司,要不就是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总之都是极其凶险的危险分子。
自己被冤入狱,最终被判了个过失杀人,远远达不到去三区的标准,如今眼看着自由已经近在咫尺,难道是老天故意跟他过不去?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他在徐新年身上跌的太惨,就算只剩下半缕游魂,也定要离开这鬼地方找他算账!
一个三区罢了,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还有什么可怕的?
从矿场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徐辞年下工之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王胖子押着去了三区。
三区这边虽然关的都是重刑犯,但是因为分为两个帮派,上面有两个黑道头子压制着,下面的人轻易不会闹事,再加上狱警不敢得罪两边凶悍的头领,跟他们处的和兄弟似的,所以三区的管理警戒倒是比二区松懈很多。
徐辞年在太阳地里干了一天活,这会儿满身是汗,灰色囚服都快拧出水来了。他从小就受严格的贵族教育,还有轻微的洁癖,如今满身脏兮兮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只想一头扎进凉水里洗个痛快。
“你琢磨什么呢,赶紧走!”
王胖子拿着警棍在他后背上敲了敲,徐辞年停在原地,根本不理会他说的话,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二层白砖小楼,“那里是不是三区的澡堂?”
“这跟你有关系吗?我看你他妈是不想吃饭了是吧?”王胖子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拿晚饭威胁他。
没想到徐辞年直接点了点头,“平时不就是吃饭和洗澡只能挑一个吗,我去洗个澡,晚饭你愿意克扣就克扣了吧。”
王胖子被气得七窍生烟,你他妈不吃饭老子还得吃饭呢!要不是跨区押犯人必须由负责狱警押送,他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吃上饭!
可是他偏偏拿徐辞年没辙,吃饭和洗澡二选一是监狱的规定,而且澡堂只有在吃饭时间才开,所以徐辞年这时候说要洗澡一丁点错处都没有,他想找茬都没办法。
他死死地瞪了徐辞年一眼,心想着反正你已经来了三区,肯定落不下个好,老子就等着看你是怎么死的!
心里这么一想就痛快了,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五分钟,多一秒也不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徐辞年一挑眉毛,转身走进了澡堂,末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偏过头说,“您别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天全黑下来,人家从澡堂出来别再以为您是堵墙,一下子撞上去可就骨折了,到时候王警官您的优秀狱警头衔又得泡汤。”
说着他慵懒的抻了抻腰,嘴角噙着一抹笑,挥了挥手消失在拐角,那姿态简直像只高高在上的猫,正在挥手打发胖成猪的仆人。
“呵。”
有人把一切看在眼里,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给老子滚出来!”王胖子被徐辞年拐弯抹角骂的暴跳如雷,这会儿正有火没出发,转身就是一通吼。
这时候浴室旁的林荫小路上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半张脸被阴影遮住,只能看到精壮赤luo的上身和嘴角冒着烟的一丁点火星。
王胖子盯着看了半天,随着人慢慢的走出来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当即瞪大了眼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脸上硬生生的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狗腿子似的跑过去说,“这不是城哥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弟一时眼拙您别介意,嘿嘿,别介意啊。”
瞿城居高临下的撇他一眼,嘴角叼着烟头,棱角分明的五官掩映在零星火光中,看起来更加的神秘莫测。
他抄着手,肩膀上挂着条白毛巾,灰色的囚服裤子半挽着,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腿,脚上趿拉着一双人字拖,怎么看都一副悠闲模样,可黑色的眼眸里却透着股强大的气势。
点点头,一张嘴,一个烟圈喷在王胖子脸上,“哦,原来是二区的王警官,你怎么跑三区来了?”
“嗨,这不我们区有个傻逼不听话,我押他来三区接受接受教育,诚哥,您对他不用客气,兄弟们晚上没事儿的时候,拿他解闷子就成。”
“你说刚才进去,皮肤挺白的那个?”烟头随着瞿城的嘴巴上下翘了几下,他眯着眼睛盯着徐辞年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胖子一听这话当即点头,“对对对,就是他。那小子狂的很,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看看这蒙山监狱是谁的地盘,诚哥您要是有兴趣今晚就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瞿城盯着他,眸中闪过鄙夷,他像来不喜欢这种趋炎附势的人,更讨厌王胖子这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怂样。
吐掉烟头,他转了转脖子,“对,我这魔头的确比不上王警官的正路子,不过你故意说这蒙山监狱是你的地盘,不是点话给我听吧?”
王胖子本来是想拍马屁,结果拍到了马蹄子上,这会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那个……城哥,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以后我床上那些事儿不劳王警官操心,这监狱虽然是您的地盘,但我们兄弟几个也不是替你教训人的打手,刚才进澡堂那个我罩了,您就别在这里当墙板堵着路了。”
这话分明是听见了徐辞年刚才说的话才故意挤兑王胖子,一句话里夹枪带棒,明褒暗贬数落的对方连个屁也不敢放。
在三区谁不知道瞿城是响当当的头号大哥,蒙山监狱的总狱头都不敢让他称上一声“您”,王胖子哪里还再敢多说一句。
哪怕心里再不明白瞿城为什么连徐辞年一个正脸都没见着,就无缘无故的罩了他,这会儿也只能夹着猪尾巴滚蛋,一秒钟也不敢耽搁。
瞿城嗤笑一声,慢悠悠的走进澡堂,脑袋里突然浮现出徐辞年的那个湿漉漉的背影。
灰色的囚服被汗水湿透,紧紧地粘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结实的脊背线条,抬手伸懒腰的时候,衣角上扬露出一截莹润有力的腰线……搂住应该很细很舒服。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真是不折不扣的流氓。
趿拉着拖鞋爬上二楼,他随手扯下自己腰间的裤子,拿着块毛巾就往里走。
这里是他在三区的专属地盘,其他囚犯都在一层洗,只有他跟程鹏两个头目,跟几个狱警拉了关系才特许在这地方冲凉,可这时,原本应该一个人都没有的二层浴室里却传出了哗啦啦的水声……
瞿城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转过拐角一眼就看到一抹莹白。
徐辞年在喷头地下洗着澡,嘴里还在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整个身体全部暴|露在外面,那段笔直的小腿连接着修长的足弓,此时浸在地面的热水中泛着浅浅的水红。
瞿城陡然间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像是被滚烫的水蒸气烤干一样,竟然痒得厉害。
是他,刚才那个像猫一样的男人。
鬼使神差,他就这样大喇喇的走了过去,等到徐辞年转过头的瞬间,赫然发现一个高大的男人近在咫尺,而且,还一丝不|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