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1 / 1)

辞别楚玄辰后,云浓从一旁的摊子上挑了个扇坠,便带着翠翘回家去了。

云浓并不知道楚玄辰的心思,更不知道先前还跟她斗成乌鸡眼的严琅转头就换了立场,一来是并没上心,二来也着实是难想到。

在她看来,楚玄辰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相貌好性情好,待人也是一向和善好说话,只可惜因着天生的短处,没法入朝为官施展抱负。

很可惜,但也仅此而已。

云浓这个人仿佛天生情薄,这么些年来,知交好友屈指可数,在感情上就更是仅有顾修元一人。

她生得貌美,又是郡主之尊,养在窦太后膝下,这些年来招的桃花也不算少。可自从多年前在南风馆撞着顾修元,突如其来地动了次心后,便再没过这样的感觉。

“姑娘,”翠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好奇道,“方才咱们见着的是楚大公子吧?那闹事那位公子又是什么人,明明之前还趾高气昂的,再见着时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此时日落西山,余晖洒在青砖之上,还带着几分暖意。

云浓左右没什么事,便轻声细语地向翠翘讲了严、楚两家的关系,而后道:“论及辈分,楚大公子是严公子的表兄,然两人年岁差了许多,想来大公子的话便格外管用些。”

翠翘对这些世家几乎是一无所知,听了个大概,才算是明白过来:“大公子可真是个明事理的人,若不是他,只怕这严公子可不会来道歉。”

“随他去了,”云浓不甚在意道,“我原也不缺他这一句道歉。”

旁人怎么说碍不着她的事情,何况还是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想来并没几分真心,不过是被楚玄辰压着来的。

但不得不承认,看着严琅那忍气吞声的模样,还是有点意思的。

云浓轻快地笑了声,略加快了些脚步:“走了,回去看看今日是什么饭菜。”

厨娘已经摸清了云浓的胃口,做的菜虽不多,但个个都是合她心意的。云浓吃了个八分饱,放了筷子,又喝了半碗莲藕排骨汤,方才算是心满意足。

吃了饭,云浓又在院中散了会儿步消失,而后方才回房去歇息。

因着不知顾修元何时会来,她已经习惯了不让翠翘来伺候,才卸了钗环耳饰后,便要赶翠翘走。

翠翘并不知内情,但也没多问,拿了茶壶去重新沏了茶放到内室的桌案上,又替她将衣服给叠好,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翠翘一走,屋中便只剩了云浓一人,霎时显得空旷起来。

有风从并未掩好的窗缝中吹进,一旁的烛火跳动了几下,明暗不定。

云浓只穿了单薄的中衣,坐在梳妆台前慢悠悠地梳着长发,回头瞥了眼,将牛角梳随手扔下,想要去将窗户掩好。

可指尖才碰着雕花窗,就又改了心思,收回了手。

以顾修元如今的身份,白日里经手的都是家国大事,得了空晚上却又要辗转来她这里,匆匆睡上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就要离开,再回府去更衣梳洗,急急忙忙地赶去大朝会……不知还有没有时间吃些饭。

云浓大略算了算这几处的距离,都替他觉着折腾。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有些心软,准备让顾修元在她这里留套衣服,也好免去这其中的周折。

这一想法露头之后,云浓又觉着不妥。

她若是一让再让,只怕长此以往,就真得被顾修元带着走了。

但实际上……与先前相比,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让步许多,顾修元总是有法子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她。

又或者说,从当年初遇动心开始,她就没法回头了。

顾修元也是如此。

他若是能将在旁的事情上的果断与取舍挪一分到感情之事上,也不至于到今日这地步。

真是一笔无从算起的乱账。

云浓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愿再去想这些事,直接吹熄了灯,上床歇息去了。

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总是会梦到前世的事情。

一时是初遇时的惊艳与心动,一时又是两人情浓之时的旖旎,以及……两人为数不多的争吵之一。

若归根溯源,那争吵还跟景宁脱不开关系。

其实也难怪顾修元如今与景宁互相看不顺眼,打从前世云浓在时,两人就开始“结怨”了。

那是云浓的生辰,她那年不耐烦应酬,并没在洛阳大办生日宴请诸多世家闺秀,而是到京郊别院这边躲闲。景宁便在东苑这边令人攒了场酒宴,给云浓过生日,并且送给了云浓一份“大礼”。

顾修元并没随着云浓到东苑这边,而是留在西苑等云浓回来,可等到的却是景宁遣人送来的四位面首。

他在云浓府中也顶着这个名头,并没觉着如何,可真到见着这四人之后,却有种血气翻涌的感觉,硬生生地捏断了给云浓准备的那份生辰贺礼。

虽说两人之间并没什么名分可言,但两情相悦,也算是心照不宣。

可这四个面首却像是无言的羞辱,顾修元算是好生体会了何谓“意难平”,他若是未曾对云浓动心,那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已经喜欢上了,那就很难对此毫不在乎。

云浓喝了个半醉,回来之后就扑到了顾修元怀中,兴高采烈地同他数着太后皇上赐下来的东西,并没注意到他晦明不定的眼神。

“景宁还送了我一份大礼,”云浓只听景宁打包票说是“大礼”,至于这大礼究竟是什么,景宁却没明说。她勾着顾修元的脖颈,好奇道,“你见着了吗?”

顾修元被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给气着了,咬牙道:“见着了,的确是份‘大礼’。”

云浓这时还没意识到自己与顾修元之间出现了很大的误解,正准备问是什么“大礼”时,却已经被顾修元给堵住了嘴。

这次的吻来得尤其热烈些,几乎没有给她缓和的余地,便长驱直入。

云浓虽爱同他亲|热,但却并不喜他某些时候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不断推据着,但她这下意识的反应却更激怒了顾修元。

感受到他在自己唇上咬了下,云浓疼得倒抽了口冷气,一边推他一边斥责道:“你疯了不成?”

顾修元这才推开了些,抬手抚着她嫣红的唇,不声不响。

云浓舔了舔下唇,尝到些浅淡的血腥气,又是疼又是气,低头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下,眼中盈了泪:“今日还是我的生辰,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给我添堵?”

顾修元道歉的话都到了舌尖,听此,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冷笑道:“这就叫做添堵了?”

自打相识以来,顾修元从来都是对她百依百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如今她都要落泪了,结果非但没换来安慰,反而是这样的态度。

云浓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推开了他,快步向外走去。

她不高兴,顾修元更是自打见着那几个面首后,心中就存着气,虽然犹豫着,但并没上去追她。

只是云浓原就是半醉,加上又气急,出门时压根就没看路,直接被门槛给绊倒,摔在了地上。

顾修元见此,也顾不上两人原本的争吵,连忙大步上前去查看,想要扶她起来。

两人私下在一处时,侍女们从来都是知情识趣地退下的,并没人打扰。

云浓也不顾及自己郡主的形象,又推开了顾修元来扶的手,坐在那里开始掉眼泪,原本精致的妆都哭花了,珠钗步摇斜斜地坠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摔着哪儿了?疼不疼?”顾修元说着,就要去查看她的脚踝。

云浓没躲过,被他脱了绣鞋,脚踝已经肿了,轻轻一碰就疼得厉害,云浓见此愈发地委屈了,忍着哭腔骂他:“都怪你。”

顾修元见此,哪还顾得上先前的争吵,直接将她抱进了房中放到榻上,又去寻跌打药水来给她上药。

伤处要揉开才行,云浓也忘了之前的争端,疼得只顾落泪,不住地小声埋怨道:“都怪你,都怪你……”

梦到这里,就像是魇住了,云浓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长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像是要哭一样,轻声梦呓着。

顾修元原本并没想要打扰她,可见此,轻轻地推了推她,慢慢地将她给唤醒了。

“梦到什么了?”顾修元的声音有些沙,他凑近了些,低声问道,“魇住了?”

云浓睁开眼,盯着他看了会儿,方才算是从那梦里彻底脱开来。

她抬手碰了碰顾修元的脸,还带着些凉意,又揉了揉眼,小声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快子时了,”顾修元确认她无恙后,方才放开她,起身去倒了杯茶,“要喝茶吗?”

云浓摇摇头,而后又问:“怎么来得这么晚?”

“朝中事务繁忙,耽搁了。”顾修元也顾不上品,一气喝了大半盏茶,解释道,“我原本没想吵醒你的,只是见你像是做梦魇住了,便只能如此。”

“你若是忙,便不必再专程到我这里来,倒像是点卯一样。”云浓叹了口气,疑惑道,“去年新帝刚继位,诸事未定,朝政繁忙也是在所难免的。可如今都一年的,怎么还忙成这模样?”

顾修元不动神色地放下了茶盏,一笔带过:“有突发的事情,平素里并不总是这样的。”他若无其事地在云浓榻旁坐了下来,岔开了话题,“你方才梦着什么了?”

他不提还罢,一提那梦,云浓便觉着哭笑不得。

那是两人第一次争吵,因着个误解,两人都气得跟什么似的,可事情说开之后再看,实在是有些傻气。

明明都不是蠢笨的人,可偏偏就能因着一句话没说清楚,闹成那模样。

见她这模样,顾修元愈发地好奇,又追问道:“究竟是什么?”

“都怪你。”云浓将梦中那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后才将那梦大略地讲了。

这梦就是曾经的旧事,而且还是两人为数不多的争吵,她一提,顾修元便想起来了,神情顿时也一言难尽起来。

顾修元记性一向好,尤其是这些与云浓的回忆,他半点都没落。

只不过时过境迁,他却是再难体会当时的心境了,如今再想起来,也觉着有些可笑。

他那时候是真气得要命,可一边涂药,云浓的眼泪都能掉了有半盏,就又怎么都气不起来,甚至让步道:“你若是真想要他们,那也行,只是别让我再见着就是。”

顾修元那时候想着,若云浓真要如此,那今后便也不要动感情,只留肌肤之亲就是了。

云浓当时就懵了,一脸茫然地问:“谁们?”

两人平静下来一对,这才意识到原来吵了半晌,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你当初若是直接讲明白了,也就没后面那许多事了,”云浓一想起梦中的情形,就觉着无言以对,伸了根食指点了点顾修元的肩,“可你偏要什么都不说,让我去猜。”

顾修元叹道:“我那时以为你知道的,只是没当回事。”

所以就更气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云浓颇为怨念地看着他。

“你自然不是,”顾修元冷静下来再想,也觉着可笑,但当时就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景宁的做派摆在那里,我怕她将你给带坏了。”

云浓嘀咕道:“景宁还觉着是你将我给引得晕头转向呢。”

顾修元眼中笑意愈浓,追问道:“有吗?”

云浓下意识地要去点头,对上顾修元戏谑的目光后,才意识到不妥,偏过头去不答。

顾修元低低地笑了声,而后宽衣解带,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他身上仿佛还带了些夜间的凉气,云浓贴近了些,又不大安分地翻着身动来动去,像是想要找个更舒服的姿势一样。

“睡不着?”顾修元又睁开眼,问了句。

云浓总觉着他这话里带了些暗示,立即乖乖地停住了,而后离得稍微远了些:“立刻就睡。”

顾修元抚了抚她的长发,又笑道:“不做旁的。你若是睡不着,就同我聊上一会儿,讲讲你近来的事情吧。”

云浓侧身躺好,与他对视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也没什么正经事,无非就是在家中制香,或是到铺子那边看看生意,又或是四处闲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怕你也不耐烦听。”

“我乐意听,”顾修元垂眼看着她,声音很是温柔,“你近来制了什么香?铺子里的生意好不好?闲逛的时候见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也说不出为什么来,云浓忽而觉着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闭了闭眼,将声音放轻了些,讲着些自己的琐事,又将白日里的严琅来找茬,以及后来被楚玄辰逼着道歉的事情讲了。

“我就这么一提,你不必去跟严琅计较什么,”云浓怕他会因为自己被为难而介意,补充道,“他就是年纪轻不懂事,口舌之争,并没真做什么。而且他后来忍气吞声来道歉的时候,实在是有趣极了。”

顾修元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也露出些笑意:“知道了。”

他先前为难徐家,是因为徐家将事情做得太过了些,严琅既是没做什么,他也不会去同个少年人计较。

云浓笑完,又感慨道:“其实楚大公子性情好,也是个有本事的,只可惜先天不足,耽搁了前程。”

“这你倒不用担心,”顾修元道,“皇上近来同我商量过,想要破例,提拔他入朝为官。”

云浓原本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料到竟有此转机:“当真?”

本朝沿袭前朝的律令,入朝为官者,需得相貌端正才行。

顾修元解释道:“楚家这一辈中,堪重用的也就楚玄辰了,皇上又自幼同他亲近,便想着给他这个机会。我便劝皇上索性直接废了这个律令,天下读书人皆一视同仁,也算是个好事……”

云浓听得津津有味,他却止住了话,不再多提,只将她揽得近了些,低声笑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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