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蛤蟆给他们介绍了一下。
赤鱬乃是上古神兽,许多典籍有它的记载,说它长着人头和鱼身。
其实它不是天生人头,它也是一条鱼的样子,但是能进入人体,然后与人同生。
赤鱬既然被尊为神兽,那自然便不会害人,它进入人体后不会做什么,反而可以庇佑主人健康长寿,终生不被疾病困扰。
可是,它不是人民公仆,进入人体并不是服务大众,而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当人快要死的时候,它会去占据人的脑袋——从开始熟悉这张脸开始,逐渐去获取人的思维、控制人的思维,最终脑袋被它所拥有。
因为它往往是先拥有一条鱼的身躯,这样再得到人的脑袋后,人头鱼身,这样一条完整的赤鱬神兽便成型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它先拥有人的脑袋,然后再进入水中被一条大鱼所吃。
同样,等到大鱼寿命将近,它会获取这条鱼的身躯,长出人头,同样化为完整赤鱬。
介绍完之后谢蛤蟆说道:“神兽多罕见呀,赤鱬更是罕见,老道哪能料到咱随便碰到个戏子,结果这戏子不光碰上了鬼,体内还有一只赤鱬神兽!”
王七麟情不自禁的点头,确实,这么罕见的东西这么随便的碰上,确实没人会第一时间想到它。
曹玉清压抑不住感情流下眼泪:“也就是说,小人快要死了?”
谢蛤蟆摆摆手道:“无量天尊,你先别怕,你这是出了意外,那鬼想要入你身躯、夺你性命,结果被赤鱬给误会了,让赤鱬以为你命到尽头,所以出来适应你的脸,想要占你的脑袋。”
“但是根据老道猜测,你应当命不该绝,所以——所以这种情况比较复杂。”
他沉吟着开始捻胡须,然后给王七麟使眼色。
王七麟跟他往外走,曹玉清上来抱住了他的腿,涕泪同流:“大人!”
谢蛤蟆回头说道:“我们出去商量怎么救你!”
曹玉清赶紧又放开手。
他可以不在乎是否有血脉传承,他可以不在乎妻子是否对自己忠诚,他可以不在乎弟子是否孝顺。
但他必须在乎生命。
其实他先前展示出来的无私也已经证明了这种对生命的重视:在他眼里,只要自己能好好活着就行,妻子弟子这些人都是身外之物,他并不是很在意。
王七麟出去问道:“这怎么救他?”
他从书本上看过关于赤鱬神兽的记述,可是记述简单,只是介绍了这神兽,并没有说它怎么生活、有什么习性。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赤鱬乃是罕见神兽,大人不知道怎么来处理它很正常,老道也是许多年前得知了这神兽后,所以才观览群书,得知了他的一些习性。”
“赤鱬为何要进人体?他又是怎么进入人体?在人体中怎么存在?”
“说起来这神兽最是古怪,他并没有自己的身躯也没有自己的意识,单凭本能去生存,实际上他就是一段本能!”
王七麟听到这里有些呆滞:“他是一段本能?”
谢蛤蟆笑着点头:“对,这与滞惗有些像,滞惗是一段念头所以能成一个独特的小世界,而赤鱬则是一段本能!”
王七麟惊呆了,喃喃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谢蛤蟆深沉的一笑,说道:“九洲上有九天下有九渊,天地之间未有大变化之前,奇怪的事物可是多的很!”
“现在说这赤鱬,要将赤鱬引出来不算难,它只是一段本能,只要让这段本能发现一个更好的躯体,它自然便会转移过去。”
王七麟问道:“那是找个身躯更好的人,让他来转移?比如徐爷怎么样?”
“我可谢谢您呐,七爷,谢谢您八辈祖宗!”徐大在窗口嗑着瓜子鄙夷的说道。
王七麟回身冲他挥挥手:“不用谢,有好事肯定先想着自己兄弟,而且谁叫咱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呢。”
谢蛤蟆笑道:“人体不行,人的躯体对他没有吸引力,得需要鱼的躯体!”
王七麟心里一动,说道:“我在平阳府,还有一条风水鱼?”
谢蛤蟆笑着点头:“正是这条风水鱼!”
王七麟问道:“这条风水鱼只是一条草鱼,它可能得到过什么机缘,但依然是一条草鱼,所以你确定它能吸引赤鱬神兽的本能意念吗?”
谢蛤蟆说道:“一定可以,老道先前与你说过了,赤鱬会获取人的脑袋再去获取一条鱼的身躯,风水鱼虽然不是海中异兽神鱼,却也是得天地造化的非凡精怪,对赤鱬同样大有诱惑力。”
“风水鱼若是得到赤鱬,它将拥有神兽的一些造化,比方说它将能脱水而活,就像赤鱬能脱水而活一样!”
王七麟点头,他吹了声口哨,胖五一跑了出来:“七爷,干啥?”
“有任务!”
胖五一连夜离开锦官城,王七麟等人则在大珠小曹戏园子暂住下来。
夜色已经很深了,他回到房间,草草的冲了个凉准备上床睡觉。
就在他关上门之后,一阵寒风飘进屋子里。
王七麟一捏剑诀,六剑隐隐跃动。
有阴气!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借着月光,颀长的身影投射在门上,杨柳细腰,婀娜柔美。
“大人可在?”清灵温柔的声音响起。
王七麟冷笑道:“在,你是何人?”
屋外的身影停滞了一下,然后徐徐说道:“不敢欺瞒大人,小女子名黄婷婷,多年前随父母途经锦官城欲去往长安城,结果在山中遇上歹人被杀死。”
“因小女子是横死,城中差爷不敢将小女子下葬,便送去了那风水镇地的山岗处埋葬。”
“天长日久、风吹雨洒,小女子迟迟未能去往阴间,反而身躯骨骸零散。”
“前些时候大人去那山岗,见到小女子骨骸后并未厌恶也未恐惧,而是将小女子骨骸给仔细收集起来,还飨以香火,令小女子得以机缘,明日便能随阴差去往阴曹地府。”
“小女子感激涕零,但无以为报,只能在今夜以身相许,服侍大人好眠,以做报答!”
王七麟愣住了,出乎预料。
这身影一出现他就看出是鬼,八喵和九六也已经一左一右躲在了门后,准备给它一记狠的。
结果人家落落大方的自报家门,而且是来报恩的,要以身相许。
这是只有茶楼说书人口中才能出现的故事!
王七麟顿时兽血沸腾了。
不过他只是为了经历这种几乎仅仅存在于故事中的事情而激动,并非是对女鬼感兴趣。
尽管这女鬼投影妖娆多姿,声音也悠扬婉转,貌似是个妙人。
但王大人是很有操守的人!
他收起飞剑笑道:“黄姑娘不要客气,你且回去吧,本官傍晚时候给你香火并非是图谋报答,无意为善,所以你也无需回报。”
女鬼还要纠缠他,他说道:“你先回去,我们就当结下一段善缘,明日我会再找人去给你焚香烧纸,以纸人纸马祭祀,让你能安然上路。”
“大人真乃君子也。”女鬼慨叹一声,身影渐渐消失。
最终随着夜风,一句诗轻轻飘荡进来:“与君别后泪痕在,年年著衣心莫改。”
王七麟听了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还有这样经历,有点意思。
八喵跳上桌子冲他挤挤眼睛歪嘴一笑:爹,妙啊。
徐大的声音在隔壁响起,说道:“七爷,刚才那不是你找人逗大爷玩呢吧?”
王七麟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他又骄傲的说道:“当然不是,我也很吃惊,竟然有女鬼来找我报恩,哎呀你说这算什么事嘛,我王某人是那种挟恩图报之徒?不过这事很有意思,都说蜀地的姑娘多情而纯洁,原来真是这样,百闻不如一见!”
他咂咂嘴等待徐大的捧哏,结果隔壁没有声音了。
“徐爷,你怎么不说话了?”
隔壁响起一声开门声又响起关门声。
王七麟贴在窗口往外看,看见徐大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向培虎的门口。
“这傻逼。”他摇摇头骂了一句
夜晚温度稍低,他念叨着‘心静自然凉’,很快睡着。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冻醒了,有一阵阴风呼啸吹进,气息阴冷。
他下意识握紧妖刀,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他窗户外掠过。
接着隔壁的房门被推开。
一个粗犷的嗓音响起:“多谢徐大哥哥半夜敛骨赐冢之恩,更要谢哥哥奉上香火大恩,小弟无以为报……”
“滚!”徐大叫道在整个院子里回荡,“大爷做好事不图回报!”
王七麟愕然,随即叫道:“徐爷可真有你的!”
天色微亮,快要日出了。
粗犷的嗓音逐渐远去:“哥哥你且耐心等待一二,如今天色大亮弟弟得避避太阳真火,等到今夜月上柳梢头,弟弟一定再来找哥哥。”
“滚啊,大爷从不干挟恩图报之事!”
王七麟被绥绥娘子补的气血旺盛的要往外喷涌,他睡了一会就能恢复精力,所以看到天色亮了便穿上衣服去隔壁。
八喵椅子窗户上看热闹。
徐大将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一下,嘀咕道:“这地方不能住了,今天得赶紧走。”
王七麟无奈道:“徐爷你说你多饥渴,听到我那边有女鬼来以身相许的报恩,结果你就半夜去乱葬岗给人家收尸上香?你可真有意思。”
徐大哼哧哼哧的说道:“大爷大爷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大爷是读书人,读书人,然后以前总是从书里看到,书生和女鬼的故事,所以大爷想留下一段美谈,大爷不是为了肉欲,大爷就是想吸引个女鬼来报恩,在这锦官城留下一段故事!”
王七麟说道:“你这故事很给力,你吸引到了一个断袖鬼,对了那鬼怎么死的?你别吸引到什么被朝廷斩首的钦犯或者江洋大盗之流。”
他琢磨了一下睁开眼睛时候看到那魁梧的身影,觉得自己的猜测还真有可能是实情。
徐大趴在窗口往外看了看,外面什么还没有人。
于是他对王七麟说道:“七爷,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可别对外乱说。”
王七麟说道:“你以为我什么人呀?我嘴巴很大吗?”
徐大陪笑道:“不大不大。”
戏园子里响起吆喝声,曹玉清带领徒弟们开始吊嗓子,这样众人便全醒了。
园子里的厨房已经准备了早餐,薄皮大馅儿的包子、龙抄手、肥肠粉、蒸饺、鸡蛋,等等。
徐大一进厨房,所有吃饭的人便都看着他笑。
吞口叫道:“徐爷,昨晚你大半夜去乱葬岗做善事,真让人佩服!”
徐大一听这话跟炸毛的公鸡一样,冲王七麟怒吼道:“七爷,你真是个娘们嘴!”
王七麟正要吃龙抄手,一听这话手指一歪筷子‘咔嚓’断掉了:“你说什么?徐爷你它酿让疯狗咬了吗?我说什么了?我嘴巴怎么了?”
徐大指向吞口等人,目光凶残。
吞口胆寒:“是猿爷跟我们说的……”
徐大面色陡变,白猿公住在自己隔壁。
绥绥娘子端着一碗粉出来,递给他含情脉脉的说道:“来,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七麟一看里面的东西顿时头皮发麻:“娘子,这里面是什么?”
绥绥娘子说道:“锦官城百姓很喜欢吃兔头和兔肉,其他物件便会浪费,奴家觉得很可惜,便给你做了这早餐。来,快吃吧,其实兔子也是很补的。”
一行人正吃着喝着、其乐融融的说笑,有戏子急匆匆跑进来:“王大人、徐大人,有人求见,是衙门的人。”
王七麟道:“衙门的人求见我们做什么?”
戏子说道:“不清楚,来人自称是丁三,说是有大事找你禀报,求你救命。”
王七麟将兔鞭粉的汤汁一饮而尽,说道:“走,带我出去看看。”
丁三出现在门口,满头大汗、神情惶恐。
王七麟出去的时候恰好有一只乌鸦从他头顶掠过,乌鸦一声叫,吓得丁三踉跄好几步!
这人的胆小让王七麟佩服,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人了。
他问道:“丁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丁三叫道:“王大人,救命,小人是来找您救命的!”
“怎么了?”王七麟狐疑的问。
丁三说道:“大人,牛八刀牛大人死了!”
王七麟面色一沉:“他死了?他昨天不是还没有事吗?”
“就是今天凌晨之前死的!”丁三越说越是惶恐,“麻烦您随小的去衙门一趟可好?他死的很怪!”
王七麟跟他出去,问道:“你们将营地的木板都收集起来了?”
丁三说道:“是的大人,小的们不敢耽误您的安排,昨天上午便将合适的木板都给收集起来了。”
他们往府城衙门走去,一大清早锦官城很冷清,许多早餐铺子竟然刚开门。
王七麟很诧异,问道:“天色已经大亮,为什么城里这会没什么人影?”
丁三说道:“因为这城里不宵禁,百姓都要玩耍到很晚,得再过一个时辰,才是大家伙吃早茶的时间。”
他接着把情况说了一下。
事情要从凌晨之前说起,他说他昨天收拾好了营地的木板后回到了城里,一切正常,吃喝拉撒然后睡觉。
睡到凌晨的时候他做了个梦,梦见牛八刀来找他。
牛八刀是拉着一个姑娘的手来的,这姑娘头上盖着红盖头、身上穿着大红嫁衣,牛八刀说姑娘是来找他去成亲的,他这就要办婚事了,特意来请他去吃喜酒。
“小的当时就感觉不对,因为小的以前是流浪汉,刚刚进入衙门里头当差,衙门的同僚都看不起小人,拿小的当一泡臭狗屎,踩都不乐意踩小人,所以他们娶亲怎么会找小的去吃酒?”
“小的感觉不对,小的就拒绝,小的说了一些好话,真的,只说好话,净捡好听的说,然后坚决不去,牛八刀很生气,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要上来拖我。”
“这时候、这时候,”丁三絮絮叨叨的说着,脸色越来越差,“这时候那个新娘子的下半身没动,它上半身整个扭转了半圈——真的,王大人,它就是拧了一半,就是这样……”
他站住然后转身,不过活人的腰不能转一百八十度,他转了转便停下了。
王七麟道:“本官明白你的意思,你无需解释,接着说。”
丁三神经兮兮的说道:“可它能,我不能,那个新娘子能,它上半身一下子转过来,它双手抱在小肚子上的,而且手里抱着个灵位!”
“它说,今天没时间了,吉时已到,让牛八刀先跟它回去拜堂,下一个吉时它还要去找海哥——哦,就是方海,它还要去与方海拜堂成亲!”
“这个梦小人做的莫名其妙,然后觉得很害怕就醒来了,当时衙门里头养的雄鸡恰好叫了起来,外头天也蒙蒙亮了……”
说到这里丁三伸手去神经质的挠头,挠的头皮屑乱飞:“小人感觉很不对劲,起床去打开衙门准备干活,这时候乱了起来,芳草苑的一个龟公跑来报案,说昨夜牛八刀在他们那里过夜,结果今天早上姑娘醒来发现他死掉了!”
“死的很诡异……”
他正要说下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塔塔塔……”
马蹄声传播极快,王七麟去路边躲避,结果丁三没有反应过来,还在一边走一边胆颤心惊的介绍牛八刀的死状:
“他面朝北跪在地上,身上披着红布,脖子上挂着……”
骏马奔袭极快,从他听到声音到接近仅仅用了几个呼吸!
而直到此时丁三才听到马蹄声,他顿时呆住了。
王七麟反应快,一个箭步上去拉起丁三跨步到了路的另一边。
几乎就在他落下脚步瞬间,一阵快风吹过,有骏马矫健的身躯呼啸而过。
后面紧跟着好几匹骏马,全是高头大马,马上骑士身穿锦缎所成的劲装,姿态潇洒而狂妄。
王七麟大吃一惊,他起初听到马蹄声如此急促还以为是朝廷衙门的快骑在送信,但衙门的快骑断不可能是如此穿着!
他问道:“这是什么人?为什么骑马……”
话还没有说完,丁三一下子跪下了:“大人,您救了小的一命,小的给您磕头了!”
王七麟扶起他问道:“这到底什么人?”
丁三说道:“乃是锦官城的王公贵少,领头的乃是祯王第三子刘寿。”
王七麟皱眉道:“城内的王公贵少们生活还挺健康,他们这么早就起床了?”
丁三苦笑道:“他们应当是还没有入睡。”
徐大也皱起眉头,道:“他们在做什么?一大早纵马狂奔,这是什么事?”
丁三平静的说道:“这是王公贵少们在赛马,清早城内没多少百姓出门,天色又是大亮,自然正是城内赛马的好时候。”
王七麟一听,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在城内赛马?这群狗日的有够嚣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