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再上路,胖五一更小心了,直接找了根绳子绑着他们的脖子拴在腰上。
百姓纷纷盯着他看,指指点点,讨论不断。
王七麟低声道:“这样不行,会让人过于关注,进而看出他们俩兄弟形象有问题。”
骗吃混喝不是骡子,只是特别像骡子,仔细看的话很多细节不一样。
徐大只好也去帮忙,胖五一看管混喝,他看管自己的骗吃。
俩兄弟这会得到馅饼后已经老实了,他们一路走一路有馅饼吃。
筐子下面的馅饼干净,猪肉大葱馅很香。
于是到了后面改成人吃一个馅饼他们俩兄弟跟着吃一个,最后这馅饼实在好吃,改成了人在吃他们在看。
他们走到驿所跟前的时候,驿所门口的力士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四个人一脸幸福的吃馅饼,两匹壮硕的大骡子垂涎的盯着看。
王七麟三两下吃掉最后的馅饼,骗吃混喝见此发出悲愤的叫声:“呱呱呱!”
一个力士瞪大眼睛:“吾草,这驴的叫声好怪!”
胖五一甩手给了混喝一巴掌,喝道:“别叫了。”
徐大也说道:“行了,差不多得了,咱吃了这一路大爷我都吃饱了,你俩没有吃饱?”
旁边的力士握着腰刀拦住他们问道:“慢着,诸位且慢行,你们这驴怎么回事?它们叫声不对,怕不是个妖怪吧?”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他们叫声肯定与寻常的驴不一样,这很正常。”
力士警惕的问道:“怎么会正常?”
“因为他们不是驴。”胖五一翻白眼。
另一个力士笑道:“邓大志你真是少爷日子过的太久,怕是没见过驴吧?这不是驴……”
“这不是驴,这是驴崽子,骡子!”力士邓大志猛的反应过来。
骗吃混喝俩兄弟开始拿白眼翻这力士。
徐大怕他俩作妖,赶紧摁住骗吃的脖子说道:“他们确实是骡子,但却是上古神骡。”
骡子在乡下多见,在城里并不是很常见。
中国养骡有悠久的历史,上古时代中原没有驴当然更没有骡。
最初的骡子也是来自西域,商汤时代大军挺入西北,西域诸小国臣服,并以骡子为贡品献给帝王将相当作珍贵异兽来玩赏。
到了春秋战国秦汉时期,驴和骡依然是珍品,汉代陆贾在他创作的《新语》里说:“驴、骡、驼、珊瑚、翠玉……出生水藏,择地而居。”
由此可知,在汉代时候驴和骡子的身价可以和珊瑚、翠玉之类的珍品媲美,谁家有驴有骡子,那真是十里八乡姑娘随便挑着做媳妇儿。
南北朝晋代时期,当时名士甚至以学驴叫为潮流,盖因那会驴骡虽然多了起来,可是也没有那么多,许多世家公子把它们当小宝贝的。
时间推移到了大唐盛世,朝廷在西北设置牧场来繁育驴和骡,而且这时候驴骡的农用属性被发掘出来了,它们开始在九洲各地流通,这才越来越常见。
猜测被证实,邓大志恍然道:“噢,原来这就是骡子,我倒是第一次见,以前只听人说起过。”
接着他又板起脸来:“大胆刁民竟敢糊弄本官?本官以前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没见过骡子但是听过骡叫,骡子怎么会这样叫?”
“都跟你说了,这是上古神骡!”徐大不耐的说道。
邓大志勃然大怒:“你是什么态度?”
徐大掏出自己的铜尉印扔上去:“咋地,官爷,本官与你说话是不是得跪在地上?”
铜尉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邓大志捧在手里跟捧了条鱼一样,他只看了一眼双手就哆嗦起来,铜尉印在他手里蹦跶:
“大大大人,卑职见过大人!大人恕罪,请恕罪,卑职罪该万死……”
旁边的力士一看铜尉印头皮都炸了,赶紧夹着菊花往驿所里跑。
王七麟指着骗吃混喝两兄弟对邓大志说道:
“行了,你不用害怕,刚才你虽然态度不佳,但是也是怀疑这两个骡子是妖怪在前,算是本职工作,本官不会追究你责任。”
“现在你去把他们俩送到马厩,记住,要送到最干净的马厩位置。”
邓大志挺起胸膛说道:
“回禀大人,卑职家就在旁边,神骡怎么能去马厩?卑职愿意将这两匹神骡送去家中院子圈养啊不,让他们休息,让两位神骡休息!”
王七麟点点头道:“也行,但你小心,别让他们两个跑了。”
邓大志牵走骗吃混喝往家里走去,他家有个大院,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用来养骡子确实很合适。
看到他回来,他的妻子奇怪问道:“当家的,你怎么领着两匹驴回来?”
“没见识,这是骡子。”邓大志不屑的说道。
“而且是上古神骡,很厉害的,他们是一位铜尉带来的,先养在咱家,你可小心点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出啥意外,否则我的仕途就完蛋了。”
妇女撇撇嘴:“仕途,啧啧。”
邓大志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意味,便怒视她一眼道:“妇人之言,头发长见识短!算了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看好孩子就行了,儿子呢?”
妇女懒洋洋的说:“跟爹出去了。”
邓大志哼了一声将骗吃混喝两兄弟拴好转身想走,结果到了门口刚要拉开门,一匹骡子挤到了他跟前挡住了门板。
见此邓大志懵了:我刚才没把他们俩给拴好吗?
他下意识回头看,看到另一匹骡子出现在他家厨房门口正探头往里看。
妇女大叫一声:“当家的!”
邓大志赶紧牵着身边骡子回来重新系好,另一匹骡子在厨房门口倚着门冲他咧嘴——笑了?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立马反应过来,心中出现猜测:
“不愧是上古神骡呀,这还是开了灵智呢。行吧,两位神骡大人,卑职不绑着你们了,你们俩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
厨房门口的骡子甩甩头打了个呼哨,他身边的骡子两步飞奔过去,挤在门口往厨房看,然后回过头来冲他挤了挤眼睛。
邓大志茫然的走过去跟着往里一看,看见了灶台上一盆子酱猪后腿。
见此他便惊了:“不是吧?你们想吃猪后腿?”
两匹骡子一起冲他点头微笑:很有悟性。
酱猪后腿肉可是好东西,也是寻常人家吃不起的美食,他果断关门。
见此两匹骡子撇撇嘴转过身去,邓大志松了口气,结果它们俩各自抬起一条后腿踢出,厨房两扇门一起开了……
一匹骡子将前腿抬起搭在邓大志肩膀上,冲他暧昧的眨眨眼睛:你不懂事了。
邓大志理解了他的意思,对他的灵智感到心惊,只好去拿出两块酱猪后腿肉分给两匹神骡:
“行行行,你们是神骡,我服我服!”
骗吃混喝各自一口吞下酱肉开始咀嚼,并一起往酱盆里看:还有呢?
邓氏急慌慌跑过来叫道:“当家的你疯了?你怎么拿酱肉喂驴?”
邓大志也心疼,可他能怎么办?
他必须得伺候好这两头骡子,否则一旦被神骡给铜尉大人告自己的状,那自己的仕途怎么办?
于是他推开妻子虎着脸说道:“妇人之言,头发长见识短,不就是几块酱肉吗?既然神骡大人爱吃,那就都给他们好了!”
他硬下心肠将酱肉交出来,骗吃混喝俩兄弟吃的津津有味很满意。
但酱肉很咸,混喝吃了两口打了个响鼻摇摇头,他看向水缸。
邓大志赶紧赔笑:“神骡大人想喝水?稍等,这就给你打水。”
他要拎水桶,混喝伸出一条蹄子挡住了他的路,然后看向角落里一个坛子。
邓大志呆住了:“那是酒啊!”
骗吃用舌头一抿嘴欣喜的伸头过来看:什么,还有酒?赶紧拿出来吧!
邓氏拦住自家男人叫道:“你疯了?那是爹的酒,你要喂驴?”
“这是骡子,神骡,而且是铜尉大人带来的神骡。”邓大志怒视她一眼,“头发长见识短,别乱说,别惹得神骡大人不悦!”
骗吃混喝人模狗样的瞪了妇女一眼,然后继续对着酒坛子舔嘴巴。
邓大志唉声叹气,他也不想将酒献出来,于是他转了转眼珠子使了个心眼。
他假装去搬酒坛子,结果弯了弯腰哼哧几声后起身无奈摇头:“对不住啊神骡大人,这坛子太沉了,卑职搬不动,要不然你们还是喝水吧?喝水健康。”
骗吃很体贴的挤进厨房里,他张开嘴,一条舌头跟一卷布似的飞出去,卷起酒坛被送到了门口。
他们身躯实在魁梧,一不小心屁股撞在了厨房柜子上,将柜子门给撞开了。
骗吃扭头一看,咧嘴笑了。
邓氏跟着一看,咧嘴哭了。
一盆早上才烙好的大饼出现在他们面前!
邓大志面如土色,他将骗吃推出去,把大饼端出来分给两头骡子。
见此邓氏心疼坏了,叫道:“你这是做……”
“闭嘴,妇人之见!”邓大志怒视她一眼,“赶紧把这两个祖宗给伺候好,关上厨房门,要不然他们俩能把咱家的猪大油都给吃光!”
骗吃混喝一起回过头来惊喜的看他:怎么回事?还有猪大油?
邓氏老实了。
他们俩赶紧带着大饼出去,并将厨房门锁得严严实实的。
骗吃混喝吃着大饼看向墙上挂的一串咸鱼……
终于,院子里能看到的吃的都没了。
邓大志颓丧的说道:“两位神骡大人,卑职家里吃的都给你们俩了,这下子真什么都没了。”
骗吃混喝遗憾的看看空空荡荡的院子后失望的趴下,吃饱喝足该睡觉了。
邓大志见此总算松了口气,他指着外面说道:“那二位神骡大人先歇息,卑职回去履职?”
两兄弟点点头:去吧去吧,你忙你的。
邓大志叹气往外走,一拉开门一个小孩惊喜的声音响起:“爹,你怎么回来啦?看,爷爷给我买的棉花糖!”
听到这话邓大志惊恐的回头看。
神骡大人已经出现在他背后了……
邓大志顿时头皮发麻:“怎么、这怎么又来了?没完了吗?不行了,我得赶紧去找那铜尉了。”
两个铜尉令出现在真定府驿所大堂的案桌上,府城铁尉毛一奇赶紧向王七麟和徐大行礼。
王七麟确实名气大,他做了个自我介绍,毛一奇立马拿他查过的案子来拍马屁。
话入正题之后,他提出了跟怀庆府铁尉胡毅一样的疑问:
“王大人,您现在是走马上任我们荆楚之地了?所以先来调查大苇河的案子?”
王七麟叹了口气,例行掏出观风卫的大章给他看:“现在本官是观风卫卫首,查天下疑案悬案。”
毛一奇下意识揉搓眼睛,惊奇的说道:“陛下重启了观风卫?请王大人恕罪,卑职不得不多嘴问一句,为什么我们下面没有得到朝廷和天听寺的通知?”
王七麟说道:“这个本官不清楚,但你若是怀疑本官在冒充行事,大可以青凫传令去天听寺查询这委任状。”
毛一奇急忙抱拳行礼说道:“不敢不敢,大人误会卑职了。”
王七麟说道:“先说说吧,这大苇河到底怎么回事?好像最近这些年总是莫名其妙的死人?”
毛一奇苦笑道:“确实如此,大人真乃神人也,大苇河是大河,大河淹死人不算奇怪,哪条河流没淹死过人呢?但它古怪之处在于,大约从十多年前开始,总是先后淹死一拨人。”
“就拿正月时候淹死的一伙人来说,他们是五个人是朋友,在一次宴会当天便有人投了大苇河,后面大约十来天,其他四个人也断断续续跳了河。”
王七麟问道:“这算是一个规律,是吧?”
毛一奇沉重的点头。
王七麟问道:“那这五个人投河而死的事是先后发生的,听天监和他们家人就没有发现诡异,提前将他们给关起来、看守起来?”
毛一奇叹气道:“王大人的意思卑职明白,可是要看守起他们来并不容易。”
“因为在只死一两个人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后面要死的有谁,毕竟正月里聚会多,他们接触的人也多!”
王七麟点点头,这点确实,人死后拿到名单可以查询发现他们曾经聚会过,但没有拿齐名单要寻找这伙人的共性可就太难了。
毛一奇沮丧的解释道:“实际上这次在死掉三个人后,我们就将三人正月中的行为轨迹做了比对,找到三人共同参加过的好几场聚会,并且将所有相关人给看守起来。”
“可是不能把这些人送入大牢吧?顶多囚禁在家里,奈何他们都是人、都会动弹,有时候会上茅房有时候要出去散散心,结果一个看不住,他们就会投河!”
说到这里毛一奇忍不住揉太阳穴:“请王大人徐大人恕罪,卑职在这件事上真是绝望了,每次大苇河有点问题我就头疼!”
“你这问题其实挺好解决的。”徐大突然说道。
毛一奇急忙看向他,难道徐大人深藏不露,也是一位破案高手?
徐大说道:“你头疼你就用川芎,这味药上行头目、下调经水、中开郁结,从头到脚都能给你……”
王七麟一脚将他踹开,问毛一奇道:“你现在也头疼?那是不是又有问题了?”
毛一奇面色凝重的说道:“对,又有问题了,又有一伙蜀地的镖师出事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胖五一见此补充道:“徐爷的话字正腔圆,我学过药典的,‘头痛必用川芎,如不愈各加引经药’,你可以用奇效芎术汤治疗头痛。”
毛一奇苦笑道:“多谢大人们关心,咱们还是先关注案子吧。”
镖师即使没有修为也有功夫在身,这些人往往血气旺盛阳气强,寻常鬼怪缠不住他们。
可是这次出事的镖师一共有十八人,十八人怕是全被缠住了,由此可见大苇河的恐怖。
毛一奇说道:“现在已经淹死两个镖师了,还有十六位全被卑职给送入牢里了,只能先以此来禁锢他们,咱听天监人手充足,可以十二个时辰不断的看守这些镖师,防止他们再去大苇河投水。”
王七麟道:“带我去见见他们。”
这次被缠上的是外地来的镖师,他们与本地人没什么交集,所以发现有人投河后,毛一奇立马将这支镖队给全看管起来并安排人去大苇河中值守,从两个方向来对抗河中诡。
镖队所在的牢区收拾的干干净净,牢里还有花盆养着月季、木兰花,插着桃花梨花迎春花。
王七麟进去打眼一看愣了愣,本地听天监还挺有情调。
毛一奇这人不错,牢里东西挺齐全,下来后没什么骚臭味,有酒味和饭菜香味。
一群汉子沉默的待在牢房里头,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撕扯茅草,有的在面无表情的看着墙壁。
看到听天监官吏进来,这些人急忙起身,纷纷开口:“大人,有什么消息吗?”
“毛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毛大人这里全是我们爷们,实在太无聊了,能不能……”
毛一奇拍拍手说道:“诸位朋友先安静,这两位乃是我听天监的铜尉王大人和徐大人,他们是冲着大苇河的诡事而来,你们要配合他们,这样咱们早日解决了河里的事,早日就能出去。”
汉子们眼巴巴的看着王七麟,很乖巧。
王七麟见此就笑了,说道:“毛大人很有手腕呀,咱们江湖兄弟风里来雨里去,应当最是桀骜不驯,能让大家伙舍弃生意老老实实待在牢里,不容易。”
毛一奇急忙说道:“王大人谬赞,并非是卑职手腕高强,而是——他们吃过亏了!”
镖队十八人死了两个,一个叫阿武一个叫槟子,先死的便是阿武。
得知镖师无故投河,听天监立马出动将他们全给看管起来。
那时候镖队一个不服两个不忿,他们走南闯北听说过也见识过许多诡事,自诩人多势众,不怕鬼缠。
而且他们还要运送镖车,不想留在真定府里耽误时辰。
然后他们离开听天监第二天,槟子也死了……
有意思的是当时槟子想留在听天监里头,但他是个寻常趟子手,没办法左右镖队决定,大队伍要继续上路,他也只能跟着上路。
结果他是真上路了,上了阴间的路。
槟子再死,剩下的人就服帖了,他们知道大苇河的传闻,可是江湖上相似传闻众多,多数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镖队本来以为大苇河的传闻也是这么来的。
槟子再死,他们就不敢再去桀骜了。
王七麟问道:“槟子想要留在驿所?那你们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想留在这里?”
魁梧汉子是镖头,他黯然的摇头说道:“对不住,王大人,我等当时太过自大,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特别去关注槟子。”
王七麟问道:“你们进入真定府的路线是怎么走的?路上有没有碰到过什么怪人、发生过什么怪事?”
镖头看看左右说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走真定府,路线以前没有走过一百趟也得有五十趟,路上没有遇见怪人也没碰上怪事……”
他的目光扫过,镖师们的目光纷纷躲避。
王七麟摸了摸下巴。
“救人算是怪事吗?”突然有汉子开口,“在大苇河里头救过人。”
王七麟点头。
镖头说道:“当时我们过河进城,到了河边看见一个孩童在河里挣扎,岸上明明有许多人却没人下去救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要淹死,是阿武下去把他给救上来得。”
“然后呢?”
“然后阿武走了一段忽然自己往回走跳入河里,我们以为他在开玩笑呢,就在河边逗他,结果发现阿武在水里挣扎,就像是真的失足落水的人。”
“但我们都知道阿武游泳本事很好,他是浪里的白条鱼,我们觉得不对,把阿武救了上来,阿武上来后吐了水人看起来就没事了,只是有些失魂落魄。”
“再走几步路,阿武死了。”镖头说到这里没了表情,“他忽然之间七窍往外冒水,然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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