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头土脸地从界皇府出来,肖云峰可谓是郁闷到了极点,虽不知对自己一向慈爱有加的谷风界皇为什么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但即将去玄都为使这件事却让他懊恼不已,深悔不该在离开玄都之时说出“灵都混不下去便来投奔”这样的话,结果此言成真,而自己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乌鸦嘴”。
不过现实却没有给肖云峰更多的时间让他去懊悔,因为他刚刚走下界皇府邸前的台阶,就看到面前停着一辆马车,在马车之前还站着一个人,而这个人肖云峰却是再熟悉不过,因为此人就是他的顶头上司,现任的灵都掌军长老——贵殷正阳。
当肖云峰看到正阳长老,却不禁大吃一惊。这倒不是说肖云峰因为降了职便怕了正阳,而是因为他忽然发现,才不过数月不见,正阳长老竟似老了三四十岁一般,不但一头灰白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而且在那张原本保养极好的脸上,此时也是纵横交错地布满了一条条深深的沟壑,看上去甚至比灵都巨头中年龄最大的睿源长老还要苍老了许多。
肖云峰心中正自疑惑,忽见正阳长老将右拳置于左胸,一上来竟先给肖云峰这个下属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而后才说道:“肖将军,此去玄都一路辛苦!老夫知道你刚刚回到灵都,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不过有些疑问已经在老夫心里憋了许久,只有将军你能给老夫答案,所以想请你去老夫的府中一叙,不知将军肯不肯赏光?”不知为何,正阳长老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扬,这话说的竟是极为恭敬,就好像肖云峰是他的上司一般。
即便正阳长老并没有细述来意,可肖云峰也知道他找自己所为何事,便痛快地答应道:“长老何必如此客气,有事你只管派个人来知会一声就好,又何必劳烦大人亲自来请?行,那我就谨遵长老大人的将令,跟你走一趟便是!”
来到正阳长老的府中,却见宴客厅中已经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肖云峰正要推谢,却听正阳长老说道:“肖将军回到灵都还没有吃饭吧,老夫略备薄酒,就当是给你接风了,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这些年来,正阳和肖云峰的关系向来都是剑拔弩张,即使说不上不共戴天却也是相去不远,可如今正阳对肖云峰竟客气恭谨的犹如刚进门的小媳妇对待公婆,这反而叫肖云峰感觉别扭之极、很难适应。不过肖云峰也知道,正阳之所以会这样并非别有所图,而是为了他的孙子贵殷诺澜,于是便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入了席。
待酒菜上齐遣开下人,厅中就剩下正阳和肖云峰二人。稍一犹豫,正阳端起酒杯说道:“肖将军,据老夫所知,此次雾岛之行绝对称得上是危机重重、险象环生,而你最终能够平安归来,老夫着实替你高兴,这一杯酒••••••”
不待正阳把话说完,肖云峰已经一把按住了他端杯的手,正色道:“长老,我很清楚你找我的目的,也知道你想问什么,既然如此,咱们就别来那套虚的了,有什么话请直说便是!”
正阳点点头,说道:“也罢,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这杯酒就当是老夫感谢你为我的孙儿所行的善举吧!”
“啊?”肖云峰奇道:“长老,难道你已经见过诺澜的坟冢了?”
正阳一张皱皱巴巴的老脸上尽是凄凉之色,惨然道:“是啊,就在玄都传信回来说咱们灵都的使团在前往沼海的途中遇袭,诺澜也在这一遭当中丧生之后,老夫便亲自跑了一趟,将诺澜的尸骨接了回来。唉,这小子打小就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若是把他孤零零地扔在那么一个远离故土的蛮荒之地,老夫也是于心不忍啊!”说到这儿,正阳意味深长地看了肖云峰一眼,又道:“老夫知道,你跟诺澜之间早就结下了梁子,可到头来你却能摒弃前嫌为他筑坟立碑,没让他曝尸荒野任凭野兽啃噬,这份大恩大德,老夫替他谢谢你了!”说完,这位堂堂的掌军长老居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给肖云峰鞠了一躬。
肖云峰不料正阳长老会有如此举动,赶忙一把将他搀住,说道:“大人这是干什么,我和诺澜本是同级学子,算起来大人你也是我的长辈,你这么做,可就折煞小将了!再说了,无论诺澜之前做过什么,可这一次却是他实实在在地救了我的性命,如果说感谢,那也应该是我感谢他才是!”
正阳长老闻言不由一愣,说道:“你说什么?诺澜救了你的性命?此话怎讲?”
“唉!”肖云峰叹道:“大人有所不知,当日我们遭到刺客偷袭,若非诺澜在临死之前发出示警,那么我们整个使团包括我在内,只怕不会有一个人能的活下来!”
虽说正阳已经将诺澜的遗骨掘出带回了灵都安葬,但那时诺澜的肉体早已经腐烂,于是他自然没有看出尸身上的蹊跷,而今天他请肖云峰这个当事人过来,也就是想问清楚当日都发生了什么,希望借此查出诺澜是死于何人之手,并为其报仇,此时听肖云峰另有说法,他当然不会放过其中的细节,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说仔细些吗?”
自从推测出是诺澜救了自己的性命,肖云峰便已经将自己和诺澜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了,至于正阳长老,现在在肖云峰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位痛失爱孙的老人,因此他便毫无隐瞒地将当日的经过和事后的推断仔仔细细为正阳长老叙述了一遍。
即便早知道诺澜这个贵殷家族未来的希望、自己唯一的亲孙子是死于非命,可是当正阳长老听完肖云峰的讲述,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而眼看着往日骄横张狂、横行霸道的正阳长老在自己面前竟然哭的像个孩子,肖云峰不禁也是心头发酸,在这一刻,几乎将自己和正阳之间的仇恨都淡忘了。
过了好一会儿,正阳长老终于平静下来,狠狠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说道:“肖将军,那些刺客究竟是什么人,你可有线索?”
低头想了想,肖云峰决定将此事如实相告,便道:“当时一共来了四个蒙面刺客,虽说其中三个在同我们的交战中化作了灰烬,可那个被闻涛用穿山弩射死的家伙我却见过他的尸体,只是我并不认识此人,所以也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不过以我的猜测,这些人不会是来自魔界或者雾岛,那么他们就只能是••••••”
“你是说这些人来自灵都?”正阳长老沉声说道:“莫非你当真已经查到了线索?”
“还没有,不过这个线索也并不难查!”肖云峰说道:“据我所知最近灵都失踪了好几位高阶冥师,若是我凭记忆画出那个刺客的样貌跟这几个冥师做个对比,这些刺客的身份自然是一目了然,届时再顺藤摸瓜,那个指使行刺的幕后之人可就藏不住了!”
“啊?”正阳长老惊道:“这些刺客的背后还另有其人?”
“当然!”肖云峰说道:“我曾听那些刺客亲口所说,他们是受一个什么‘圣使’指派前来行刺的,不但如此,这个‘圣使’教授给他们的两套盖世招法我也是亲身领教过的,果然是厉害的很!”
正阳长老沉吟了片刻,忽然又站起身给肖云峰行了一礼,说道:“肖将军,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肖云峰忙起身还礼,说道:“长老有话请说,只要不是违背原则之事,我必不推辞!”
“请你将画出来的画像交给老夫,由老夫亲自去查这件事!”正阳长老说道。
“这••••••”肖云峰没想到正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正在犹豫,却听正阳长老继续说道:“肖将军,老夫知道,你我之间有着难解的仇怨,想让你相信老夫很难。不过这一次死的不仅是老夫唯一的嫡孙,还是我们贵殷家族未来最大的希望,作为诺澜的祖父,贵殷家族的家主,如今老夫唯一的愿望就是为诺澜报仇,相比此事,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所以还请你成全老夫!当然,老夫也不会让你白白帮忙,待诺澜的大仇得报,老夫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任你处置,算作是对你的回报,你看这样可好?”
虽然和正阳长老积怨已深,但此时肖云峰对他的决心和承诺却是深信不疑,因为在他看来,若说这个世上有什么能比利益更重要,那就只有信仰和亲情了,正阳长老的信仰是什么肖云峰并不清楚,但是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在这位掌军长老的心里,亲情的分量必然是在利益之上的。既然如此,正阳长老会不惜一切代价为诺澜报仇也在情理之中。
思虑片刻,肖云峰说道:“长老,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是想必你并不知道,这只隐藏于幕后的黑手绝对是一个强大到超乎我们想象的存在,也就是说,即便你能查到此人,唯一的结局只怕就是让你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大人,你准备好接受这个结果了吗?”
本以为正阳长老听了自己的话会犹豫甚至退缩,谁知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便坚定地说道:“这一点就不需要肖将军担心了,老夫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掌军长老,若是连什么时候强攻,什么时候智取都拿捏不准,那老夫又岂能活到今日?肖将军请放心,老夫虽然老迈,但并不糊涂!”
见肖云峰还在犹豫不决,正阳长老又道:“肖将军,上个月老夫已经破格提拔了暮霜,如今他已经是新组建的灵军第六镇镇首,衔职也升到了佐将!”
“啊?”正阳长老突然岔开话题令肖云峰一下没转过弯来,一时竟没想明白其中的含义。
不过正阳长老也没有再去解释,而是说道:“这便是老夫的诚意,肖将军,你不会不明白老夫的意思吧!”
话说到此处,以肖云峰的聪明自然明白了正阳长老所说的诚意是什么,不禁脸上一红,口中说道:“长老治军公正严明,不避旧怨任人唯贤,小将实在是钦佩的很哪!”心中却在想:没想到他早就看破了我和暮霜演的双簧,可他任凭暮霜在他跟前晃来晃去却一直没有揭穿,就这份隐忍的功夫便是常人所不能及啊!而他如今突然提拔暮霜,那也是在向我示好了!
事情已经点破,正阳长老便不再纠结此事,说道:“这么说肖将军是接受老夫的诚意了?那老夫的提议••••••”
“成,我答应就是!”肖云峰也痛快地说道:“请长老取纸笔来,我这就把那个刺客的样貌画出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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