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高桥凉介忍俊不禁:“今晚你把86留在我这里时,我会让技师帮你修好的。”
只是一点小刮擦而已,光靠RedSuns车队的ONEBOX里的工具就足够了。
“哇啊!”
冷不防地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让刚还沉浸在自言自语中的藤原拓海,瞬间被吓了一大跳!
幸好他的身体被刻意拉紧了的安全带捆得很牢,加上身体的操控本能过于强大,高速行驶的86才没有被受到多少干扰。
高桥凉介微一挑眉,真诚地说:“抱歉,是我擅自接话。没到会吓到你。”
“呃,不,不是凉介先的错。”
藤原拓海虽然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却还是下意识地拒绝接受凉介先的道歉,磕磕绊绊地解释说:“主要是我……唔,太久没在副驾上带过人了。”
他还在为WRC资格而到处参赛、辛苦奋斗的拉力赛车手的那几年,副驾上倒是常年坐着一位领航员。
但由于他一直是一匹独狼般的行动方式,最后才跟丰田场队签约,所以领航员也完全称不上固定的,总换来换去。
因为临时组合的搭档称不上默契,为了方便交换信息,他才逐渐养成了有些像自言自语、但其实是把自己的情况告知领航员的习惯。
可那场车祸之后,他的副驾上就再没有坐过什么人了。
就算他通过漫长的复健,克服了心理障碍,重新握上了方向盘,甚至进行日常驾驶和少量高强度训练……既然不会正式参赛,当然也不需要带领航员了。
高桥凉介静静地凝视着藤原拓海的侧脸。
他敏锐地捕捉到在对方说出刚才那句话时,澄澈的茶褐色眼眸里缓缓浮现的惆怅。
他心念微动,低声说:“抱歉,影响到你了。”
“真的不是凉介先的问题,”藤原拓海稍微定了定神,眼神也逐渐恢复沉静,毫不犹豫地说:“是凉介先的话,我很快就会习惯的。”
他的确说到做到。
在重新意识到身边坐了个凉介先后,从刚才那种浑然忘我的驾驶状态里挣脱出来的拓海,依然精湛地操控着86进行完美的四轮漂移,却悄悄地调整了坐姿。
由原本的放松散漫,到不着痕迹地停止腰杆,表情也故意摆出认真严肃。
高桥凉介轻声笑了:“的确是我的问题。”
不等藤原拓海开口,他带着温柔的微笑,慢条斯理地说了下去:“毕竟在过去五年里,你大概没运送过会开口说话的豆腐。”
藤原拓海一愣。
在消化过来话里的揶揄后,他慌张地抿了抿唇,耳根也不小心发起烫来了:“凉介先!”
在他的印象中,凉介先一直是沉稳冷静、绝对理性,却又不失温柔的存在。
但这种很明显带着打趣意味的,透着亲近的话……他从来没听凉介先讲过。
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左侧传来的视线,烧得他的脸颊都有些泛红了。
藤原拓海勉强克制住自己波动的心绪,用看似一本正经、其实慌张的表情,毫无自知地胡言乱语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凉介先,唔,一定是最帅的豆腐了。”
他家那个一天到晚抽烟的臭老爸,怎么可能做得出那么帅的豆腐来。
“最帅的豆腐”高桥凉介失笑,温和地应了:“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藤原拓海掩饰般睁大眼睛,好像专心地盯着路面。
心里却偷偷地补充了句。
如果凉介先真的是豆腐的话,他才不会送到山顶的温泉酒店里,被客人们吃掉。
他绝对不会舍得的。
与AE86里的柔和氛围完全相反的是……
SIL-80的佐藤真子与沙雪,才刚爆发过一轮争吵,气氛还有些僵硬。
将全副精力都投入到驾驶之中,再没有朝后视镜里看上一眼的佐藤真子,的确为没能在被当做最后底牌的C121甩掉86而失望。
但在被对方跟了大半程后,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那样的预感,所以很快就平静下来。
不管怎样,剩下的1/3路程里都极端狭窄,根本没有能让86超车的空间。
况且她之前太慌张了,仔细看多几眼的话,就能发现86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过攻击性,大概也不会做出冒险超车的危险举动。
既然这样,那只要维持着现状,保持先发位置到第一轮结束就行了。
互换位置的第二轮,她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胜算渺茫,但至少能近距离观察86的跑法。
与心态逐渐恢复的真子不同的是,刚才在C121弯道中部时,沙雪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与她们几乎处于并列位置、最后甚至以比真子还理的路线冲出弯道的情景的。
双方悬殊的实力,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连她都情不自禁地失去了战意,又怎么可能再安慰和鼓励真子呢?
沙雪的失魂落魄,直接让她在接下来的几个高速弯道里都没来得及提醒真子。
真子差点冲过头后,她才惊慌失措地叫了出声。
终于发现她私自放弃战斗的真子,才忍不住跟她吵了起来。
幸好剩下的路程不多。
吵架的两人很快和好如初,而SIL-80也与86一前一后地抵达了终点,两车之间的距离接近于零。
“那我们就换位置吧,熊猫86君。”
两车返回山顶,也就是之前的出发点后,沙雪将车窗按下,探出一条胳膊来示意。
藤原拓海也礼节性地放下车窗,乖乖地应了声:“好的。”
看清他脸部的瞬间,沙雪却没忍住“咦”了一声。
虽说碓冰山道路灯稀疏,但出发点的正上方刚好就有一盏路灯照着,能让她把86车手这时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喂,你还好吧?”沙雪皱着眉,关心起来:“你的脸怎么变得那么红?是今晚太热了吗?”
虽说五月已经很接近夏天,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但这都晚上十点多了,她可从没听说过有人在碓冰的晚上、都能开车开到中暑的啊!
“啊?”
藤原拓海微微睁大了眼,短暂的怔愣后,面上倏然变得更红了。
怎么会——凉介先都没有提醒他!
“不是的,不热……呃。”
听到左侧副驾上传来一声低沉好听、也清晰得足够让他听清楚的轻笑后,藤原拓海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
凉介先,或许是故意的。
“……是有些热。”
他讪讪说着,逃避般地将车窗重新升起,躲开了沙雪狐疑的目光。
“什么嘛。”沙雪回过头来,稀奇地同真子说着:“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年轻的男孩子?说一两句话就那么害羞。”
不等真子开口,她就眼珠子一转,露出个狡黠的笑来:“不过他好可爱,倒是越看越对我胃口了。”
“沙雪。”
真子无奈地看了心情多变的搭档一眼:“别忘了还在比赛哦。”
沙雪摆了摆手,肯定地说:“我知道啦!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泼你冷水的了,你放心。”
半分钟后,AE86利落地在窄路掉了头,与SIL-80互换了位置。
“在第一轮里,我们已经拿出了最强的实力,不管第二轮结果怎么样,都没有遗憾了。所以开心一点,不要带任何压力,只要全力去冲吧!”临出发前,沙雪向真子做最后的打气:“这次跟在后面,虽然可以观察他的跑法,但千万记住不要向上次那样被他的节奏干扰!”
真子不禁握紧了方向盘,坚定地说:“我知道的,那样的事情不会有第二次。”
“我相信你,我们可是碓冰的最佳搭档呀!”
沙雪笑着说完,立马换了语调:“86启动了!”
两车以中等速度通过第一弯后,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
没有前车阻挡的AE86车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刚才的腼腆害羞,而是拥有绝对掌控力时的沉静。
他微微垂眸,换挡的左手快得出了残影,同时右脚踩尽了油门,开始了毫无保留的加速。
在急骤的S弯反复重叠、危险至极的碓冰山道,AE86径直奔上了125的时速。
以自杀性质的恐怖高速冲到C2入口后,随着刺耳的“嘎哇——”一声,黑白相间的车身骤然打滑,开始了痛快淋漓的逆转甩尾表演。
左——右——左——右。
“天啊。”
沙雪神色恍惚,“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那怎么可能是车子能做到的?!”
没有开口说话的真子,也已经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难怪刚才无论她怎么跑,也不能甩掉像是幽灵一样缠着车尾的对方。
当86处于不受干扰的领跑位置时,能随心所欲地展现出高超技术时,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就足够让后车出绝望。
所谓的逆转甩尾,就是车身在C2甩尾时,通过车手左右飞快扭动方向盘让后轮暂时恢复抓地力。
这样产的反作用力下,再让车身朝反方向漂移,就能让车尾像是钟摆一样大幅度晃过去,用最快的速度穿越复杂的S弯。
这原本是真子的得意技——但不论是速度,角度,还是路线,都跟86展现在她眼前的完全不同。
她不知道的是,对于这项几乎能称作是拉力赛里的基本操作的技术,藤原拓海施展起来当然会得心应手。
靠着丰富的经验和逸群的天赋,他还不假思索地针对碓冰的那恶劣的路况,进行了技术上一些步骤的省略和修正。
来达到用最简练的角度、最快的速度过弯。
AE86急掠过由C2-C5组成的双重复合弯后,SIL-80才刚完成第一个S弯的逆转甩尾。
制霸碓冰那么多年的SIL-80,从来没有一刻感觉自己那么慢过——当她们以超常发挥的高速,终于通过C5时,已经只能勉强看到86的尾灯了。
看着一握上方向盘,神情就变得从容又冷静的藤原拓海,高桥凉介的墨蓝色眼眸中,难以自抑地流露出浓郁的欣赏。
原本以为只能存在于理论里高超技术,竟然会被人用近乎随意的寻常姿态,清楚地展现在自己眼前。
正在撰写最速理论的高桥凉介,本身就是一位漂移高手。
他自然清楚,真正的长距离四轮漂移,依托的当然不只是入弯时保持恐怖高速的勇气,还有绝佳的离合器接合技术。
从理论上看,轮胎处于二成打滑时,才是能发挥最大抓地力的状态。
一旦后轮打滑过多,就会极大程度丢失冲力,反而让起步变慢。在操作失误的极端情况下,更有可能出现让引擎当场熄火的丢脸情况。
但车况极大程度上取决于当时路况的山路车手,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尤其是在碓冰这种遍布碎石和小坑的旧式公路,充满太多无法预估的可能,就算是再完美的计算机也不可能算得出来。
藤原拓海当然也不能一次做到。
可在跑过第一轮、经由86车身传递过来的颠簸幅度、对路面状况有了更深了解的他,却能进行一次信心不低的尝试了。
——这位拥有常人无法象的神一般设计的86车手,仗着绝妙的离合器控制技术,在从C1处起步时,精确地将轮胎的打滑度控制在二成。
拥有最理、也是最强抓地力的轮胎,就像忠诚的士兵一样,乖顺地听从了秋出身的下坡王者的支配。
在这漆黑狭窄的碓冰山道中发出兴奋的尖啸,持续上演着梦幻般的连环高速逆转甩尾技法,也为这第二轮比赛做了毫无悬念的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