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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又叹气,将我抱起,放在他腿上坐着,一只手从我臂弯下穿过,倒扣着与我十指相扣,吻一吻我发顶,终是软了语气,“奶娘放出府去自谋生路了,她自己有家人儿女,不愁出路,至于你心心念念的柳红,我命人嫁去了西郊一户农户。”

我眼眶含泪,哭得停不下来,抽抽噎噎,语不成声,“那农户人品如何,家中可有正妻,你可有找人查过?你这般武断,随意处置家奴,你简直…你简直……”

司徒陌将我搂在怀里,双唇贴在我额头,叹气道:“我找人查过得,是户好人家,嫁过去也是做正妻,你若是不放心,我再派人过去警告一声那农户,终身不许他纳妾,可好?”

我点头,闷着鼻子靠在他怀里,“如此也好,你明日便派人过去。”

司徒陌哑然失笑,无奈道:“婉儿,你也像对柳红这般对我上心,该有多好?”

我摇头道:“你人贵如斯,自然有大把好人家的闺女上赶着对你好,便是这钱塘府里,你可知有多少名门闺秀对你朝思暮想,只怕这些日子,媒婆已把你府上的门槛踏破了吧?”

司徒陌道:“我的心思,难不成你还不明白吗?”

我伸手摸他脸颊,被他按住,挣脱不得,我便由着他去,他轻轻啄我掌心,一下,又一下,如清风拂过,我靠得更近些,与他相拥而坐,发丝纠缠在一块儿,衣裙纠缠在一块儿,两颗心也纠缠在一块儿。

司徒陌又说:“婉儿,我发觉你不见得那日,我悔了许久,前一日我与你闹别扭,宿在了书房里,后来我总会在无人时懊悔,如果那天我不逞一时意气,像往常般半夜去瞧你,早些发现你不见了,说不定我们便不用分开这两年。”

“婉儿,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得?可有想念我?”

我摇头,眼眶含泪,我从不知自己,原来这般爱哭,我将眼泪抹在他胸前衣襟,然后告诉他,“没有。”

司徒陌牵了牵嘴角,要笑不笑,最终只余下无奈,“你这般绝情,可我却还是想你,日日想你,夜夜想你,盼着你能入得梦来,却只得失望,婉儿,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从前我不肯应允,仗着自己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地,后来失去了你,我才知道,与你相比,那些渺如尘埃。”

“这两年,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些看破想通,这样我们便不用生生夫妻分离,骨肉相隔,婉儿,新唐想你,我也想你。”

他又说:“你搬回来住可好?前半辈子没法重来,可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后院府宅中,只你一人,旁的女子,我连一眼都不去多瞧,你我白头偕老,夫妻同心。”

烛心驳灼,微微晃动的火苗里,我瞧见一双赤忱双眼,我哭花了双眼,我哭道:“对不住你,司徒陌,真的对不住,你换个人吧,换个好姑娘,能受得起你这番心思的姑娘,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出自宋朝诗人李之仪的《卜算子》。

第87章

到底是“夫为纲常”的明代,司徒陌又是那样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在国在家,他都身居高位,只是我后来才听说,他那段时候仕途不顺,被朱祁钰变相削去了官位。

只是这一切,他都不曾告诉我,他第一次说完那么多话,我连犹豫都没有给他,便拒绝了。

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背着手,在窗下站了许久,后来推门出去,连一个回头都没有。

我掐着手指,估摸着他已离去,便从房里出来,四下里静悄悄的,下人都被司徒陌屏退,我长舒一口气,寻着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在府门处寻到小厮,让他开门放了我出去。

小厮起先有些不愿,说是要去问清我是友是客,不过须臾功夫,便开门放了我出去,也不知他是去问得司徒陌还是香梅。

对于香梅,我说不出来的厌烦,一想到自己生得新唐由着她在照顾看护,心里便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咬不休。

回到自己院子里,竟是倒头就睡,可能繁杂的事情太多太碎,脑袋不堪重负,索性一并弃了不理,自动自发地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便重新像陀螺般转了起来,白日里去张裁缝处当学徒,一针一线的从头学起,张裁缝是个好老师,只是为人严厉了些。

大师兄私下与我说过几次,说是他们初初来时,也受了许多皮肉之苦,我知他是为了宽我的心,我心领他的好意。

大师兄是温润公子,若不是这般的境遇,他才是真正的女子好归宿。

自从上次拒绝了司徒陌,一晃眼竟有月余未曾相见,我隔几日便去巡抚府上看望新唐,听下人说司徒陌去了趟福建,因着皇上给的新职位,是要多地轮调,又说司徒陌走时,嘱咐过他们,不论何时,只要我过来探望新唐,绝不许阻拦。

深秋的枫叶红遍城里大街小巷时,我拿下了知府府衙里所有官差的冬衣单子。

知府夫人帮了极大的忙,我按着官场上的礼数,取了全部银数的十个点,依然不敢用金元宝,如数换成了银条,包在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里,一日早膳后,登门拜访知府家宅。

彼此都心知肚明,知府夫人接了包裹,交给身边丫鬟拿去内院,又将我让至前院大厅,本想着寒暄几句,饮茶聊天,谁知前脚才跨进门厅,后脚便已悔不可及。

司徒陌竟也在府上做客。

他坐在上首,知府大人和师爷陪坐在左右。

进退不得,我枯站了会儿,正想找个借口再退出去,那边厢知府夫人已拉着我手腕,坐在她夫君的身边。

方才坐下身,便有丫鬟进来奉茶,钱塘府里特有的虎跑龙井,茶香四溢,闻之忘忧。

我远远坐着,听几人寒暄官场上的杂事,神思飘忽,竟连打了几个哈欠。

司徒陌也有些走神,耳边知府大人和师爷喋喋不休,一会儿是城中大案,一会儿又是政令举步维艰。

司徒陌坐在上首,默默品着杯中清茶。

眼角余光里却都是坐得最远的那人。

他想,即便坐在一个屋子里,离得这样近,可她的心,却和自己隔得那样远。

他又想,罢了罢了,近也罢,远也罢,终其一生,人是自个的就行了。

正事闲事都说完了,司徒陌起身告辞,经过我身边时,拿眼风刮了我一道,“今日怎么得闲,有空过来?”

我依着在外头的规矩,向司徒陌行了礼,“回巡抚大人,我与知府夫人,乃是手帕交,今儿得闲,过来探望与她,打扰巡抚大人雅兴了。”

司徒陌皱一皱眉,十分不耐烦,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来执我的手,在身后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我拉了出去。

我一只手掌僵硬,任他牵去街上,我有些泄气,月余的好日子,不过一晃眼而已,便又遇上他这难缠鬼,好赖话都说尽了,怎得一见面便又纠缠上了。

那难缠鬼果然来缠我,“宝淑山的红枫正艳,左右无事,婉儿随我去赏枫可好?”

我知道即便说了“不好”,“不行”也是无用,但我还是说了,果然无用,一只手被他挽在袖子里,长街信步,一路走一路无话,却也不得尴尬,日头正当空时,便走到了宝淑山下。

司徒陌蹲下身子,为我束鞋,我有些无措,僵着身子不动,阳光直射下,我瞧见他鬓角,竟已有几根白发,想来这些年,沙场和政坛,两边奔波忙碌,竟让他早生华发了。

他将我鞋带系紧,抬头瞧我,斑驳日光,打在他一侧脸庞,隐约还有几分初见时得少年郎意气,他弯着唇看我,一时无话,我便也愣愣看回他,山间空旷,只闻鸟鸣,叽叽喳喳,像似热闹,实则更添安静。

有风拂过,将他鬓边碎发吹起,我伸手抚平,有些话,不经意间,自己便滑出了嘴边,“三爷尚不过而立之年,怎得生了白发?”

司徒陌站起身,脊背朝向我,可能因为常年累月征战沙场的缘故,他的背梁骨极其挺拔,可这会儿,却在我面前半弯下来,他说:“上来吧,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背不得,上山我背你上去,你好留些力气。”

不知受了什么蛊惑,我第一次如此听话,乖乖趴俯上去,呼吸在他耳边吞吐,两人极有默契,只是安安静静循着上山台阶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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