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忙脚乱地打开舱外宇航服头盔,库珀中尉头盔下那张憋得发青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瘫坐在甲板上只顾着大口喘气,什么话也不愿意说了。现在他仍然没有搞清楚情况,米勒舰长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因为他们也无法确定这艘满怀恶意的船到底想要对他们做什么。
“你没事了。”大副史塔克放轻语气,尽力安抚库珀中尉。如果他们知晓的信息准确,那么库珀中尉应该是在爆炸中被扔进宇宙,如今他完成了人类航天史上前所未有的壮举。但这并不值得高兴,因为他们还被困在太阳系边缘,所有夸奖都要留到他们返回地球的时候。“都结束了,库珀。你没事了。”
“还没有结束。”米勒舰长打开气闸的面板,面板上有着倒计时。当超空间引擎启动的时候,所有连接外部的气闸都必须闭锁。“威尔开启了超空间引擎,我们必须把它关上!”
“怎么做?舰桥已经毁了!”
“引擎舱呢?你认为你能从那里关闭引擎吗?”米勒舰长问道。
大副史塔克摇头。舰桥的控制电脑使用的继承系统可以用来控制船只,但引擎舱的控制电脑使用的却是专业软件,用于检查和控制引擎舱的组成元件,充斥着大量电子元件名称和数据,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和系统学习的人很难弄清楚其中的细节,哪怕拿起故障手册很难弄清楚那些代码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我并不是软件专家,威尔才是。”
“我宁愿死也不去那里。”终于缓过气来的库珀中尉说道。他已经见证了那里发生的糟糕事,无论是变成植物人的贾斯汀还是用射钉枪攻击他的威尔博士都和那个引擎有关系,爆炸的lewisandclark号杀死了贾斯汀、彼得斯和史密斯,哪怕他并非迷信之人也不愿意靠近那个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好吧,那么我们炸掉它。就像威尔说的那样,炸掉走廊,分离船体,将前舱体当做救生船。”米勒舰长说,“这是飞船最初的设计,希望发送数据寄存器能够接收到求救信号。准备好休眠舱,进入休眠状态并等待救援人员到了。”
“我在外面的时候看到了一艘船,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有些头晕。你知道的,船体残骸转得很快。”库珀中尉喘着气说道,“距离太远了,我看不清。那应该是一艘大船。记得威尔说过其他国家派出飞船打算获得超空间引擎吗?说不定我看到的就是那艘船!”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救援不会距离我们太远。”米勒眨了眨眼,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好消息产生的喜悦。他不敢保证能够来到海王星近地轨道的飞船能够遵守联合国外层空间条约,但是现在他不能说这样的丧气话。他们身处绝境,没有什么比船员们的信心更重要了。“现在我去设定炸药。库珀,现在你去发送求救信号,然后马上返回这里。史塔克,你留在这里准备休眠舱,我走之后关上气闸……”
大副摸了摸自己脖子和额头上干涸的血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止血,大片干涸的血液把她的金发粘黏在额头和脖子上,令她非常不舒服。现在她仍能感觉到额头与脊背隐隐作痛,那场失压事故几乎把她的眼睛拽出来。但现在他们都没有时间去清理这些伤口,所有时间都必须用来求生。她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船体的氧气循环和保温措施已经彻底失效了,他们剩下的生存时间完全取决于船上的气温和氧气含量。
“你没有必要……”
“我会回来的。现在,所有人都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早在接手这艘船的时候,米勒阅读过相关步骤。身为要对所有船员安全负责的船长,他不会放过任何紧急情况的预案——此时船内自动广播通告,超空间引擎将会在五分钟后启动——米勒舰长抬起头看了眼走廊另一头的引擎舱,按下走廊里那台控制器里手动引爆的设置。
“求救信号已发送。”
当播报在耳边响起时,库珀中尉终于松了口气。
他有种预感,救援会来得非常快。漫长的太空航行经验告诉他,他看到的那艘船说不定已经开启反推引擎减速,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打捞他们。此时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滴在他身上,库珀中尉不得不怀疑这艘没有经过任何维护、逐渐老化的船能否完成米勒舰长的设想——直到他感觉滴落的液体过分粘稠和温热——库珀中尉发现滴落在自己手上的液体是血。他惊恐的抬起头,就看到血液以极快的速度涌进照明系统,然后从通风管道里溢出来,顺着舱壁滑落,最后淹没他的鞋子。这些血液像是具备生命的生物,急切地想要将他吞下。库珀中尉惊恐地后退,然后转身就跑,朝着大副史塔克所在的气闸狂奔。
“fuckme!fuckme!史塔克!”
大副史塔克察觉到气温再次下降,舷窗上攀附着冰霜。她抬起头警惕地观察四周。见过威尔博士那副样子之后,她就有了某些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直觉,就像已经死去的史密斯。这艘船上的超自然事件已经彻底颠覆了过往认知,科学与理性的火焰被冰冷的太空彻底熄灭,巫术与迷信借用死者躯体与恐惧卷土重来,在这里可能发生任何事。
她能够感觉到某种庞大的、潮湿阴冷的无形之物此刻如蛇般穿行于船体内部,用饱含毒液的恶毒思想毒害他们的灵魂和身体,挤得金属扭曲变形、吱呀作响,她能够想象出一条冰冷湿黏的漆黑巨蛇在管道中爬行。
她记得威尔博士说的话,这艘船是有生命的。她认为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了这艘船里,那个从另一个维度来到这里的东西。它在钢铁里休眠,在电缆中跳跃,她在lewisandclark号上侦测到的生命信号就是那头怪物的心跳。那头不可见的无形生物此刻正在观察着他们,满怀恶意地享受他们的恐惧,等待着猎杀他们的机会。现在她看到粘稠的血液在减压液池里缓慢扩散,就如同那无形之物恶毒思想来到了现实。船体的管道仿佛变成了血管,将那头无形生物的恶毒思想注入现实。休眠舱里纯白的灯光仿佛遭受污染一般变得浑浊,就连空气里也挤满了血腥味。
减压液池的玻璃突然炸开,巨量被血液染成深红色的减压液如潮水般将她撞倒。血海将她一头撞向下方舷梯,直到她与血液浪潮重重砸在下层甲板上。库珀中尉此刻也来到了这里,他大声呼喊,把大副从变成瀑布的舷梯下面拉了出来,自己也沾满了腥臭湿滑的血液。
大副史塔克伤得并不重,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她呕出一口深红腥臭的液体,那股带着极致腐败甜香的味道差点让她吐出来。“是我们的恐惧赋予了它形体,它以我们的思想为食。”大副史塔克想到。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的眼睛被粘稠腥臭的血水蒙蔽,鼻腔挤满了腐烂恶臭,恐惧不可抑制地从灵魂深处向外蔓延。
那是久远到任何历史学家只能用稀少的证据去揣测的一百万年前,旧石器文明诞生以前,兽皮与火焰温暖躯体以前,从宇宙深处降临地球黑夜的古老至极的无名恐惧。这种隐藏在山洞外的阴影与黑夜中的恐惧被潜藏在昏暗的基因记忆与灵魂深处,哪怕是历经血腥的传承也无法抹去的秘密,人类种族最近一百多年的科技发展与建立起的信念之相比就如同婴儿般软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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