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他先进师门,按道理来说,应该算他师姐。可看着比自己矮一大截的小姑娘,沈夜嘴里那句师姐怎么也吐不出来。
在侯府里出生的公子,没有哪个缺心眼,相对这个在山里野大的小姑娘,沈夜简直不用费什么心思,就将对方的底细摸个通透。
她是师父捡来的,比他先入门不足一年。在他去之前,算是师门里是最小的小师妹,长的软萌可爱,在师门里特有人缘。
对于后去的沈夜,花浅似乎很喜欢,她总是不依不饶的跟着他,不厌其烦的逼着他喊师姐。
彼时的沈夜还没有如今的沉稳,被烦得狠了,就会恶狠狠的凶她。不过,小姑娘一点也不怕,你白天凶她一回,晚上她定然作妖。不是往你被窝里塞虫子,就是往水杯里放盐巴。
沈三公子虽然在府里不太受宠,但也算锦衣玉食长这么大,何时见过这么顽劣的小姑娘,心火被激起,便也不依不饶的追着人家小姑娘胖揍。
这追来打去,倒是打出革命友谊。
师门里同龄人不多,两人每天在一起打闹,倒是打散了沈夜许多沉重的心思。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挥出去的拳头开始变得软飘飘,更多的时候是意思意思的回敬。
不过花浅这人不仅脑子直,性子还倔,真冒了火气就不管不顾提着剑追砍他七八里,还非得交上手,让他让都不能让的太明显,否则就是看不起她。
所以被她揍三回,他就得揍回一次,保持着这种半斤八两的战绩,两人相安无事的处了十几年。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喜欢她,或者说整个师门都知道他喜欢她,唯独她自己没有发现。
那时,他觉得她年纪小,还不懂爱,他想等她长大。
如今,该是时候了。
对于沈夜的接近,花浅没有半点察觉,她一心一意专注着自己脚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无负担的玩了。
她轻功好,有心在这群小屁孩中炫技,故意踢得花样百出,这种毽子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踢到天黑都不会落下一子。
沈夜看的专注,花浅跳的也专注,如果不是那几个小童在热烈拍手的间隙偶然发现边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大男人,估计这种看好戏的场景还得继续下去。
别看孩子年纪小,在上京这种掉块砖头都可能砸死贵人的地方,眼力见是个个一等一的好。
在这个寸土寸金贵人遍地的地方,如果说,有哪个组织最让人闻风丧胆,那非东厂莫属。
不过东厂出动,向来是番子和锦衣卫齐行并出,凶神恶煞威风凛凛,外人常以厂卫并称。
是以,看到锦衣卫,常人脑子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反应是东厂,而非都抚司。
不知谁喊了一声:“东厂来抓人啦。”
随即呼啦一下,全部小孩子原地鸟兽散。
花浅一愣,鸡毛毽子掉在地上,一只小手飞快的从她脚边一抄而起,随即滴溜溜的往小巷里冲去。
“哎、哎……”眼见着所有孩子跑个精光,花浅丧气的瞪了沈夜一眼:“师兄,你来就来,吓他们做什么?”
沈夜无辜的抬抬手臂:“我可什么都没做。”
花浅哼了声:“什么都没做就能吓坏小孩子,可想而知,平日你们锦衣卫有多嚣张,啧啧……”
沈夜直了身子向她走近,闻言有点无奈:“你方才是不是听跑偏了?他们喊的可是东厂来抓人。要论行事嚣张,你应该去问薛纪年。”
花浅:“……”
她摸摸鼻子,有些无语,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听说你今天来都抚司了?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
“也没什么事,我就出来走走,想着还没见过你办公的地方,就过去瞧瞧。”最主要是为了试探一下自己母后的心思,是否真的言行一致,任她自由出入皇宫。
沈夜嗯了声,又道:“快午时了,你用过膳吗?”
花浅老实的摇头,她也不太饿,本来是想随意逛逛就回宫了。如果温皇后不关她,她随时可以出来,也不急于一时。
其实她现在最想见的是薛纪年,不过眼下不是好时机,她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去东厂。
“还好啦,我也不饿。”
“已近膳时,饿不饿都得吃,走,我请客。”
既然有人一心一意要请客,花浅当然不客气,她欢快的一拉沈夜衣袖,径往最近的酒楼走去:“走走走,你请客就一切好说,我可先说好,我今天要吃大餐。”
沈夜宠溺的看着她,任由她拉着走:“没问题……”
高楼之上,薛纪年冷眼看着那一前一后走进小饭馆的男女,眼底暗意卷涌。
从花浅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东厂的眼里。
严格来说,是花浅在宫里所有的举动,薛纪年都了如指掌。
包括她借长乐公主之手夜宴沈夜。
勾肩搭背醉意熏熏,他什么都知道!
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事情在一步步按着计划前行,他不能鲁莽的打破现下的平静。
他告诉自己,眼前他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不去见她,不去想她,坚定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一步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未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才是最好的结果!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宫庭的倾轧有多残酷,也没有人比他更切身体会过那种生不如死的刑责!
三千六百刀,刀刀不致命,却刀刀痛彻心扉!
花浅是公主,是他一手扶上位的公主!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至少以后,他都是希望她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要她一辈子做个平平安安的公主,不必因儿女情长而忧思神伤,也不必因家国大事而挺身应劫。他要她,安安稳稳衣食无忧!
他告诉自己,她是他妹妹!只能是妹妹!
可再多的自省再多的忠告在听到她出宫的那一刻,还是没有止住他跟着走出东厂的步伐。
他跟自己说,他只是想看她一眼,回宫之后两人都没再见过面,他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所以不管是花浅站在都抚司门口翘首以待还是在长安街跟小贩讨价还价,他都静静的跟在她身后。
直到沈夜的出现!
沈夜,果然如他之前所想,对他这个师妹一往情深,他看着花浅的眼神温柔中带着势在必得的意气。
薛纪年明白,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沈夜才是花浅真正的真命天子。
这个认知,令薛纪年彻底嫉红了眼!
一刹那间,之前所有的盘算仿佛寒冰入火瞬间蒸腾,几乎连白烟儿都来不及打转,便消失在薛纪年心头!
就算他无法和花浅在一起,就算他不能拥有她,那他也绝不允许站在她身边的人是沈夜!
他绝不允许自己上辈子的败势延续到这一生!
天香楼,是整个长安街最繁华最热闹的酒楼,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歌女舞伎,这里应有尽有。
午时刚过,一群褐衣厂卫气势汹汹的冲进楼里,不多时,带出一个满面惊慌的汉子。
在上京,东厂的一举一动皆是目光所向,天香楼四周围观之人纷纷放下手中物什,伸长脖子看那被押解而去的倒霉鬼。
不过,在看清为首之人后,众人纷纷不淡定了。
“噫,那不是薛纪年薛大人?”
“提督大人亲自抓捕,这被抓之人什么来头?”
“鬼知道,肯定犯了大事……”
“唉呀你别踩我,挤什么……”
“这厂卫一出定无安宁,等着看吧……”
“过去点……过去点……”
店小二将新出锅的回香肉殷勤的往花浅面前一放,抽了肩上白布搭擦了把脸,一边兴奋的跟另一个跑堂交流心得:“不是我说,咱们这酒楼幸好隔着天香楼远,不然东厂总这么抓人,多影响生意,光这个月就两起了吧?”
“你小子懂得屁,大人办案要你话多……”
“我就不懂了,提督大人多大的官儿,还需亲自办案……”
“人家那是敬业……端你的菜去,一会儿掌柜的发现偷懒,仔细午膳水都没得喝。”
“得咧得咧……”
花浅正捧着碗啃猪蹄,之前不觉得饿,没想到这酒家的口味实在不错,她不过进来坐了没多大会,就被满楼食香给勾起了馋虫。
反正她什么样的形象沈夜都见过,她也没必要对着沈夜装矜持。是以,从一进酒楼,花浅就彻底放飞自我,一块大猪蹄啃得满脸油光心花怒放,他娘的,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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