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公主又回宫了。
锦心很震惊。
彼时,她正扮着花浅的样子躺在她经常摊平的那张锦榻上,装模作样的托着腮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发呆,不管是肢体动作还是衣饰神韵,与花浅本尊都毫无差别,甚至连脸上偶尔闪过的那抹百无聊奈好想出去跑一圈的无聊样都如出一辙。
锦心有信心,哪怕是经常跟她们厮混在一起的长乐公主,也一定认不出她来。
更别提其他人。
她都已经做好打算,先在宫里蒙混一段时间,等公主和督主跑得远远的,朝庭的爪牙再也构不到的时候,她再找个机会弄死“自己”,那么这个世上,就再无锦心此人。到时候她就面具一撕,跑去江湖混算了。
听说人皮面具在江湖上还是挺畅销的,估计饿不死自己。就是不知道余常那家伙愿不愿意跟她一块儿走,那人又木又迂腐,好在医术还行,勉强应该也能养活他自己,做个搭档也不错。
想法刚成形,计划还没实施,公主竟然又回来了?
乍然见到花浅,锦心心里咯噔一下,托着脑袋的手先是一滑,整个脑门砸在软垫,又迅速一咕噜的爬起来。
花浅还戴着离宫时的她替她准备的那副面具,应该是撕下过又重新粘了回去,手艺不太好,贴得面部表情有点歪。
幸好有点歪,否则,突然看见自己亲眼瞧着死去的人又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还面部扭曲神情狰狞的瞪着你,即便是青天白日,还是很吓人的好吗?这有心理准备和没有准备总归有区别,尽管曾经她照着那死人样描过几次,还是忍不住会心里一抖索。
锦心怔怔的看着花浅半晌,试探的唤了声:“公主?”
花浅顶着一张完全不属于她的脸,一路遮遮掩掩的回了飞阙宫,兴许是薛纪年打了招呼,不管是宫门口的盘查还是内宫的一路,几乎算是畅通无阻。她也尽捡着小路走,心里七上八下,保佑自己千万别碰到皇后的人。还好,直到踏进飞阙宫,都没出什么纰漏。
也不知道锦心是怎么跟飞阙宫里的下人做的安排,她顶着一张陌生脸直接从正门跑了进来,竟然也没人出来阻挡。
不过这样正好,否则真解释不清。
一进正殿,花浅连口气都没喘均匀,飞速回身关门,三下五除二插好门栓,才两手往脸上一捂,一边嘶哈着一边向锦心飞速跑去:“锦心,快快,我痒死了,快帮我撕掉。”
锦心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她跳下锦榻,连鞋子都没穿好,便着急的跑上前扶住花浅。
花浅整个人都有些抖,一种忍到极致连说话声都带上了哭意:“好痒,锦心,我好痒。”
锦心一把将花浅按在椅子上,动作熟练的摸了摸她的脸,又仔细看了看,因为戴着面具,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可看她双手虚虚托着脸又急不可耐想挠挠的架式,想必是真的痒得难受。
锦心有些慌张,手下意识往自个儿袖袋里一掏,什么都没捞着,才想起自己如今还顶着公主的脸,她紧张的摸了把自己的脸皮,将花浅拉起来往内室一推,急声道:“公主别出声,奴婢去去就回。”
她不能让其她人发现有两个长宁公主同时存在。因着飞阙宫的众人跟了公主时间也不短,锦心担心有人看出破绽,所以她端着公主的身份刚做了决定,让所有的宫侍没有命令,全部呆在自个屋里,不许在飞阙宫随便乱晃。
也许花浅不清楚,但锦心看得明白,这飞阙宫里虽然大部分是她的人,但她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一如初衷,在这宫里,谁也不知道谁会突然变卦,兴许是因为一句话,一口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更多的是因为利益。
所以,她要小心再小心,方能不出差错。
锦心先是清了清嗓,恢复花浅惯常的模样,然后淡定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先是不慌不忙的回自己屋子,换回自己的身份,又将原先顶替她的小宫女收拾了一番,让她归位。这才拿出自己一贯的风格,火急火燎的跑去小厨房,端了热水毛巾等一系列必须物品,急匆匆又跑回正殿。
花浅已经自己坐在铜镜前动手了。
她原本想忍忍算了,谁知痒这玩意儿根本忍不住,她只觉得像有几百只蚂蚁在她脸上爬来爬去还顺带咬一口,又疼又痒的只想挠下一层皮来才痛快。
因为实在痒得抓狂,她隔着面具也挠过,可挠轻了根本不行,要不是怕挠得狠了刮破那层薄薄的皮具,她真想拿整张脸去地板上刷一圈。幸好回宫这一路没什么人阻拦耽搁,否则,她怕是要痒得将自己脑袋摘下来。
花浅对着铜镜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撕着脸上那层薄薄皮具,刚揭开额角一点,她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颗颗细小红疙瘩布满整个额头,估计是被挠得狠了,还渗出了血珠,又被吸粘在皮具上,被这么一撕,又开始缓缓渗出血丝,抽抽的疼。好中文吧
看着自己满脸的惨状,花浅真是欲哭无泪。
听得门口吱嘎一声,是锦心来了,花浅心头一喜,赶紧求帮忙。
锦心端着水盆从外间绕过屏风,来到梳洗架前,刚放下水盆,一抬头,只见一个脸上倒挂着半张人皮,满脸是血的“女鬼”坐在不远处朝她呲牙一笑,画面太惊悚,简直没胆看。
锦心心里顿时舞草,控制不住自己的往后跳了两步。
“公、公主,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锦心捂着小心脏,完全无法理解短短几分钟,公主是怎样将自己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弄成这般血渍呼啦惨绝人寰的境地。
花浅一边拿手拼命扇着风,以期减轻一点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一边几乎崩溃的向锦心求救:“我哪里知道……快快快……又疼又痒……嘶……哈……”
锦心吓得差点打跌,一边拧好毛巾冲上去替她拭脸,一边小心翼翼的劝告:“唉呀公主,你别用力,慢一点,又渗血了……你别动。”
老天保佑,这张脸可千万不能出一点事情,否则,她一定会被督主剁碎了喂王八!
等整张人皮面具撕下来,锦心心里直抽抽,完蛋了!她死定了!
只见公主原本光滑玉白的脸上密密麻麻的布满红疙瘩,有的地方还在渗着血,渗得多了,又缓缓的往下淌,沿着额角眉心画出一道道诡异的红线,整个人看上去,别提有多惊悚。
锦心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公主恕罪,奴婢……”
花浅完全不在乎的摆摆手,她现在哪有力气计较这些:“恕什么罪,起来起来,快弄点止痒药粉什么的给我涂涂,或者让上次那个余太医来也行啊。”
锦心都吓傻了,应了声后,才跑出去让人请余常。
余太医很快就上门,看见花浅这幅惨样差点眼前一黑。
这满脸疙瘩加肿成猪头的女人真是长宁公主殿下?
他先是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锦心,然后抛了个询问的眼神:这容也毁得太彻底了吧,你干的?
锦心瞪他一眼:“余太医,你快看看公主这是怎么了?”
余常先是仔细查看了一番肌肤周围,然后又静心搭了会脉,最后无奈的向锦心说道:“你是不是没跟公主说清,同一张面具最好不要使用第二次?如需备用,必要清理梳整后方可使用。”
锦心一愣,她忘了!
这人皮面具重复用时,手续比第一次繁杂,特别是与脸贴合的那一面,还要经过细致的消毒处理。
锦心自己会制作,平日里又极难用上这玩意,就算用上也大多是一次性,所以也没怎么关注这一点。
况且,公主跟督主离宫,原本就是奔着远走高飞而去,锦心压根就没想过公主还会回宫,所以顺理成章的也就忘了跟公主交待这一工序。
余常摇摇头,一边替花浅处理脸上的疙瘩,一边同情的看着锦心,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底的情绪却很饱满:你最好想个能说服督主的理由,否则,你等着喂王八!
锦心都快被吓哭了。
花浅尽管脸上火滋火燎的,但丝毫不影响她看八卦的兴趣。
她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御医与锦心之间的眉来眼去,仔细想想,其实她的宫闱生活也没有她原先以为的无趣,至少身边的人很有意思,桃花满天飞,八卦遍地走。
比如说长乐,比如锦心。
等余常一整套的清热解毒的药物面膜敷完,花浅方觉好受很多,那种痒到心里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她吁了口气,感谢了一番余太医,才让锦心送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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