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早现在属于半雪藏状态,合同问题一天没解决她就一天不能开工。
不过也好。
她本来就没什么事业心,签公司就是为了出唱片。
公司后期给她规划的路线是演员,她压根就不想去当什么狗屁演员。
她难得有这么闲的时候,正好可以回家待几天。
周教授这几天在家忙着研究新菜品,看到新闻了,手上卤着鸡架还不忘替夏早担忧:“我听浩浩说,雪藏就是中止你的事业,合同一天不结束你一天不能出去工作。你这孩子也是,这外面不是在家里,脾气多少收敛点啊。”
苏浩那个大嘴巴。
夏早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遥控器一通乱按:“您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找好律师了,下月就开庭,谈好违约金就行。”
听到花钱就能解决,周教授松了一口气:“缺钱就和家里讲,别自己硬抗。”
周教授是教英语的,去年退休在家,成了一个家庭主妇。
但她闲不住,前几天找了个补习中心的活,教人英语。
“我今天下午要去上课,厨房里卤了鸡架,冰箱里有我早上做好的菜,下午浩浩过来你们热一下再吃,别点外卖知道吗,那些外卖用的都是地沟油,吃了对身体不好的。”
夏早左耳进右耳出:“知道了。”
她也没有看电视的心情,一直在那换台。
偶尔看一眼手机。
想着要不要给蒋苑发消息,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当面和他讲话都没回应,更别说是发消息了。
夏早叹了口气,追男人太难了。
追这种油盐不进的男人更难。
她刚把手机放下,就来电话了。
苏浩打来的,他是夏早的表弟,比她小两岁,因为父母工作忙,所以小的时候被扔在夏家长大。
“呜呜呜,早早姐,我快死了,我想在死之前见见你,可以吗?”
夏早沉默了一会,把电话挂了,然后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见到了吗?”
苏浩:“......我可是你亲表弟,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
“有屁就放,我忙着呢。”
“你都被公司雪藏了,还忙呢,忙着揍老板?”
夏早微笑着警告他:“趁我还能心平气和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赶紧把嘴给我闭上。”
苏浩自认自己是那种非常会审时度势的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以光速道歉:“早早姐我错了。”
“我生病了,在医院输液,你能来看看你可怜的表弟吗,顺便去隔壁酥香楼打包一份狮子头过来。”
“医院附近的外卖都太难吃了。”
要搁平时,夏早不等他第二句话讲完就把电话撂了。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着,非但耐心的听完了他所有的话,反而还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酥香楼离她这儿半小时的车程,市一医又在完全相反的地方。
她这么怕麻烦的一个人,居然答应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就感觉,冥冥之中有一道力在推着她。
她的车送去保养了,所以只能去地库,随便挑了一辆她爸的车。
中老年男人,对黑色尤其钟爱。
夏早看着车库里一溜的黑色,最终还是选了一辆稍微不那么老成的。
先是去酥香楼买狮子头,然后绕路去医院。
不多不少,刚好两个小时。
她虽然被雪藏了,但不代表她先前做出的那点成绩也被雪藏了。
她仍旧是这几年来最火的华语女歌手。
所以出现在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必要的伪装还是少不了的。
她站在电梯口,给苏浩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几楼。
那边跟专门等着似的,秒回。
“23楼,504号病房。”
夏早看了眼旁边的提示牌,这里的电梯最高只到十楼,若是要坐高层电梯的话,得去二楼右边那个电梯里。
想不到坐个电梯还得换乘。
医院的灯光挺亮的,亮的有些刺眼。
妇人哄完怀里的幼童以后,拿起一旁空掉的水杯,想去给他接点热水。
人才刚站起身,就和蒋苑对上了视线。
她其实很久没见过他了,在他九岁那年,蒋素丽和人跑了。
离开了那个毁她半生的地狱。
也离开了那个孽种。
她想彻底和从前的生活划分距离,连同这个孽种一起。
蒋苑是孽种,她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可最后还是不得不去找他。
这个被她称之为孽种的人,养活了她一家。
每个月,她都会找他要生活费,少则几千,多则十几万。
数目不定。
原本她还会有所顾虑,不敢要太多。
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不管要多少,他都会给她。
索性就越要越多。
她滥赌,嫁的男人也滥赌。
两个人是在牌局上认识的,勾搭在一块以后,发现身体意外的契合。
于是就起了在一起的念头。
正好那个时候她苦于不知道该怎么离开那个鬼地方,甩掉那个拖油瓶。
那个男人的出现,就像是有人给身处黑暗中的她递了一把梯子。
她丝毫没有留恋的离开了。
这些年的生活其实并不幸福,那个男人一输钱就会喝酒,一喝酒就会打她。
一种恶性循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有个很可爱的儿子。
比那个孽种要可爱的多。
孽种和他那个死鬼爹长的太像了,都有一张会迷惑女人的好皮相。
男人不应该好看,越好看的越短命。
他那个死鬼爹不就是吗,十年前病死了。
蒋素丽开心的很,恶人终有恶报。
医院里人来人往,看病的,陪人看病的,在其中穿行。
每个人脸上都有焦急,目的性很强。
蒋素丽脸色变了变,各种情绪都一块涌了上来了。
按理说,她活到这个年纪,肯定比小年轻要沉稳的多。
也的确,她的确比年轻人沉稳。
不过面前这个男人更沉稳,沉稳过了头,就显得她有那么点生涩。
他一点也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蒋素丽下意识的就挡在了他面前,生怕他看清自己儿子的脸:“你怎么来这里了?”
眼里有紧张,是真的怕,怕他看清了自己儿子的脸,以后会对他动手。
蒋苑摇了摇头,没说话,转身准备离开。
蒋素丽走过去,攥着他的胳膊把他往楼梯口扯。
那里安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刚进去就开始质问他:“这个月的钱怎么才几万?”
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
蒋苑脾气其实算不上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但干他这行的,不狠点不行,起不到震慑力。
面对妇人咄咄逼人的语气,他只是轻声劝了一句:“别赌了。”
蒋素丽冷笑:“我赌不赌和你这个孽种有什么关系?”
是啊,他是孽种。
劝诫不听,他也没办法了。
这个点肖林应该已经上完了药。
见他打算离开,蒋素丽急忙挡住了出口:“你弟生病了,需要钱动手术,我和后爸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只能来找你了。”
他眼睫抬起,声音轻:“我弟?”
虽然语气仍旧是那种平静淡漠的,但是个人都能听出里面的嘲讽。
“他怎么就不是你弟了,都是我生的!”
“我是孽种,孽种的弟弟也是孽种?”
啪的一声,蒋素丽使了全身的劲给了蒋苑一巴掌。
对他来说却是不痛不痒,甚至还不如蚊子叮咬的程度。
这些年来他受过的伤,挨过的揍,早让他变成了一个没有感知的石头人了。
蒋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
可能是一时的情绪失控吧。
他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挺多东西看的开了,就会觉得也就那样。
可能心里还是在期待些什么。
打完人了,蒋素丽比刚才更有气势:“给我五百万,我以后都不会再来烦你。”
他平静的问:“我去哪里给你弄五百万。”
蒋素丽冷眼看他:“这是你的事。”
应该是电路不稳吧,头顶的灯刺啦刺啦的响,暗了又亮。
蒋苑笑了一下,点头说好:“我去当鸭,给你赚五百万。”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经历,蒋素丽对鸡啊鸭这种字眼格外敏感。
又是一巴掌甩过去,这次积累了更多的怒气,指甲在他脸上划了五条道道。
他皮肤不算太白,是健康的小麦肤色。
伤口挺深的,这会正流着血,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不过留不留疤他也不在乎。
蒋素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恶狠狠的瞪着他:“好啊,你去当鸭,你去卖!”
“你那个不要脸的爹也就只给了你这张勾引人的脸了,你顶着这张脸去卖。”
“找个富婆让他包养你,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在床上应该也很厉害吧,把她伺候舒服了,就有钱了。”
怎么能有母亲,和自己的孩子说出这种话来。
蒋苑也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然后就释然了。
哦,他是孽种啊。
他轻笑着点头:“嗯,好。”
同意了。
而且没有半点不情愿。
蒋素丽是故意说出这话羞辱人的话的,谁知道他竟然半点反应没有,反而还冲她笑。
是那种,看上去很无所谓,又带点温柔的态度。
可只有熟悉他本性的人才知道这意外着什么。
他是那种不会轻易将情绪外露的人,因为他具有自我消化的能力。
他不需要被治愈,也不需要去拿谁当药。
野外的动物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可以自舔伤口。
他就是在野外长大的。
现在的他,才是最反常的。
就像是一个不间断工作的流水线机器,终有坏的那一天。
出现了故障,行为开始反常。
因为积累的情绪已经没办法自我消化了,所以就变成了坏掉的人。
夏早原本打算悄悄溜走的,可是手机不小心响了。
门后面的两个人都将视线移了过来,她透过墨镜看到了,蒋苑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迟疑片刻后,她伸着手在空中小心摸索着,一边缓慢的调头离开,一边小声埋怨:“现在的医院怎么连个盲人通道都没有。”
为了不露出马脚,她走的很慢。
电梯人太多了,夏早只是去二楼,索性就没有和其他人一块挤。
反正也没几步路,她打算走楼梯。
谁知道就这么巧,撞上了这么狗血的剧情。
她也不是故意偷听的,主要是刚来就听到了这信息量巨大的内容。
她一直以为蒋苑是个孤儿。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个母亲。
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有这个母亲还不如去当个孤儿。
她从小在父慈母爱...偶尔母严的环境下长大,整个家族就她一个女孩子,所以大家疼她就跟疼宝贝一样。
所以她没办法去体会蒋苑此时的心情。
但她还挺心疼他的,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说出这种羞辱人的话来。
只剩下几级台阶了,远离了战火中心,夏早松了一口气。
靠着墙等了一会,包里的手机每隔一会就开始响,她索性直接调了静音。
打包盒里的狮子头应该也凉了。
没多久,身后的楼梯传来脚步声。
蒋苑沉默的往下走,脸上仍旧平静。
和平时一样。
夏早摘了墨镜,走过去,欲言又止:“那个......”
他也没看她,低声问了一句:“都听到了?”
“嗯。”
想了想,她又说,“你如果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蒋苑拿出烟盒,突然想到这里是医院,停顿片刻,又把刚拿出来的烟塞回去。
他坦然的迎着她的视线:“你用什么帮我,买我的初夜吗”
夏早一愣,显然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她长久的沉默。
蒋苑说:“不要再来烦我了。”
他虽然一直都在和她划分界限,可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说过:不要再来烦我。
所以夏早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
但是此刻,她有一种无力感。
蒋苑对她的态度好像一直都很明显。
他的拒绝也很明显。
苏浩发现自己这个表姐今天非常的不对劲。
从她来这儿到现在,他已经絮叨了她半个小时,埋怨她不接电话,埋怨她来的太晚,狮子头都凉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这会已经开始锁他的喉了。
可她现在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跟中邪了一样。
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姐,你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他嗓门大,直接把夏早嚎回神了。
她皱着眉:“瞎逼逼什么。”
说着就去拿包:“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苏浩从床头爬到床尾,抱着她的大腿:“别啊姐,我还有一瓶半没输完呢,你陪我会,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夏早也懒得和他废话,开始倒数:“三...”
不等她嘴里的二说出来,苏浩立马吓的把手给松了。
离开了医院,夏早也不知道该去哪。
她心里很乱,想到蒋苑刚才的样子,和他说的那一句。
“不要再来烦我了。”
很明确的拒绝了,不是吗。
下雨了。
唐安安坐在教室里发呆。
临近高考,她周末也是要上补习班的。
蒋苑的电话打不通,人也没来。
这几天他好像都是处于一个完全消失的状态。
虽然他话少,但是非常有时间观念。
每天早上,唐安安背着书包出来,他都已经等在她家别墅楼下了。
可这几天一点音信都没有。
唐安安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找她哥要了他朋友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男声意外的温润好听:“哪位?”
唐安安礼貌的和他打过招呼:“请问您是江丛羡哥哥吗?”
那边安静片刻:“唐礼安的妹妹?”
“是的,您的电话是我找我哥哥要的,因为联系不上蒋苑哥哥,所以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男人低嗯一声:“稍等,我帮你问问。”
挂了电话后,唐安安有些不安的坐在那里等了一会。
铃声再次响起,不是刚才那个号码。
而是蒋苑直接给她打过来的。
既然还能打电话,那就说明他还活着。
唐安安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你这几天怎么突然消失了?”
蒋苑的声音很哑,是那种不健康的哑,像是生病了。
“这几天可能没办法接送你了。”
“你生病了吗?看过医生吗?吃药了没?”
唐安安的三连问并没有等来答案,蒋苑咳嗽了几声。
玻璃杯底碰撞在大理石餐台上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落在她耳边。
他倒了杯热水:“没什么事挂了。”
唐安安忙说:“有的。”
他沉默,等她开口。
唐安安问他:“你家住在哪里,我去看看你,顺便给你买点药拿过去。”
“不了。”
话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唐安安盯着结束的通话界面发了会呆。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唐安安不会说话,也学不来讨好人的那套。
先前欺负过她的那几个女生后来又找过她几次。
想要句道歉。
“你和我说声对不起,在你的QQ空间里夸我好看,我以后就不让那些校外的混混打你了。”
唐安安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夸你好看呢,你长的又不好看。”
如此一来,彻底把仇恨值拉满了。
当天下午补习班放学,她就被那几个人拉到后门那条巷子里了。
一群人让她下跪道歉,不然就揍她。
唐安安不为所动:“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
中午那个被她说不好的女生此时气红了脸:“你说我长的不好看!”
“可你的确不好看啊。”
她走过去扯她的头发:“我让你说,我让你再说!”
“喂,xxj打架吗,还扯头发,麻溜点赶紧走,不然哥哥我一人给你们一脚。”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中止了这场多数欺负少数的战争。
几个人纷纷将视线移了过来,就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巷子口。
男的穿着白短袖,花里胡哨的沙滩裤,一双人字拖,就像是胡同里挨家挨户收租的包租公。
至于他旁边那个女人,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墨镜,巴掌脸被盖了一半,只能看见黑色裙子包裹之下的曼妙曲线。
她们再横,也还是群高中生,都不敢和这些出了社会的硬来。
厉声警告了一遍唐安安,就走了。
原本只是过来接周教授下班,谁知道竟然碰到校园暴力现场。
而且还是个熟面孔。
夏早记得她,蒋苑那天接送的女孩子。
苏浩已经过去,给小妹妹送温暖了:“没受伤吧,别怕,那群坏人已经被哥哥吓跑了。”
唐安安和他道了声谢,眼神却全部落在他身后的夏早身上。
哪怕她又是帽子又是墨镜的,只剩下一个鼻尖和嘴巴还露在外面。
唐安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你是夏早姐姐?”
苏浩还挺意外的:“她都快把自己裹成木乃伊了,你这都能认出来?”
唐安安自动过滤掉他的话,走到夏早面前:“夏早姐姐你好,我很喜欢你的歌。”
夏早摘下墨镜,笑着感谢她的喜爱:“谢谢喜欢。”
过了一会,唐安安又补充说完:“虽然您在之前的比赛上破了一次音,还险些跑调。”
“......”
那次可以说是夏早这辈子的第一次车祸现场。
上火,嗓子坏了。
说话都费劲,更别提是唱歌了。
因为那件事,她被嘲上热搜,挨了好几天的骂。
没想到今天再次被人捅伤口。
她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哈哈哈,那次是...是意外。”
旁边苏浩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夏早抿了抿唇,肘击了他一下。
苏浩这才强忍住笑意。
夏早问唐安安:“刚刚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唐安安把她是怎么得罪她们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原本有蒋苑哥哥每天接我上下学保护我的,可他这几天生病了。”
夏早眉头一皱:“生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