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不好打车,尤其是晚。
就算是网约车也得等很久。
林望书站在路边吹了会冷风,也没有看到一辆车。
寒风越刮越大,跟刀一样,往人脸上刺。
她把围巾往拉,挡住大半张脸。
黑色的保时捷停在她身旁,半晌,车窗降下。
车内是蒋苑的脸,语气淡漠,但称得尊敬:“林小姐,车吧,我送您回去。”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道过谢,开了车门进去。
车内开了暖气,缓了好一会,身上的寒意才被驱散。
蒋苑全程都很安静,自她车后便没再和她说一句话。
他本身就是少言的性子,也只有面对江丛羡时,冰冷的态度才会缓和一些。
林望书不是没有疑惑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却也没有过问。
她不是这种爱管别人闲事的人。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握着方向盘的手松开又收紧。
男人冷冽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响起,比这车窗外的温度高了不多少。
“林小姐,有些事我本不想多嘴的,可有些事,我觉得您应该知道。”
夜风拍打车窗。
外面,下雪了。
林望书请了几天假,没去学校。
她病了,感冒加发烧。
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想不病也难。
林约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也和学校请了假,留下来照顾她。
他只是不善与人交际,绝大数的时候是正常的。
因为那些经历,他甚至比同龄人还早熟。
林望书躺在床,因为感冒全身酸痛,他就照着食谱给她煮粥熬汤。
林约端着粥过来,非亲自喂她:“好好躺着,别乱动。”
听到他近乎命令的语气,林望书点头笑笑,很听话:“好,我不乱动。”
他舀了一勺粥,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
林望书小口吃着,偶尔看着他。
他的眉眼和母亲很像,都是温婉柔和的。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林望书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张脸。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小约,想妈妈吗?”
她喂食的手微微顿住,他低着头,好半天才低嗯一声:“想。”
林望书也想。
很多时候,她也会想父亲。
在孩的心目中,父亲的形象总是最伟岸最高大的。
林望书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其他人的父亲不同。
从小被爷爷溺爱着长大,以及身边人的无限纵容。
所以也让他养成自负又残忍的扭曲心理。
林望书怕他也恨他。
恨他那么对母亲。
可当蒋苑和她说出那些话时,她还是感觉有什么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是难受的。
但她不知道自己在为谁难受,是为父亲,还是为自己,亦或是,江丛羡。
他受了多少苦,才会被折磨成现在这副模样。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的父亲。
林望书一直觉得,自己是可怜的。
她把尊严看的比命还,却不知道有的人,别说尊严了,连整条命都被踩进了她所看不见的地狱里。
卑微活下来的人,是没有尊严的。
连理智都留在了那个地方,又何来的尊严可言呢。
林望书想着想着,就开始发起了呆。
林约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以为是病难受了。
便急忙去了客厅,拿来退烧贴,她贴在额头上:“好些了吗?”
泛着凉意的触感让她周身的燥热稍微减下去一点。
她也逐渐回了神:“好多了。”
林望书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便让他去洗漱休息。
他下个月就要期末考了,功课不能落下。
“明天就老老实实回学校上课,姐姐没事的。”
他还是不放心:“可是……”
林望书温声安抚他:“别担心,姐姐是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听她这么说,林约才点头。
他相信姐姐,不管什么时候他都相信。
林望书的病好转的慢,在家休息了几天也没用。
实在扛不住了,她只能拖着病体去楼下的社区医院打针。
打完针后又回家睡了一觉,烧这才退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十点半了,林约睡了。
肚有点饿,她不敢开火,怕吵醒他。
于是穿外套,想着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份盒饭回来加热一下。
刚出了电梯,去开门禁,就看到蹲在外面路边的男人。
他坐在花坛边上,脚边全是零散的烟头,也不说话,就盯着楼上某个开着灯的房间发呆。
眼里的红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觉了。
黑眼圈比他平日里失眠时还严重。
不命似的抽烟。
林望书从未看过他这副落魄的神。
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
把他嘴里还剩大半的香烟掐灭,轻声喊他的字:“江丛羡。”
他睁着一双醉酒的眼去看她,很模糊,两个影子。
见不到人的时候想,见到了又难过。
蒋苑回去后就跟他讲了,他把那些事全部告诉了林望书。
然后江丛羡就把他揍了。
绪崩溃了呗。
一崩溃就发病,一发病就控制不住。
清醒以后连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本来就是个废物,多可笑啊,跟他妈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一样。
他之所以不敢告诉林望书这一切,就是怕她可怜他,把他当条狗去可怜。
她可以怜悯他,但不能只有怜悯。
他是个贪心的人,他想得到林望书的爱。
他想她爱他。
可是,可是啊。
江丛羡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在喊他的字,很轻易的又崩溃了。
是啊,他有病,他有精神病,多可笑。
甚至连他妈的正常人都算不,还想着被人喜欢。
多可笑啊。
可没办法啊,就是控制不住。
正常人都没法控制住的感,他一个精神病又有什么办法。
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时红着眼声音,绝望的求她:“林望书,你哪怕把我当条狗留在身边也行,你别不我。”
只有怜悯也无所谓了。
他她怜悯他,这样她就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用道德绑架她一辈。
林望书安抚好他的绪后,把那些烟头捡起来,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我蒋苑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她下楼也没带手机,只拿了个钱包。
刚去拿他的。
手才伸过去,便被江丛羡握住手腕。
他不肯松,反而越握越紧,生怕她会抛下自己。
林望书知道他喝醉了,把他一个人仍在楼下不管似乎也不太好。
只能先把他带回去。
她刚准备拿钥匙,门就开了。
林约站在门后,手还拿着一杯装着水的玻璃杯。
应该是口渴了,所以想去厨房倒水喝,结果正好听到外面的动静。
林望书愣了一下,问他:“怎么还没睡?”
他说作业还没写完,想再复习一下。
视线看着一旁连路都走不稳的江丛羡,眉头因为担忧而皱起:“哥哥怎么了?”
“喝醉了。”林望书让他过来,“帮我把他弄进去。”
林约应了一声,急忙放下手的玻璃杯过来帮忙。
把江丛羡扶进来以后,林望书让他早点休息,作业可以明天再。
他点点头,回了房。
林望书给蒋苑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于是只能先去厨房煮碗醒酒汤端出来。
他的酒醒的很快,喝的多了,身体似乎也就习惯了。
酒醒了,就开始说胡话。
林望书知道,这是他发病的前兆。
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她。
“我以前自杀过几次。”
“就在那个关我的小房子。”
“没人救我,血都快流干了也没人救我,是我自己救的自己。”
“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想死的那个人是我,最后害怕的,还是我。”
“我不敢啊,我太懦弱了。”
“也可以说是不甘心,我还没有报复回去,我不甘心就这么去死。”
他看着她,喊她的字,“林望书,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我到现在都在后悔,为什么没有亲手杀了他。”
“可是我又很庆幸,还好我没有杀他。”
喜欢是什么?
喜欢不就是把仅剩的尊严和脸面全部踩在脚下,去祈求一个心软吗。
多可悲啊。
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可悲的。
他宁愿自己在那个时候就死了,也不再体会一遍现在的痛苦。
想过放弃的,太累了。
可他舍不得啊。
一闭上眼睛就是林望书那张脸。
忘不掉,只能寄希望于酒精,想要麻痹自己。
结果喝着喝着就跑人家楼下了。
这不是贱是什么。
他就是贱,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林望书听到他这些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恍惚了一阵,厨房高压锅在响。
她回了神,连忙进去,把火关了。
江丛羡刚喝了酒,喝点热汤肠胃会好受些。
她盛了汤出来,放在他面前:“有点烫,放凉点。”
他看着她,迟疑了很久,然后才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筷子。
林望书正好看到,他手腕胡乱划出的新鲜伤痕,深浅不一,血已经凝固了。
沉吟良久,她微皱了眉。
然后转身,拿了医药箱出来:“手。”
他一愣。
林望书干脆在他身旁坐下:“我帮你消下毒,不然明天伤口会发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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