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书是被冷醒,北城的天气本就阴晴不定,前几天还热的人发慌,一场台风席卷,气温就降下了。
林望书从沙发上坐起身,揉了揉睡的有些酸痛肩颈,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病床时,微愣了一瞬。
护士说过,江丛羡刚洗过胃,身体还算虚弱,暂时没法下床。
她有点担心开门出去,想去找他。
结果身后传来动静。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到江丛羡从洗手间里出来。
哪怕他上去依旧憔悴,神色却一如往常的淡定漠然。
仿佛这世间没有么事足以撼动他绪。
即使是他命。
林望书犹豫片刻,起身过去:“吴婶托我你带了点粥,我来的时候你刚睡着,就没有打扰你,我去给你热一下。”
他语气淡:“医院有吃。”
手上动作微顿,她轻声说:“家里做粥到底好吃些。”
他冷笑:“林望书,你是不是家里破产久了,不清楚普通病房和VIP病房的区别?”
林望书的手无意识抖了一下。
江丛羡的确擅于剖析人的内心,也深知什么样的话,能最直接最有力击溃一个人。
他也确做到了。
林望书一直隐忍伪装绪,轻易就被撕开。
她的手抖越发厉害,手里开水壶没拿稳,倾斜时,全部泼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神还在恍惚着,灼烧的疼痛感都无法拉回来。
毫无反应。
江丛羡眉头紧皱,低骂了一声操。
大步走过来,直接将她扯进浴室,开了冷水顺着她的手背冲。
好在那壶里水多放了些时间,已经没有原先那么烫了。
手背没有被烫伤,只是红肿了一片。
她这才稍微察觉到疼痛,轻嘶着想将手往回缩。
江丛羡死死按着,声音阴沉:“别动!”
以一种命令语气。
林望书便听话不动了。
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凉水反复在她手背上冲刷,那股灼烧感逐渐减轻。
林望书试探的轻声开口:“粥是吴婶特地做,哪怕不饿也多少吃一点。”
他似终于忍无可忍:“我说我不想吃,你烦不烦?”
林望书怔住。
没想到他连最后的一点体面也不肯留。
以往他虽说对她坏,但也顾虑着那一层伪装,所有绪都掩藏在那虚假意的温柔里。
像今天这样直接发脾气,虽然也不算头一回了,但还是少见。
小姑娘娇生惯养长大,被人护了这半生,在外也因为这张漂亮的小脸蛋被疼着爱着。
几时被这样凶过。
她微抿了唇,想要努力忍住的,可是眼眶还是不争气红了。
以往清清冷冷的小模样此时跟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冲的也差不多了,江丛羡松开她的手,就靠着旁边的墙站着。
模样慵懒,漫不经心从她脸上扫过。
没打算哄。
她算个什么,让他去哄?
时间就这么缓慢的流逝着,小姑娘难过委屈了一会,就自己恢复了。
估计是在心里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
强行忍回去的眼泪,以及因为忍耐,而咬的有些红肿的下唇。
既然答应了吴婶照顾江丛羡,她现在也不会不负责的离开。
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虽然江丛羡说了不吃,可她还是将粥拿去厨房,热了一遍。
柜子里有干净毯子,她拿出来,在沙发上铺开,打算先休息一会。
她实在太困了。
粥就在桌上放着,江丛羡吃不吃是他事。
反正她是按照吴婶意思,他送到了。
人躺上沙发那一瞬间,眼皮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就睡着了。
江丛羡不爱住院,因为没法抽烟。
烟瘾一旦上来了,很难压下去。
他了眼桌上粥,还带着热气。
想到她刚才委屈不,却还是闷不吭声到厨房,仔仔细细热了一遍,他就觉得好笑。
林有为那个狗东西当成宝女儿,在他这儿不还他妈跟个佣人一样低贱?
垂眸看着沙发上那个身子蜷缩在一块,睡颜安静小姑娘。
露在毛毯外那只手还是红,有点肿。
她平日里把手精贵,生怕受到一点伤,以后不能拉琴。
没法抽烟,他就咬着过了会干瘾。
着那张脸,也不知在想些么,烟嘴被咬的稀烂。
半晌,他直接吐到垃圾桶里。
夜色静,病房内更静。
胃里不舒服,其实么也不想吃。
但他还是把那碗热好粥给吃了个干净。
林望书醒早,在沙发睡着到底不舒服。
身子酸痛要命,胳膊都是麻。
她从沙发上坐起身,病房里已经没人了。
病房被重新铺好。
护士告诉她,这里病人今早就出院了。
她神色有些怪异,问道:“你男朋友出院了你都不知道?”
似乎对二人的关系存在着很大的质疑。
说是他女朋友,可二人的举动却如同陌生人,甚至连出院这种事都没提前通知一下。
就这么走了,也没叫醒她。
林望书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缓了好一会后,她才轻声道谢。
避开了她的问题。
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才离开。
盛凛昨天把地址和联系方式发她了,让她今天中午直接过去就。
在医院住了一晚上,身上沾上了消毒水的味道。
林望书坐车先回了趟家,洗完澡后换了身衣服,然后才准备出门。
吴婶说厨房里热好了早点,让她吃了再出门。
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饿。”
吴婶点点头,又说:“我让你带去粥丛羡吃了没?”
应该是没吃,甚至连保温盒都不见了。
估计是被江丛羡连粥带盒一起给扔了。
害怕吴婶难过,她便撒了个谎:“吃了,都吃干净了。”
吴婶松了一口气:“吃了就好,吃了就好,你是不知道啊,那孩子倔,还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林望书把鞋子换好,背着琴:“吴婶,那我就先走了。”
吴婶点点头:“路上小心点啊。”
“嗯。”
她开门出去。
台风刚过,还有点余风,天色是阴的。
林望书内里是一件针织长裙,外面套了件雾霾蓝呢子大衣,牛角扣也乖巧的全部扣好。
可能是怕冷,还在脖子上围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
白色的琴箱都快赶上她人了。
上去应该不轻,她的脊背却仍旧是挺直的。
蒋苑透过后视镜了一眼,男人目光算不上炙热,甚至平淡的有些反常。
他就这么着车窗外,也不说话。
蒋苑下意识放慢车速,始终与前面的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走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来看一眼手机。
很显然,在回复谁消息。
甚至连前面开过来的电动车都没见。
蒋苑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瞬间身后的男人有了极大的反应。
可能下一秒他就要拉开车门下去,不顾还在行驶状态中的大G。
幸好,电动车主反应极快,歪了下车头,擦着她的衣角过去了。
他下了车,和她说了些么。
应该是在道歉。
后者摇头,大度将这件事翻了篇。
风更大了,她如黑藻一般的长发都被吹起。
蒋苑犹豫了一会,扶着方向盘问道:“要不要送下林小姐?”
“不用。”
他声音冷,压着怒意,“不被撞死一次,还真对不起她大度。”
扶着方向盘松了松,蒋苑没再开口。
她也不动了,就站在路边,像是在等人。
蒋苑擅作主张将车停在不远处树荫底下。
大概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奔驰在她面前停下,林望书面带意的走过去,在降下车窗旁说了会话,然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进去。
整个动作为不足两分钟,上去与车主非常熟稔。
直到奔驰开走,后座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仿佛并不在意。
蒋苑犹豫开口:“可能是林小姐那个姓寻的女同学。“
男人没有半点反应。
沉默了很久,低沉声音打破寂静:“走吧。”
说是后辈妹妹,其实盛凛和她也熟悉。
小姑娘被家里宠坏了,脾气有些骄纵,担心林望书第一次见面会害怕,所以他特地开车送她过去。
林望书有些不好意思:“真是麻烦您了。”
他道:“你总和我这样生疏,我会难过。”
林望书急忙道歉:“没有,我只是……”
在她心中,盛凛是应该被尊敬着前辈。
小姑娘不经逗,调侃她两句倒还当真了。
盛凛打开储物柜,拿出一颗糖递她:“你不必这么拘谨的,叫我盛凛就行。”
她小心翼翼接过糖,还来不及道谢,听到他话又愣了一会:“啊?”
他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一口一个您的,会让我觉得我已经很老了。”
这倒是她疏忽了。
林望书轻应了一声,于是改口:“好的,盛前……盛凛。”
目的地是一个工作室,里面设备很齐全,录音棚器材室什么都有。
客厅里坐着几个穿着休闲的少年,着年纪都不大,正低头调设备。
见到林望书了,一个个眼睛都冒着贼光。
盛凛应该提前打过招呼了,不用他再次介绍,那群人大概也猜想到她是谁。
有人冲着休息室内喊:“夏早,你搭档来了。”
半晌,里面才传来一点动静。
被唤作夏早的女人穿了一条穿黑背心,半截纤腰露在外面,双腿笔直修长。
她打着哈欠四处,似乎在找寻自己搭档到底在哪。
最后定格在林望书身上,缓了几秒后,她眼里冒着和那些男生同样的贼光。
“我操,我操,我操!”
连续三个我操似乎都没办法完美表达出她此刻的心。
“盛哥,你简直就是我亲哥,这种仙女你是从哪找来的,太他妈绝了吧,我感觉我比赛都赢了一半了。”
林望书被她这么直白的夸,难免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
盛凛无奈摇了摇头,对这个后辈妹妹也有些无可奈何:“她和你同岁,是北南大学学生。”
夏早推了推鼻梁上黑框眼睛:“北南大学,还是高材生啊。”
林望书礼貌和她打过招呼:“你好。”
夏早看了她一会,然后乐了:“你好。”
她是越越满意,长的太他妈好看了,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光是往那舞台上一站,就赚足了评委们的印象分了。
不过好看归好看,还是得她的实力。
夏早把曲谱拿给她:“你要不先来一段?”
曲子是她为了这场比赛亲自写,偏古典风。
林望书接过谱曲后大致看了一眼,轻嗯一声。
不算繁琐。
她坐下后,把琴箱打开。
这把大提琴是父亲还在世时送她的。
她用了很多年了。
简单调了下音,然后照着曲谱演奏了一遍。
林望书在这方面有天赋,也适合。
一曲结束,周围那群男生眼里光越发亮了些。
长的好看天仙确吸引人眼球,但是长的好看还有才华的天仙那简直就是抓人眼球了。
林望书不知道是,这短短的三分钟里,她已经迅速成为这一圈男生心目中女神了。
夏早其实是个很挑剔人,不然也不会离比赛不过一周的时间还没找到伴奏的搭档了。
先前那些不是受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气,就是被她嫌弃不合拍。
她对伴奏乐器其实没啥硬性要求,所以才会拜托盛凛。
原本是没抱太大的期望,谁知道完全超出了她的期待值。
夏早报名参加是一档音乐选秀节目,已经到总决赛了。
如果能获胜话,不光可以成功出道,甚至还可以获得一笔非常丰厚奖金。
林望书对出道没什么兴趣,她渴求并不是娱乐圈舞台。
夏早说:“如果能获胜话,奖金咱们五五分。”
林望书拒绝了:“我只是个伴奏而已,不用……”
夏早打断她:“害,反正我也不是为了奖金,咱两各取所需嘛。”
她需要是成功签约那个经济公司,这样才有机会出唱片,奖金对她来说都是次要。
不等林望书再拒绝,她就强行定下了。
为了庆祝林望书的加入,夏早专门订了个位置,说一起去喝一杯。
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如果现在推拒话,会显得她非常没礼貌和不近人情。
所以林望书最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她给吴婶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有聚餐,会晚些回去。
吴婶叮嘱了她几句,让她注意安全,少喝点。
其实有盛凛在,他也不会让她喝多。
林望书一就是个乖顺听话小白兔,平日里应该是滴酒不沾的那种,所以夏早非常贴心她另外点了些可乐饮料之类的。
甚至还问她要不要再点一杯热牛奶。
旁边有人起哄:“夏早,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她随手拿了手边的纸抽砸过去:“淦你妈,老子直的!”
盛凛显然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打闹。
小孩子嘛,闹腾点也正常。
他戴上手套,细心把橙子剥好,然后放在林望书面前盘子上:“这里橙子很甜,你尝一下。”
她道过谢后,礼貌尝了一口,确很甜。
盛凛着她,唇角扬起温柔。
没再说话。
聚餐结束后,他们都喝差不多了,尤其是夏早,话都说不利索。
盛凛将她扶上车,着林望书:“我先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我自己打车可以。”
“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他声音不大,语气仍旧是温润的。
像山中流水,又有点像春风拂面,人一种不过多亲近,但很舒适感觉。
夏早醉不清醒了,从车窗里探出个头,说话时舌头都有点打结:“林望书,你……你上来,为父有话要和你说。”
林望书愣了一瞬,盛凛无奈摇头轻:“她就这样,没个正形,你别太往心里去。”
林望书笑道:“没有,我觉得很可爱。“
她对夏早挺有好感,她正好是自己最想成为的那一类人。
无拘无束,多好。
她最后还是上了车。
夏早嘀嘀咕咕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林望书没听清,等她去问时,她已经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车就停在院外,林望书小心翼翼将夏早放好,然后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和盛凛道过谢后,又说了声晚安。
对方点了点头,同样回了一句晚安,声音温柔。
她转身进去。
这个点已经很晚了,客厅里漆黑一片。
门开后,浓郁烟味呛她直咳嗽,她摸索着把灯打开。
猝不及防的撞了一双幽深阴暗眼眸。
茶几上烟灰缸零散的落着好些个刚掐灭的烟蒂,江丛羡就这么着她,也不说话。
林望书被有些心虚:“你还没睡吗?”
他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去哪了?”
林望书说:“和朋友聚餐了。”
“哪个朋友?”
他很少过问她私事。
林望书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有些反常。
沉吟半晌,她说:“你不认识。”
他挑眉冷笑:“我想认识谁难道还不简单。”
林望书看着他,好半天,她才说:“你又要调查别人?”
她的眼神实在是太熟悉了。
那种平静,只剩下厌恶的眼神。
她对他,除了委曲求全的迎合,真只剩下厌恶。
江丛羡将指间的烟生生揉烂,烟尾还燃着,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他恶狠狠开口:“林望书,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在你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