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说的。”陆永丰嘟囔道,要是杨曜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搞到这么极端的一步了。
汪明坐在病床上,虽然手脚都惨兮兮地打着夹板,但那股打不死的精气神却已经恢复好了,他像往常一样,眼里蕴含着一半的狡黠一半的无所谓:
“要杀人,先诛心嘛。反正试试又不花钱,没用不亏,管用血赚。”
陆永丰来劲了:“说到诛心,不是我吹,这可是我的强项,要不这事儿我替你干了?”
汪明笑着摇头:“我知道你想帮我,但这些小事我还是不用别人代劳的。”
这话不太让人信服,和一个囚禁自己、折磨自己、追踪自己的变态共处一室,恐怕不算是小事吧?但陆永丰知道汪明表面乖巧,其实倔强得很,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答应让杨曜进来。
杨曜实际上早已经在外面跟陆永丰的人对峙很久了,只是由于s市确是陆家的主场,他才没法直接闯进来。
陆永丰不情不愿地打了个电话,刚让外面的安保人员放人进来,又听见汪明委婉地说:“等下我想跟他单独说点话……”
陆永丰放下手机,似笑非笑:“哦?你们还有些话是要单独说的?”
“你想到哪去了?”汪明嘴唇弯成了一个浅浅的弧形,冲他笑了:“陆永丰,你说过我是圣母,但其实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刻薄恶毒的一面。”
陆永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小声哼了一声,“知道了,外面等你。”
于是外面刚来到医院探望汪明的周重行和刘茫便看见他手插在裤带上,吊儿郎当地走出病房,而杨曜昂着头挺着腰,跟他擦着肩膀走进病房。
刘茫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上前一把揪住杨曜:“等等,谁让你进去了!”
“小刘,没事儿,让他进去。”陆永丰平和地说道。
杨曜冷冷地斜他一眼,伸手用手背掸了掸被刘茫碰过的衣角,大步走进去了。
“怎么回事?”周重行皱了皱眉,也走上前来。
陆永丰踱到走廊边的沙发上坐下,慢悠悠地说道:“汪明说有些话要单独跟他说。”
刘茫急了,冲到他跟前质问:“我说陆总,他想干啥你就让他干啥啊?杨曜是个变态,咱们来对付就行了,你怎么还让汪明一个人去面对他!”
“你别太小看他了。”陆永丰拍拍刘茫的肩,神色和声音都心平气和:“虽然我情感上也很不放心,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要因为疼爱他,就把他当成小孩来保护,这样反而会伤害一个要强的成年人。”
帮汪明解决杨曜是陆永丰的意愿,但是陆永丰知道,汪明是一个不需要谁去保护或者拯救的人,又或者说,他是一个刻意隐瞒自己的困窘、伤疤的人。也许假装不在意各种轻侮和蔑视、不暴露自己也有脆弱的一面,变成了他保护自尊的最后途径。
刘茫一时语塞,他是个性情中人,从他老板口中得知汪明的过往后,就忍不住想把汪明放在手心里宠,听到杨曜跟汪明独处一室他就想冲进病房把杨曜揪出来。他不知道汪明跟陆永丰有没有超过包养之外的关系,反正如果把汪明换成任海,他是绝对没法做出像陆永丰那样的决定的。
但他没法反驳陆永丰的话,他也不得不承认,对于汪明来说,可能这样的决定才是最让他感到舒适的做法。
刘茫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陆永丰理智得有些不带常人的情感,还是应该说陆永丰温柔得可以无我地体恤他人。
“不过,”周重行的眉头仍没有松开,他习惯谨慎接物,“我们总得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了,万一出意外呢?”
陆永丰诚恳地点点头,“阿行说得对,所以你有带电脑来吗?”
周重行便明白了,大方地把自己公文包里的手提递了过去。
陆永丰坐在病房外的走廊沙发上,旁边两列保镖整齐排开。他打开周重行的电脑,在裤袋里摸出一个u盘插上,电脑屏幕里便弹出了病房内的景象来。
刘茫咋舌:“你偷装了监控?”
陆永丰举起手指向他比了个V,又不知哪里掏出来一对蓝牙耳机,自己戴上了。
刘茫看着画面两人在对话,但蓝牙耳机却被陆永丰一个人独占,很快沉不住气了:“陆老板,你能不能把声音外放啊?让咱们也听一下呀!”
陆永丰瞥他一眼:“奇怪耶你,干嘛听人家的隐私啦。”
刘茫:“?”那你就可以听人家的隐私了?
他茫然地看向自己老总,周重行倒是一脸淡定,甚至脸不改色地坐下来开始用手机检阅公司的文件。
“周总,你不想听他们讲什么吗?”
周重行云淡风轻:“他不让人进去陪着,恐怕就是有些话不想让别人听见。”
刘茫不服气,指着陆永丰:“那他不还是偷听了吗!”
“我那是为了安全不得已的偷听。”陆永丰摊摊手,嘚瑟道:“何况我演技比你好,听完能假装无事发生。”
于是刘茫只得陪坐在旁,看着屏幕中的默片,咬牙切齿地给任海发信息:“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陆永丰没在意刘茫怎么在手机里吐槽自己,他把注意力转回了屏幕里头。
监控中的杨曜似乎故意藏着情绪,叫人看不出喜怒,但反倒更加渗人了。他缓缓走进了汪明的病床,深深呼了口气,才压抑着声音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愿意见我。”
汪明坐在病床上,端正地倚着靠背。比起昨天猝然撞到杨曜的无措,今天的他镇定且沉稳:“该面对的事情,迟或早都一样。”
杨曜偷偷打量他,见汪明脸上没有惊恐或是厌恶的情绪,才松了口气。他对汪明昨天宁愿跳楼的行为心有余悸,怕他再干点偏激的事情来,于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眼中汹涌的情绪,别扭地将声音尽量放柔:
“昨天的事我不是有意的,我太激动了,这两年我一直派人暗中找你,我没想到我的手下费尽心思也没找到的人,竟然被我偶遇了,我一时忘乎所以了,只想着不能再错过你了……我吓着你了吗?”
不料汪明却摇摇头,轻哂:“你?吓着我?杨曜,我从来不怕‘你’本人。”
他认真地说道:“抛开你家族赋予你的财富和权力,你本身只是一个可悲可恶的小人。没有人爱你,而你也愚蠢到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一个人。我从前以为你们这些富家子弟都是这样自大狂妄,直到这些年我认识了别的富二代,我才发现这不是有钱人的通病,只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杨曜的脸顿时涌上压抑不住的怒火,他气笑了:“你说陆永丰?他的荒唐事我们圈子的人都知道,也就装着骗骗你这种愣子了。”
他刻意露出极为不屑的语气,想要贬低陆永丰在汪明心里的形象。杨曜自以为这番话下去,就算汪明脸上不信,心里也必定有些动摇。不料却看见汪明神色奇异地觑着自己,似笑非笑:“杨曜,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个没见识的土包子。不过我请你想一想,这三年来,你扣着我的身份证,还四处追缉我,你觉得一个不能见光的三无人士还能靠什么生存?”
“你……”杨曜呼吸一窒,脑中立时划过一丝不好的想象,他下意识提高了音量,“不,你不会的!”
汪明眨眨眼,笑得无辜又妩媚,像他曾经流连在黑暗与欲望中的每个夜晚一样圆滑世故,却又最无情地向杨曜挑明了一切:“你把我逼成了卖屁眼的。”
他声音轻佻,滔滔不绝地说述着:“没有正当生意愿意要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所以我只能去黑酒吧打工,一开始我只是酒保,但没过多久,我被酒吧的老板拉去了仓库强奸,他知道我没法报警,就叫上他的混混朋友一起玩我。我想过死,可是我还有不能死的理由。后来我就想,嘿,反正也是被人操,与其被强奸,为什么我不收钱呢?你说对不对?”
“不,别说了……”
“我要说。你不知道我们这种人是怎么卖屁眼维生的吧?一开始,我只能在公厕里做生意,他们把我摁在恶臭连天的地板上操我,让我舔他们的鞋。慢慢地,我攀上第一根高枝儿,那个金主把我带上了酒店参加裸体派对,派对结束后,我呆了一周医院。再之后,我进了韶华不换,每天都接客,我物美价廉,只要付了钱,怎么来都成。杨老板,这三年我床上张腿接待过的有钱人,恐怕比你死了以后的坟头草都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