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贵人哪里想得到钟萃竟然在,心里顿时一慌,宫中嫔妃都知道德妃这人在面对公事时向来不讲情面,她才在背后说了缀霞宫的坏话,如今就被人给当场抓住,但芩贵人哪里会承认的,眼神带着飘忽:“嫔妾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嫔妾只是觉得叔父有些冤屈,想请陛下为叔父主持公道罢了,并不敢断定被谁诬陷了的,也万不敢讲是娘娘的。”
芩贵人咬死了不松口。
她先前话中的意思,几乎明确指向了赵励有人指使,又言语提及到后宫阴私,摆明了是指向缀霞宫在背后,但如今她狡辩,一口咬定了没有明确讲这话,确实也找不出她的漏洞来,芩贵人只是暗示引导,只端看听进耳里的人该如何想了,她万全可以推脱。
但这一招对位高权重的人却不顶用,上位的人哪里会听得这样狡辩的,若是要处置,随意安插个理由也能叫人吃苦头,后宫中比比皆是,低位嫔妃在高位嫔妃面前实在不堪一击。
钟萃曾还是才人时,贤妃以她规矩差为由让身边两位嬷嬷教导她规矩,罚她在日头下跪上一二时辰,钟萃都不能说一个不字,好在最终陛下赶了来,钟萃很快便无事了,但高位嫔妃的气焰却给钟萃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钟萃不是那淑贤二妃那等借着各种名义惩治人的,何况天子还在,轮不到她来逞威风,钟萃抿了抿嘴,到底没继续开口。
芩贵人见状,眼里却一亮,以为钟萃是知道她如今得宠,知道陛下是真心宠着她,到底让德妃都不敢跟她正面对上,芩贵人先前心中慌乱,还有些害怕,现在却有些不是滋味来了,这德妃不就是仗着母凭子贵才有今日么,她怕她做何的?
芩贵人擅妒,与严才人经常躲在华清宫里涵射位份高的各位嫔妃,钟萃就是他们涵射的其中一位,芩贵人二人说过不少钟萃的小话,今日芩贵人在钟萃面前丢了个脸,心里格外不服气,先前忍着,现在钟萃一退,芩贵人反倒张扬起来,她眼巴巴的看着闻衍,反倒是不依不饶起来:“陛下,你看看德妃娘娘说的,冤枉臣妾。”
芩贵人作为新宠,在她眼中,德妃得宠数年,只怕早就在陛下面前没多少情分了,母亲说过,再是美艳的女子在男子眼里久了也要黯淡,她却是不同,她如今正得宠,正是能让陛下上心的时候,陛下连她要见亲眷的要求都应下了,她如今被冤枉了,陛下难免会心疼两分,站她这边训斥德妃两句也是能够的。
作为高位嫔妃,与她一个低位嫔妃计较,实在太小心眼了些。
芩贵人嘴角擒笑,仿佛已经见到了等下德妃被斥责,灰头土脸的抬不起头的样子了,她刚才在钟萃面前丢了脸,不止能找回来,更是若这回陛下当真偏袒她,训斥了德妃,那往后德妃在她面前都要低上一头了,再无颜面在她面前神气,摆高位嫔妃的架子了。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芩贵人心里满是激动,眼里的得意几乎快溢了出来,只等着天子金口一开。
闻衍眉心微蹙,难得外露显现出一些不悦出来,他在芩贵人身上看了看,顺着她开了口:“德妃冤枉你?德妃若是冤枉你,你受着便是。”
天子公然偏袒,只是他偏袒的对象并不是如今正得宠的芩贵人。
芩贵人眼一缩,满是不敢置信:“陛下!”
闻衍目光带着冷意,牢牢锁住人,话中满是警告:“芩贵人,不要以下犯上。同德妃赔礼。”
芩贵人心里乱成一片,一双故作的楚楚可怜的眼如今瞪着,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陛下的意思,便是德妃冤枉了她,她也只能受着?
这与芩贵人想象中的场景毫不相同,她以为天子会偏袒她,结果非但没有偏袒她,反倒让她要给德妃赔礼?芩贵人红了眼,死死看着站在天子身边,一言不发的德妃。
钟萃就那样站着,又叫芩贵人嫉妒得险些忍不住,她说了这么多,陛下非但没看见,怜惜她,这德妃只在旁边站着,就叫天子偏袒,如何不叫芩贵人愤恨。
天子最是厌恶后宫嫔妃自作主张,不肯安分守己,偏偏这芩贵人都占了,闻衍一直不发作,便是想看看,这芩贵人背后的人还有些甚么手段,把吴家安插在御前的钉子找出来,彻底拔除,这才容忍芩贵人和吴家到现在。
吴家在前朝的动作他看得分明,容忍他们这些小动作,不过是存了随意逗弄的心思,吴家的态度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但这并不代表能容忍芩贵人放肆,以下犯上。天子本就对芩贵人不在意,自然越发不耐烦:“芩贵人想抗旨不尊?”
闻衍目光毫无情绪,却让芩贵人心里一凉,宛若一盆凉水从头浇下,让她头脑顿时清明起来,她怎么就忘了,陛下除了对让她见到吴家亲眷那回多说了两句,平时召她来前殿除了跳一支舞就再无其它的。
芩贵人忍着心底的屈辱,朝钟萃福了大礼:“嫔、嫔妾有错,是嫔妾不会讲话,请娘娘责罚。”
芩贵人主动认了错,钟萃也不能揪着不放,“芩贵人起来吧,以后谨言慎行才是。”
芩贵人再也趾高气扬不起来,只得恭敬的听着:“是。”
今天这份屈辱,她记下了!
外边宫人轻轻进了殿,朝着杨培说了几句,杨培一听,神色一变,先摆摆手挥退了人,到天子近前悄声回禀了。
闻衍脸色不变,还朝钟萃轻笑了声:“时辰也不早了,皇儿恐怕在寻你了,你先回宫,朕夜里过来。”
钟萃就知道这是天子有事要处置了。
钟萃乖顺的点点头,不曾追问,朝天子福了礼,也没看案下的芩贵人,便出了殿回宫了。她过来也许久了,皇子离不得人,钟萃要赶回去。
今日过来,知道了不少前朝之事,还见到了芩贵人,虽还不知吴家人在簌花殿提到她的名讳做何,但现在不是好时机,只能等到下回遇上芩贵人,她再好生打探一二了。
钟萃离开,殿中杨培隐在了身后,悄悄的把殿中所剩伺候着的宫人带了下去,芩贵人先时毫无察觉,等她反应过来,芩贵人轻抬了抬眼皮,不知为何,心里顿时虚了下来:“陛下。”
闻衍这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芩贵人,在芩贵人颇有些不安时,他肯定的说道:“朕记得,芩贵人与从前相比,当真如改头换面一般不同了。”
事实上,天子从未过多注意后宫嫔妃,芩贵人早前在宫中,在天子眼中宛若隐形人一般。但现在芩贵人不同了,她神态神似了两分钟萃,这幅扶风弱柳的体态却像极了前朝苏贵妃。
若说神态能学到两分像,但这体态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芩贵人若当真入宫就是这幅样貌,他当初哪里会把钟萃误认为苏贵妃,对芩贵人毫无印象的。
面对当今,芩贵人不擅隐藏,何况闻衍蓦然提及了芩贵人最想隐藏的事,让芩贵人险些跳脚,她脸皮直跳:“嫔、嫔妾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芩贵人咽了咽,白着脸,许是知道自己反应激动了些,芩贵人压着激烈的心跳,开始找补起来:“陛下有所不知。”芩贵人吸了吸气,“嫔妾自幼时,家中也请了人来教读书认字,偏、偏生嫔妾喜舞,便磨着母亲偷偷请了人来教导,却不敢大肆说出去,直到进宫以后,嫔妾在华清宫中闲来无事时,便捡了曾经的学过的舞练了起来,许是练的时间久了,嫔妾却是有些变化了。”
芩贵人把变化都推到练舞之上,模糊了刻意去学那副身段的事,等她说完,芩贵人也平静下来了。母亲早就有算到了今日,已经告诫过她了,只是芩贵人也没料到会这般快。
“芩贵人那支舞练得久,朕却是信的。”说的正是第一回当今在御花园见到芩贵人时跳的那支,前朝苏贵妃以此舞闻名,得宠于先帝,芩贵人跳这支舞几乎与苏贵妃没有多少差别,自然是下了十足的功夫去练过的。
吴家却是有心的了。
芩贵人脸上刚有些喜意,上边就扔了一卷画卷下来,天子高高在上的看着她:“芩贵人不妨再看看这个,认识吗?”
芩贵人低头,画卷已经展开,那上边的女子画像清晰可见,一入眼,芩贵人惊骇莫名,整个人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抬头。
她是认得这幅画卷的,这幅画卷分明是母亲命人偷偷送入宫中的,芩贵人藏在簌花殿中,怎么会在御前?
闻衍起了身,慢慢从御前下来,在最后一阶上站定,负手而立,眼中格外淡漠:“芩贵人的身段与她何其相似呢,芩贵人可认得她?”
芩贵人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摇摇头:“不认得。”
这只是母亲命人送到她身边的,让她学着画像上女子的身段,除了这张画像,还特意教了她跳那支舞,说是陛下喜爱这类楚楚动人的女子。
芩贵人看着那画像,第一次见时还当是以为家中画了德妃的画像送进宫,但芩贵人在多看了几回后,便认出这画像上的女子并非是德妃,二人只是乍一看就几分相似罢了,那画像上的女子比德妃更为娇弱。
芩贵人嫉妒钟萃得宠,如今要她模样这样一个与德妃有些相似的人,芩贵人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吴夫人等的劝说,芩贵人到底应了下来。
宫中德妃得宠,模样就是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叫人怜惜,母亲说得对,陛下确是喜这等模样的女子,她若是不照着这般做,在这宫中只怕永无出头之日,只能朝着上边的高位嫔妃们卑躬屈膝!既然德妃能凭着这幅样貌得宠,她自然也可以。
闻衍冷声一声:“不认得就敢送到宫中。”
这吴家好大的胆子!简直是胆大包天了,在朕眼皮子底下还敢干出这等事来,这是以为吴家手眼通天,当宫中无人了吗?
吴家这般,公然挑衅天子威严。
“陛下。”杨培走了进来,看了毫无所觉的芩贵人一眼:“陛下,人已经抓住了。”
闻衍摆摆手:“把芩贵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杨培招招手,就有宫人上前压住了芩贵人。
芩贵人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陛下!陛下嫔妾犯了何事!陛下,嫔妾是冤枉的!”
闻衍不语,前殿宫人对芩贵人毫不客气,微微用力就让她再也无法挣扎,被压了出去,芩贵人是带着婢子一同来的,此时外边被压着的还有她的心腹宫婢,已经被抓了好一会了。
杨培低着头,一眼就看到了仍在地上的画卷,这可是个烫手山芋,杨培有些为难,只能轻声提点:“陛下,这画”
“烧了!”提起画卷,闻衍眉心便浓重不悦,眼里满是厌恶,他不愿让钟萃知道这件事隐射的事,失了颜面,这才让钟萃先行离开。
吴家罪该万死,让芩贵人跳苏贵妃的舞,供上这样一副画卷,是暗指他对庶母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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