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刘屈想要出府。
这时候正值陈昀去面圣,金吾卫群龙无首……若是刘屈真的要冲阵,在众人投鼠忌器之下还真有可能成功。
然而面对那刘屈的呵斥,被陈昀交托了重任的王弃却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拦在了那丞相面前抱拳道:“执金吾陈大人有领,请丞相暂且留在府中休息。”
要是换做之前王弃的确还要多思索一下后果……可现在,他已经十分确信对方这‘谋逆’的罪名是要落实的了!
那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丞相刘屈在他的眼中,此时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
但他的同僚们却不知道啊,他们只是惊叹于自己这个年轻的小上司竟然如此之‘勇’,当真是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了?
这时那刘屈已经一声怒斥:“王通?!这是哪里来的小子,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当朝宰相放在眼里?”
缇骑有统领王通,相当于是军司马的职务,最早在执金吾还被称为‘中尉’的时候就已经在执掌缇骑了。
平日里负责长安宵禁时巡夜、街坊治安的缇骑都归他管理,在执金吾属下也算是个大官了。
不过就因为这缇骑统领当的时间长了,让他习惯了与那些大官贵族去客套、套关系,以至于此时面对暴怒的刘屈天然就有矮了一头的感觉。
他不得不站出来似乎要打圆场地说道:“小王司马,你看这刘丞相毕竟是当朝宰相,是贵人……我们都不过是一些当兵的,还真能拦得住贵人?”
“陈大人虽然有令在前,但是我等又怎么可能真得能阻挡丞相大人?我想陈大人肯定也是自己职责所碍无法通融,便干脆丢给了我们这些手下……”
“届时陈大人自己可以摘得一干二净,而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也是受身份制约无可奈何……你看,这就是‘皆大欢喜’了。”
王弃惊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位‘本家’王统领……这人就是这么‘揣摩上意’的?
的确,按照这王通的思路去做的话,他们的确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可是陈昀要这种属下有何用?
忽然间王弃算是明白为何陈昀要向林触‘借兵’了。
如今缇骑只是堵着丞相府的正面,而各个侧面却都是金吾卫的兄弟在暗中埋伏着。
而且追查相府中人线索的工作也是由金吾卫的资深密探在进行,徐平更是亲自带着人监视着那大将军所属田庄的动向。
可以说,所有最重要的工作都是金吾卫的人在做,而这缇骑两百人,却是堵个正门都要‘堵不住’了……
那刘屈见状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唬住了这些陈昀的人,所以立刻招呼身后的人就要往外走。
王弃见状立刻一把推开了王通然后依然堵在前面呵斥道:“陈大人有言,任何人不得离开丞相府……若是你们执意不从,那么王弃就只能得罪了!”
王通一个猝不及防被推了个大屁蹲,他羞恼极了地站起来……不过还没等他发作呢,平日里在缇骑中习惯了溜须拍马的手下就已经靠上来嘴里不干净了。
“区区一个军司马就很了不起吗?你竟然敢对王统领如此无礼,就不怕事后我们秋后算账?”
威胁、咒骂声不断,却是让刘屈慢慢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次缇骑虽然是坏了他的事,但平时的打点终究没有白费,在关键时候还是派的上用处。
然而就当他才迈出一步的时候,却是眼前只觉得刀光一闪……
“嗤~”
似有什么东西被割裂的声音传来,随后这丞相刘屈就感觉一股热流浇了他一脸……
“血……”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猩红的印记,随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王弃以及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鞘的刀。
在刚才那一刹那,一个挡在王弃面前充好汉的缇骑已经被他一刀枭首,激流的血液就这么喷了刘屈一身……嗯,王弃不会说这是他故意的。
“抗命者,死!”
王弃则是直愣愣地说了一句,做出一副要将陈昀的命令执行到底的态度来。
“你竟然砍了自己的兄弟!”王通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这人疯了,你们还不一起将他拿下?!”刘屈虽然被浇了一脸的血,但是反应却极快,立刻做出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应变。
王弃砍了的那个人在缇骑中人望不错,一时间竟然真的三五人抽刀上前似乎是要替那人报仇。
然而在这一刹那,王通却看到了王弃那瞬间变得无比冰冷的眼神……原本应该一起上替兄弟报仇的他在这一瞬愣住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退开的这两步,却是正好看到了眼前白色匹练一般的刃光闪过……然后那四个围上去的缇骑就全部掉了脑袋……
王通原本因为激愤而通红的眼睛瞬间清醒了过来,看着王弃那向下滴血的刀锋,头脑一片空白。
这缇骑统领说穿了就是长安的‘治安官’,日常管的也就是些家长里短……何曾真正见过血?
所以非但是王通被唬住了,就连那些缇骑都被真敢砍人的王弃给吓住了……平时关系再好又怎么样,在刀子面前那什么都不是。
丞相则是见此趁机对身边的侍卫道:“来啊,给我拿下这凶徒!”
今夜执金吾竟然敢带人围了他的府邸,这让他心中就有了很不妙的预感。他必须要冲出去,如果就这么被围困在府中什么都不能做,那才真的是在等死。
唯有冲出去了,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丞相府中有五十名侍卫,此时都被刘屈带在了身边并且对王弃发起了冲击……这些也是训练有素的,在他们看来王弃终究只是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挡得了他们一起发起的冲锋。
王弃见状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刀,随后展开铁胎弓就快速地弯弓搭箭对着这群侍卫一轮连射。
他只是想要消耗一波,所以并没有在箭矢上附带太多的力量。
而那相府侍卫虽然装备精良,但却终究不可能真的身穿重甲手持盾牌。
一支支的箭矢精准地找到了他们皮甲的缝隙又或者是咽喉、面门等暴露在外的地方,每每一击毙命。
这三四十步的冲锋距离对于铁胎弓来说,很可能对方在听到弓弦震响的同时其咽喉就已经被洞穿。
当然也有例外,这侍卫之中竟然还有一些修为不俗的武者,能够及时挡格他的箭矢,并且一声发喊冲上来。
王弃随之不再拉弦,而是左手持弓倒背在后,右手则是腰间抽刀……间隙之中他还看了看着被地面火焰所映照地摇曳不止的天空,仿佛记忆中的场景又跨越到了眼前。
记忆中的他,是个脆弱无助的幼童,被云姨保护着躲在一口水井中,通过井口那有限的空间看着上面摇曳的火光……他好像听到了阿宝痛苦的叫声……是了,阿宝是被活活烧死的。
似是缓慢,实则在转瞬间,王弃身上的杀气便铺天盖地般释放了开来。
他不再压抑心中的悲恸,将之转化为愤怒的肃杀。
然而内心深处却依然无比的平静,就好像他将要做的就只是一件理所当然该要做的事情。
于是他刀锋上覆盖了一层非同寻常的刀罡……唯有以意志为火炼,以罡气为底材才能够熔铸而成的刀罡!
与先前的往生刀不同,这是一柄彻头彻尾的‘杀刀’,只为斩杀他心中该杀之人。
只是片刻,他便收回了望向这雪夜的目光,然后平静无波地看向已经冲到了他面前的相府侍卫……
“锵!”
长刀出鞘,附上了一层淡淡的几乎没有任何色彩的罡气,随后一下挥出。
当前两个相府侍卫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他们反应极快抽刀挡格……然而没用。
王弃的刀罡极致锋锐,对于普通的刀剑来说那就是神兵利器一般。
所以当他以这一刀划过的时候,这两人竟然是手中的刀与脖子一同被齐整地切断,脑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滚了下来。
甚至一时间都没喷出血来,而是在扑倒落地之后才从那脖颈的断口处不断地有鲜血流出。
‘避水咒!’
王弃无声瞬发了一个咒法,于是这脚边的血再怎么喷涌都无法沾湿他的鞋子。
甚至是他刀上原本残留的血迹,也是由此顺着刀锋快速地滑落下来……他整个人便是看起来纤尘不染。
虽然穿着的是夜行衣,可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多了一份浊世佳公子、遗世而独立的样子。
相府的侍卫们当场愣了一下,明明王弃的刀不过是三尺多长,但却仿佛十步之内都是令人惊惧的死域一般。
但是他们不能退缩,因为他们都是相府豢养的死士……哪怕是绝境,也必须要死战。
王弃满足了他们的‘心愿’,手中的刀没有一丝的迟疑。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是一点点地回忆着当年的场景,好像这喊杀声与当时的情景也重合了啊……
唯一的区别是,当年的他是个充满了惶恐与惊惧的弱者,而如今他则是个执刀人。
这一饮一啜莫非天定?
他恍惚间竟然好像看到了原本只有在出窍状态下才能够看到的因果丝线……以那丞相刘屈为中心,眼前的这些人都有一条条丝线如同乱麻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令他心头不免又生出了一丝躁意。
于是他继续挥刀,他要斩断这些丝线!
一颗颗头颅落地,他的刀似乎每一次都能精准无比地斩落对方头颅,而在他的另一个视角中,那便是一根根的因果丝线被他斩断了下来。
“断因果……要是都能这么断,倒是轻松了。”王弃心中哂然。
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往那因果缠绕最为多的那一团‘线圈’地方走去……
他一边挥刀一边一步步地走向那丞相,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冷冽杀意……那是种期待了许久,然后无比渴望一刀下去一了百了的神色。
周围的缇骑面如土色地看着王弃杀戮,那种一路砍杀过去神色毫无波动的感觉仿若杀神!
他们的内心无比的惊恐,已经完全忘了刚才自己的袍泽被王弃斩杀的事情……不,他们当然记得,他们忘记的只是袍泽情,转而无比地担心自己会被牵连。
但王弃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人的想法?
他只是在丞相刘屈的面前杀出了一条头颅与尸体铺砌而成的道路来……罡气武者在面对普通武者时就是这么地摧枯拉朽。
只是又有那个罡气武者能够愿意像王弃这样‘本本分分’地给官府做事呢?
或者说罡气武者、上品术士,那都是要被供起来的存在,也唯有王弃愿意这样‘脏自己的手’。
“大……大胆……”刘屈已经声色内荏。
王弃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面前,身上依然是纤尘不染,但是他的背后已经尸山血海。
他说:“丞相大人,还请回府。”
刘屈被震慑得向后连退两步,这才重新强自镇定地说道:“你是何意?我大彭宰相,你敢杀我?”
“若是可以,我还真想顺手将你也杀了。”王弃居然就这么很直接地回答了!
只是看起来他也知道自己是没办法那么做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但我接到的命令只是不让丞相出府,所以还请丞相回府吧。”
刘屈心中憋屈恼怒,但他意识到了王弃是真的不将他这丞相的身份放在心上……他也意识到了王弃能够如此轻视他的根源:那一身傲人的实力!
“若我坚持要走呢?”刘屈却依然强硬……因为他也知道,至少在皇帝下旨之前,他还是大彭丞相的身份,是百官之首,有大义在身。
王弃的确是有些难办,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办法……根本不给这丞相任何挣扎的机会,直接伸手推了他一把将之给推倒在了相府门前。
他说:“那我就只能麻烦一些,亲自看着你了。”
“我乃大彭丞相而非阶下囚,你怎可如此无礼!”他恼怒地咆哮了起来。
“哈哈哈哈……”
王弃忽然仰天猖狂大笑:“你是丞相,可你看这里的人,又有谁能、谁敢来帮你说一句话?!”
念头通达了啊……哪怕先前已经放下,但是该畅快还是要畅快,不然人生在世又有何乐趣可言?
此时大局已定,这刘屈根本不可能再翻得了身,所以他可以如此猖狂……而且,他就是专门猖狂给这刘屈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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