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说清楚也好,我是喜欢你,可是……你却很讨厌我,是吗?像我这样的麻烦丫头,根本不讨人喜欢,是吗?”
姜小芹沉溺在他的沉默之中,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她总是清亮的小鹿一般透彻的眼眸之中,再无任何一分鲜活光彩,黯然失色,幽然呢喃,一脸受伤。舒榒駑襻
方才坦诚了自己的感情也好,她迟早要面对这一日,在张家熬到最后一天,她发觉自己根本不勇敢,不敢去戳破此事,不敢对他说出实情,生怕受到伤害。其实,她早该问个清楚,也不会让自己继续错下去,越陷越深。
在感情面前,她是个胆小鬼。
她不乖巧,离经叛道,也不温柔,粗枝大叶,更不贤惠,丢三落四,除了勉强称得上俏丽的面容跟差强人意的厨艺之外,她当真没有任何可以吸引他的地方。姜家小姐的身份,也绝不会给她带来任何一分他的好感,这些年也不乏有大商之女跟他的亲事传闻,跟姜家相比更加富贵,他却不为所动,从来不曾答应。
隐隐约约,她觉得他有一段过去,鲜为人知的过去,沉在暗无天日的底下,他从不说起,更无人知道他在经商之前,是个何等样的男人,遭遇过何等样的命运。是否也有过动心的女人,是否也被感情无-错小说..伤害过,是否也……品尝过人生的疾苦。
“我并不讨厌你,你在我身边,做事很用心……”张少锦如今才开始怀念,总是挂着欢喜笑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姜小芹,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透露出对自己超越主仆关系的真正关切的姜小芹,他无法违心地去说厌恶她。
厌恶一个对自己付出真心的女人,若这样的话,那他也太可怕了,太残忍了。
但这一场感情之中,原本就不公平,他对任何人都不再用心,也不曾真正地去关心过任何一人,而小姜面对他,却直截了当地掏心掏肺。
如今他面对的,是一颗不加修饰的赤忱真心。
对他而言,这太沉重了,也太贵重了。
“我只对喜欢的人用心。”姜小芹费力地抬起眸子,也不知是忙碌了一整天浑身没有半点力气,还是因为……她无法在张少锦的眼底,看到对她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喜爱,她或许跟其他人一样,对于张少锦而言,没有任何的与众不同。想到此处,她故作洒脱地说出自以为是的真相,说服自己跟往日一般潇洒开朗,只是如今挤出来的笑容,格外牵强苦涩:“你不讨厌我,却也不喜欢我,对吧。”
她一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敏感和脆弱,她总是希望给他看到最好的一面,但若没有半点的希望,她又如何继续坚持下去?!她不怕等,就怕永远都等不到他。
张少锦不想将过去牵扯进来,只是没料到今日会揭开如此的真相,居然会遇到一个新的人,一段新的感情,这些年来……他当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至少此刻,他无法当一个违心的男人,当一个欺骗感情的伪君子,去告诉小姜,他跟她喜欢自己一样喜欢她,甚至是爱她,这些……他不能说,说不得。
小姜是很可爱的姑娘,也有着一颗真实的心,但他却还不曾对她动心。
他经历过的三十多年,发生了很多事,人事纷飞,像是在他走过的路上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甚至将他走过的所有足迹,都全部掩埋了。他不太回想往事,当他骑马带走穆瑾宁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到底人生还有没有留给他们一个逃脱的出口,在那个格外美丽的夕阳下,他头一回感受到面对死亡的绝望和无力无助,疲惫的马儿将他们带去了从来不曾到过的完全陌生的地方,宛若神迹一般遇着了大食族的巫医,将还有一线生机的穆瑾宁留在那儿,而他选择远走,为她祈福。早年走访了不少佛门圣地,似乎也对他的人生有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他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淡然,越来越超脱——只想悠然过余生,仿佛一切,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了。
她的热情,像是一块炭火,炽燃着火焰,贴着他的胸口,烫的他无法再跟平日里一样镇定自若。
当然,有人喜欢,并非坏事。
只是——他若不能回应,也只会让她徒增伤心。
他虽不想招惹任何人,活在红尘俗世之中,却又难免互相招惹,如今缠上这一段情愫,理智告诉他,本该快刀斩乱麻。与其拖泥带水,不如彻底了断,让她伤心之后找一个比他更适合的如意夫君度过余生,这才是真正对她的仁慈和恩惠。他不能因为不愿让她哭泣难过而给她永不能达成的美梦,断送她一辈子,那才是对她最大的残忍。
张少锦依旧笑着,唯独他清楚,唇畔的笑容格外苦涩僵硬,他不想伪善,更不想玩弄姜小芹那么真心的情意,他直直望向那张俏丽的面容,心却有些不舍。在张家的时候,她的眼底每一日都有明艳的光彩,而如今,她疲惫憔悴的仿佛再也受不起他一句重话,就要瘫软在他的面前。
哪怕他不愿,他却还是只能说出实情,他不知该如何拒绝小姜,甚至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段纠葛,他清楚她想要的是他的心,但如今的自己,如今的张少锦——却无法让她如愿以偿。
“小姜,我们之间的路太长了,我也许很难走到你那儿去。”
她眼巴巴地望着,守着,听着,却听到这一句回答,他从来都是个温暖的男人,眼神也是暖的,说话的嗓音也是暖的,微笑更是足以让人的心也融化掉的亲切,这样的男人,她或许无法从他的口里听到其他伤人寒心的理由。
不是她不够美,不是她不够年轻,不是她不够好,不是她配不上他,不是她一无是处,而是——他们之间隔着太远的距离,所以……他们就没有任何结果吗?!
当然,这一句话,也是温和平静至极的,她曾经被他完全不该存在在商人身份之上的儒雅气质所吸引,而如今却突然厌恶他的过分温和,无处不在的温和,她只觉得自己没有半点分量,她多希望可以见到他有起伏的情绪,更真实的喜怒,哪怕是一点点也好,但还是没有。
她真的好失望。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不可能打开他的心防,越不可能走近他的心里。
她曾经听过,有人暗中对张少锦的取笑,说的很难听,只是因为他左腿曾经受过伤,虽然表面上看来跟常人无异,站着坐着的时候,都不会看出任何异样。唯独在行走的时候,他会走的慢些,但她看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用任何一根拐杖。因为他一身儒雅外表,温和气息,加上他不疾不徐的步伐,没有任何违和感,似乎他本就是如此不温不火的性情,从来就不让她觉得那是一种丑态,相反,看着他缓慢至极地走路,她更觉是一种享受。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定有自己难以逾越的一个关卡,哪怕到了被拒绝的伤心时候,姜小芹还是这么想着,她不愿放弃最后的机会,既然他都找到悦来酒家了,她不想这么快就让他离开。她紧紧蹙着眉头,脸上血色尽失,多话的毛病更是顾不得了,急急问个究竟。
“你担心我爹瞧不起你吗?不会的,你是我见过最正气最好心的商人,我爹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在我看来,你只是走的比别人慢些而已,若这就是唯一的问题,你说我们之间隔着很远的路,你很难走到我身边来的话。那你就站在原地,等我过来,我走的很快,一会儿工夫就到你面前了,不好吗,甚至我还能跑着过来……”姜小芹一步步朝着张少锦逼近,每说一句话,每走近一步,他们之间的路程就缩短一步,她的眼底泛着泪光,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顿了顿,下一句,更是征询他的意思,让人心生不忍。“这样,也不行吗?”
正气,好心……这些,似乎都不是为商需要的条件,甚至,应该是死穴,但从姜小芹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却比任何一个逢迎之人的花言巧语,更能打动他的心。
“这样,也不行吗?!”
他的腿不好,走得慢,走不过去的话,那就让健全勇敢的她来,走着来太慢的话,她跑过来,只要他点头,只要他愿意,向她敞开他的心扉,哪怕是这样,难道是这样,也不行吗,也还是不行吗?!
这些话,像是用沉重的大锤,敲击着张少锦毫无波澜的心口,恨不能将他越来越高大的心墙,敲击出来几道巨大的缝隙,恨不能将他这些年独自找寻出来的一种生存的方法,全部敲碎毁灭,不留痕迹。
姜小芹说的那么认真笃定,仿佛将这两年来的等待,全部倾注其中,只要他说——“行”,她就会奋不顾身地跑向他,没有半分踌躇,没有半分犹豫,不顾后果,不惜一切。
他当然清楚她不会作假,她眼底的楚楚动人的泪光,也是因为情到深处,在感情的面前,她甚至不惧卑微,当真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
他的迟疑和拒绝,很明显,被姜小芹解读成他对自己身残的介怀,或许张少锦很难说没有,却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陷入了混乱。
在商场上的这些年,他向来是稳稳当当,好几回名下的商户陷入危机,也不曾让他阵脚大乱,但此刻,他被动摇了,越来越混乱,甚至唯有淡淡睇着她,不发一语。
在她的眼底,他看得出来,姜小芹当真不在意他腿上的这个毛病。他却更怕去找出真正的原因,若不是不健全的身体成为他这么活着的理由,或许是因为不健全的心,让他惧怕迈出这一步。
“我哪里有你想得这么好?小姜,改变心意,别再执迷不悟。”他扬唇一笑,眼底却只剩下黯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值得姜小芹不惜一切去等候的那个人,姜家在杭州也算是小有名气,她从小定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却让这个女子,在张家每日都忙着打点厨房那些粗活,两年都是如此,甚至在他的屋子前,她如此吃力地为他扫清长廊上的积雪,生怕他走上去的时候,更不方便——
她的心,居然细到了这个程度。
喜欢上他,就是执迷不悟吗?!那么,她宁愿不悟,永远都不悟。
而他这么诋毁自己的时候,他却还是笑着的,可见他的心里,到底有多苦。姜小芹眼波一闪,抓住他衣袖的双手,更是用了几分力道,始终不肯松开。她这般说着,泪珠坠在眼角,却倔强地迟迟不肯掉下,她低低笑着,却忍耐地格外辛苦。“每个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你若是去仔细问问,人人都会告诉你姜小芹是恶名昭彰,离经叛道的坏姑娘,若你能容忍我那么多不足,那么多毛病,你会知晓,比起你身上的这一点点不足,你需要忍耐的更多——”
“你是个好姑娘。”他笃定地丢下这一句话,正如他所看到的,他知道问题不在她的身上,而是在自己的身上。姜小芹匹配他,并不是没有任何余地。
“我们都并不全部了解对方,不是吗?我们都还没见过彼此的每一面,不是吗?何时你说姜小芹,你这样的姑娘我并不喜欢,我一定会离开,但还没到那个时候,不是吗?”她见张少锦如此坚定不移,或许他向来如此,在商场上也是坚决的人,从不当断不断,从不拖泥带水,原来对付感情,他也不肯留任何余地给自己。
这正是他不同于别的男人之处。男人根本不在乎多一两个****,三妻四妾也乐此不疲,若是有这样真心表白情意的女人,如何会拒之门外,只要有些姿色,定是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他一向这么干净。
商场上也是如此。
感情上也是如此。
在这个时候,他让她伤心,她却无法恨他入骨。
姜小芹知晓哪怕两人僵持一页,也绝不会有任何改变,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覆在他衣袖上的双手,渐渐无力地垂在半空中,她什么也抓不住,能够触到的只有凉透了的空气。
她不再逼近他,只是后退了两步,力气从体内一分分地抽离干净,她仿佛再无任何力气,每退后一步,他就离自己远一些,再退后几步,他的面容几乎被夜色吞噬干净,再往后退,他的身影也模糊了不少,突然,她不敢再往后退了,也不想再往后退了。
她还是怕看不到他。
“我只是喜欢你。”
喜欢,并不需要太多理由,有时候甚至称不上理智,但这一把火,又能烧到什么时候才熄灭?
当张少锦回过神来的时候,留在他身边的再无一人,只有,如此无辜的一句话。
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他独自站在悦来酒家的楼下,孑然一身,孤单的身影被光拖得很长。
他缓缓抬起头来,这一个晚上,天上甚至没有月亮,路面上没有丁点月光,暗的看不清前方的路。
今年,是祯帝登基的第八年。
至今,后宫唯有一位贞婉皇后,谁也说不准祯帝是否这辈子都只会器重宠信贞婉皇后一人,但哪怕是八年,也是不短的期限。
一个男人明明能够坐拥无数美人,却取消了好多年的选秀仪式,不再从官宦之家挑选美丽端庄的女子入宫,这倒不止让人佩服祯帝的专情,更让人佩服贞婉皇后起来,或许能让寻常男人只娶一人谈不上太过稀奇,但能让天子不顾宫中多少年来的规矩而唯独面对一个女人,而天子是一个威严而严格冷淡的男人,能够拴住天子的心,甚至这么多年眼底没有任何一个后妃,贞婉皇后如何会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换做别的女人,定会被传为一个用心****,企图独占圣心,夺得后宫大权的祸端。
但天子跟皇后的感情,却成为史上的一桩美谈。
传闻之中,贞婉皇后并非蛊惑皇帝的红颜祸水,她温柔大方,知书达理,得体贤淑,在她的打理之下,宫中井井有序,而跟天子也恩爱有加,感情和睦,仿佛时光不曾改变一切,两人比新婚燕尔的夫妻更加互相扶持,相互体贴。早年就已经为皇帝生下抚养了一对皇子,年初的时候又为皇室添了一位小公主,取名为常宁公主,寓意天下安宁,保留贞婉皇后名字之中的“宁”字,也可见天子对皇后的情意深沉。
王朝虽然在几十年内改朝换代,换了两代皇帝,但如今大圣王朝的国富民强,国家昌盛,天子虽是个冷冰冰的人物,却比惠王更加勤政,在国家大事上更有魄力,八年而已,已然将大圣王朝变成九州之上最强大的国家,一方面他将强权控制在手中,而削弱了王族跟诸侯的兵权,一方面他励精图治,采纳贤能之人,肃清朝内贪污无能的臣子,不得不说,他是近百年内最有德能的君王。
或许,以他的野心,他的强权,他的霸道,他的抱负,会在将来的十年二十年内,让大圣王朝扩大版图,周围的小国均臣服于他的脚下。
渐渐的,无人在记得,如今的祯帝,曾经是大圣王朝的秦王,是他野心勃勃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用最残忍最直接的法子,从自己同父异母的亲皇兄手中,夺取了政权。
虽然手段残忍,但他是比惠王更有作为的帝王。
而自己……也不过是那么遥远的过去之中参与此事的一人而已,甚至,已经无人再记得他了吧。
张少锦的名字,并非是胡乱起的。
李暄,李为父姓,张,是随母姓氏,李家老夫人就是张家之后。
而少锦,是他的字。
李暄,字少锦。
这便是他起名为张少锦的真正缘由。
他是张家长子,没能光大门楣,是他不曾担负自己的责任,在惠王跟秦王的权力争夺厮杀的游戏之中,他也只是一个臣子,一颗棋子而已。
棋子,是随时都可以被牺牲掉的。
惠王会牺牲他,而秦王介意他跟惠王的关系,绝不会留不可信的臣子在身边重用,仕途上,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一切,仿佛是注定。
惠王器重的臣子,大多被杀,也有被终身囚禁在牢狱,获得自由之身的屈指可数,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用断一条腿的代价,得到了自由,得以见到病重的老夫人,至少安安静静地送了她最后一程,不曾留下任何遗憾。在他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或许人人都会说天子残酷无情,但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都是一样的狠心。
要不是因为她的求情,别说是伤了一条腿,哪怕是手脚筋尽断,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也不见得天子会留他一命。
他已经是那场皇权抢夺恶战之中最幸运的一人了。
腿伤虽然无法彻底治愈,但并不厉害,做任何事都不妨碍,他并不过分在意。
人生,原本就有舍才有得。
舍弃了李暄,活下来了张少锦。
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一丝的怨恨。
如今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记得他,天子才能容忍他活着,容忍一个对君王犯下大错,以下犯上,大胆欺君的罪人活着,甚至活的这么好,这么安宁。
这比赶尽杀绝,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闭上眼,他安静地转过身子去,回忆过去,他的心如此平和,哪怕没有一分波澜,或许证明,他当真释怀了。
张少锦敛眉,长久驻足让他的身子发凉,****发麻,但他还是咬紧牙关,迈着很缓慢很平静的步子,一步,一步,一步,朝着前头的马车走去。
“你慢点走,我来扶你。”
身后一阵仓促的脚步,从黑暗的转弯处传来,她心急地小跑着,跑来他身边的下一瞬,双手扶着他的左臂,只因她实在看不得他踉跄而孤单的身影。
她知道他不能久站,也不宜久坐,才会看他总是坐着看账册的时候任性地提醒他去庭院赏花,才会在角落目视着他离开的身影许久还不肯离开,看他走的那么疲累最终心软现身出来扶他回去——
她不是一个心特别软的人,但看着喜欢的人受苦受累,她再倔强的脾气,再固执的心肠,也会不由自己。
张少锦看她头也不抬,只是默不作声地扶着他走去停靠在树下的马车,方才听她的嗓音有些异样,他不免低声问道。“你哭了?”
“没哭,从小到大,我就没哭过。”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才走出来的,却没想到声音却听得出来。
“小姜——”他的眸光定在姜小芹的身上,但这一回,打断他话的人,是她。
她点头,这一回似乎有了迟疑:“我知道,我送你走了,我再回家,往后我不会缠着你的。”
若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她的执着,就只是痴缠而已,方才他的话,她又不是听不清楚,何必装傻?!
但她这次领会的,却不是他的意思。
在张少锦上了马车之后,他却掀开厚重布帘,朝着她探出手掌,沉声道。“上马车,我先送你回去。”
“你说什么?”正欲转身的姜小芹陡然怔住了,她不敢置信,猛地转过头去看他,在那一瞬,张少锦清楚地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放一个妙龄女子在半夜独自回家,若是姜小芹有个好歹,他定无法原谅自己。而看到她的泪痕,他心中更多内疚和自责。
“天色已晚,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张少锦俊朗的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看来依旧正气,不若方才那么刻板。“跟我坐一辆马车,该不会毁了你的名节吧……”
“我都把三次婚事闹翻了,哪里还有什么清白名节?”姜小芹大方地自嘲,既然这****之后,两人兴许再也不会见面,他想送她回去,她又何必绝他的好意?!话音未落,她便拉住他的大手,头一回触碰到他那么温暖的手掌,她坐上马车的一刻间,不禁有些恍然若失。
他是谦谦君子,虽然是商人,却没有沾染半点****恶俗的习惯,很快就松开了手,但她却有些留恋,或许原本更在意的人就是自己。
可惜,他们没有缘分。
她可以等,等到他愿意接受她,只是他连等,也不要自己耗费光阴。
“小姜,你有十八了吗?”漫长的沉默过后,他还是跟往日的张少锦一样,温和亲近,言辞之间,没有任何一分不快,仿佛方才,任何事都不曾发生。
“我年纪不小了,快二十四了。”她看着他,轻笑出声,沉溺在他温暖的眸光之中,她总是轻而易举就迷失了自己。
她是姜家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要不是长着一张永远不变的娃娃脸,兴许哪怕赔上几箱子的金银嫁妆,也无人敢要,无人问津了。
“是吗?看起来真小。”他扯唇一笑,低低叹息一声,在众人的眼中,他是成熟稳重,做事可靠的商人,而眼前的姜小芹,人人都当她才十七八岁,却已经是一个早该嫁人生子的年纪了。
“我于你,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了,你不怕吗?”他依靠在马车一旁,安静地开口,嗓音厚重低醇,凝视姜小芹的眸光突然有些异样的光彩,虽然依旧转瞬即逝。
“人不可能一辈子年轻啊。”姜小芹迎接着他的目光,胸口又疼又热,但她还是强颜欢笑,不想将凄凉狼狈的模样留在他的记忆中。
好聚好散。
就像是爹常说的,再丰盛的宴席,也会有散的一天。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她甚至不再厌恶厨房,心甘情愿为他洗手作羹汤,甚至恨不能将姜家菜谱里写的没写的菜色,全部做给他品尝。
但爹说错了一件事,抓住了男人的胃,也可能失去那个男人的心。
她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真心,也真正的死了心,知道感情是何等的滋味,兴许就该安心过原本的生活,而不该负隅顽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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