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喊人来——”穆槿宁朝着紫鹃吩咐一声,银簪尖利,刺得很深,血流不止,流的满面都是,甚至血污染上鸳鸯的眼,她不死心地睁着眼,穆槿宁轻轻覆上她的手,看着鸳鸯面容扭曲,满目痛楚,于心不忍。舒骺豞匫
“我王鸳鸯害死了你的孩子,这就算是一命偿一命……对你下手这么狠,我也不敢要你宽恕,但求自己死的安心。”
一边说着这一番话,鸳鸯已然吐出满口鲜血,她在昨夜几乎咬舌自尽,只是自己还未看到祺贵人,她既然要下地狱,也想着跟自己的主子一道下去,她孤单了十七年,这回走上了黄泉路,也想有个伴。她总归要死的,不过贱命一条,更无法跟陨殁的皇嗣相提并论,没那么金贵,但她的确诚心忏悔。
“你虽犯下大错,但认罪受罚,犹未为晚。你要这回能活下来,我答应帮你请求皇上,你死罪可免,你若这回活不下来,我也想你走的安心,别再记挂罪孽,在外面当孤魂野鬼。正如你说的,希望你下辈子可以投好胎,生在好人家。”穆槿宁缓缓贴到鸳鸯的耳边,嗓音很轻,宛若低语呢喃,她顿了顿,看鸳鸯气息开始乱了,她眸光一灭,说道:“你并没有害死我的孩子。”
鸳鸯的心,被这一番话抚平了,她的气息越《无》《错》小说.Q.C来越慢,越来越平静,如今她即便是死,也死的安心。她只知杀人者,下了十八层地狱,是要受尽痛苦,或许待会儿去了黄泉路,也不必历经磨难,费力地扯起唇边的笑容,目光落在依旧站得很远的祺贵人,她的笑容陡然僵住了。从满是鲜血的口中,挤出这一句话,她再无任何话可以交待:“我为你做了这种蠢事,到头来你还是看不起我。”
祺贵人闻到此处,更觉鸳鸯的口中未曾说出的,更像是恶毒的诅咒,她的双目几乎要裂开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方向,眼底只有祺贵人的身影。
“别再说话了——”穆槿宁凝眉安慰,她只想要祺贵人认罪,本意并不想逼鸳鸯死的这么惨。
鸳鸯的口中,缓缓溢出一道温热血流,她没想过自己陷害的人,居然还愿意安慰临死的自己,她的气息,在这一刻凝注,只有进去的气,没有出来的气。鸳鸯睁大的双目,再也不曾闭上,紧紧握住在右手中的银簪,突地落了地,只因那手再无丝毫力气。
那一声清脆,似乎是将鸳鸯的寿命,也画了个圆满。
紫鹃刚带着御医过来,却也迟了写,人已然已经咽了气。
鸳鸯终究是死了,咬舌自尽,不过活了十七载。
穆槿宁清楚,鸳鸯是犯下了错,但她死的如此凄惨,她也没什么不能原谅这个宫女了。
鸳鸯的错,是在她太爱太看重自己的主子,只因为这世上再无她可爱之人。
主仆之情,或许跟男女之间的感情也有些许类似,在看到迟迟无法得到回应,等到的只是无尽头的挑剔和苛责之后,这段情意总有变味的一日,这两人,也总有分道扬镳的时候。
“鸳鸯——会起这样的名字,可见她心里有多孤单,单只鸳鸯如何独活,必定是要找个伴,才不枉费在人世间走一番。没有双亲,没有姐妹,连主子都抛弃葬送了她,她又如何能死的瞑目?”
鸳鸯的尸体已经被侍卫搬走,她死的很干净,不曾在偏殿上洒下过多自己的鲜血,穆槿宁凝视着众人离去的身影,才低声喟叹。
“你当然可以笑我,你笑我养了个疯子,最终害了自己!”祺贵人昏昏沉沉,亲眼看到鸳鸯死在自己面前,哪怕不曾悲苦自责,也受了不小的打击。她依旧不愿踏前一步,根本无法抹去鸳鸯最后的眼神,绝望痛苦又怨毒的眼神,几乎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被一刻间抽走,她的这一句反驳,也尽显无力。
“鸳鸯说的没错,一开始被人带走,她知道东窗事发,生怕害了你,三更前木然地跪着,宛若泥塑。”穆槿宁此刻望向祺贵人,更觉祺贵人可恨,冷冷淡淡地问了句:“你不知鸳鸯为何过了三更天才说话吗?她原本一直闭口不言,就像是个哑巴。公孙大人给她五个时辰的时间,答应她五个时辰之内若她的主子寻找过她,就放他回去。只可惜,她等了足足五个时辰,也不曾等到你,她仿佛不曾存在一样,消失了,甚至没有任何痕迹。”
这一番话,宛若箭在弦上,知晓脱了手,就要刺中祺贵人心中的要害,穆槿宁瞧着祺贵人面色宛若死灰,话锋一转,心中百转千回。原本这件事,或许不会落得这般田地,祺贵人的手里也曾握有赢的机会,但最终她做了错的抉择,便覆水难收。
“她心里很怕,怕自己不明不白抵了死罪,跟被你折磨死的蝴蝶一样。她笃定哪怕没有任何人察觉自己不见了,你这个当主子的,至少还发现,至少该找找。她唯一笃定的事,最终却落了空,你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她?”
祺贵人到了这会儿,自然无言以对,她的眼底仿佛被抽走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黯然无光,无精打采。只听得穆槿宁冷声道,字字决绝尖锐:“我可以让你今日就死,或许鸳鸯很想跟你做个伴,在我眼里,无论是宫女,还是妃嫔,犯了死罪就绝无两样。”
费劲力气地抬起眉眼,望向不远处的穆槿宁,只见穆槿宁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一封信,缓缓打开,展示在祺贵人的眼前,嗓音冷淡却有力。
“这是今早公孙大人专程给我送来的信,皇上亲笔所写,更可看做是天子口谕,一旦有人谋害算计皇嗣,我跟公孙大人一道商议就可处置。”
祺贵人偏着螓首,神色有一刻间的呆滞,仿佛根本不敢置信,穆槿宁早就勾结公孙木扬,将此事做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皇上的亲笔书函都到了穆槿宁的手里,皇上勃然大怒自不会念及旧情,如今捏着自己性命的人,便是眼前的女人无疑。自己要是跟鸳鸯一样,就在偏殿悄无声息地死了,她的父亲舅父再为自己求情还能有用吗?!如今宫里的情势,已经翻天覆地都变了,有了天子口谕,别说公孙木扬会帮着穆槿宁除掉敌手,侍卫掌事,宫人宫女,有谁敢跟穆槿宁作对,有谁敢为自己说话?!
自己跟鸳鸯,当真是走到了一样的境地。
“公孙大人已经看过信了,你还怀疑这其中真伪的话,死到临头,也未免太多疑了。”穆槿宁看祺贵人的目光全部锁在自己手中的书信上,她不免轻笑出声,唯独话音未落,已然看着祺贵人噗通一声,****一软,朝着自己弯膝下跪。
“我一念之间犯了错,但我真的不想死——”
穆槿宁神色自如地收好了书信,一步步走到祺贵人的身前,她从未看过祺贵人屈服的模样,当然觉得陌生至极。
她不动声色地凝视着祺贵人,浮想联翩,祺贵人的身上,会有她过去的影子吗?就这么跪在原地,渴望地仰着脖颈,双目中柔美动人,甚至可见泪光痕迹,或许会呼救求饶,或许不会。哪怕不会求饶,眼底的眼泪也像是在为自己求情,求眼前的上位者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她绝不再犯,只要饶了她,她什么都答应……
穆瑾宁这般想着,眼底幽然更深,却蓦地扬起右手,毫无迟疑地挥了下去。
毒蛇哪怕流出眼泪,毒液还在体内,绝不会消失。
眼眸一闪,穆槿宁这些天来的痛苦,也不曾因为第二次掌掴而泄恨,她的孩子得来不易,却险些因为祺贵人而命丧黄泉,她的言语之内满是凄冷决然,双目幽深难测:“这一巴掌,是打你不该算计皇嗣,算计我的孩子。是你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坏了宫里的规矩,丝毫没有怜悯之心,我如何相信你会忏悔向善?”
“你觉得我不配拥有皇上的恩宠,不配怀有皇上的骨肉,但你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吗?”遭遇此事的愤怒,压在心头,穆槿宁不曾纾解,见祺贵人还想蒙混过关,更是难以遏制心中怒气,她的右掌心隐隐发热,她咬牙说道:“那些过去虽然不值得炫耀,但绝对比你辛苦得多,我付出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我在被人踩踏的时候,是活在夹缝中的,你绝对没有尝到过那些滋味,这是你的幸运,你却并不惜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生事。”
她怀上皇嗣,不要这个孩子的人,只能是皇上,若皇上这么说的话,她想留也留不住——无论如何,皇上跟她之间的事,祺贵人不能插手,也轮不到祺贵人插手。
“你嫉妒我,没有任何身世背景的女人是无法在后宫立足的,这么想的吧。”穆槿宁凝视着祺贵人眼底的泪光,她却没有任何动容,言语之内愈发冰冷无情。“说穿了,你不过是一介贵人,更不曾得到皇上临幸几次,你仰仗着家族豪门的靠山,若想安安分分地活着,就不该如此作威作福,惹祸上身。”
祺贵人当真是乐极生悲,她以为穆槿宁没了皇嗣,自己就能有上位的机会。由此可见,真正愚昧的人是她自己罢了。
哪怕她可以相信鸳鸯临死的疯话和忏悔,她可以因此而原谅饶恕鸳鸯,但穆槿宁很难再相信祺贵人,因为在祺贵人的身上,没有什么是真的,心,眼泪,愧疚,全部都是假的。
祺贵人恸哭出声,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却也软化不来穆槿宁的心,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倩影,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不想看你再多更多的恶事,做更多的坏事,将整个宫里闹得鸡犬不宁,直到一切都被搅浑之后你才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不知你何时才能明白这一点。如今我全部告诉你,也免得你犯更多的错,一失足成千古恨。”
祺贵人浑浑噩噩地跪着,自从自己进宫来,就再无掉过一回眼泪,如今透过地上的模糊光影看着自己,也觉得陌生,她本该傲然挺到最后一刻,但最终还是没了所有底气。一旦知道她谋害皇嗣,自己的父亲和舅父,也没有脸面为她在皇上面前求情,她若是早些求饶,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不知穆槿宁到底要跟她说何等的箴言,她几分迷失,几分清醒地听着,双手几乎撑不起自己的身子,暗中发抖。
“不管我有没有皇嗣,这辈子都在你的上头——不管我有没有名分,这辈子都是在你的上头。”
穆槿宁清楚自己若是心软,让祺贵人依旧留在宫里,哪怕孩子生下来之后,她还是要防着祺贵人,对罪人的仁慈,姑息,不见得会有好结果。
这一句话,强硬的像是千斤巨石,压在祺贵人的身上,原本哪怕察觉自己情势急转直下也不曾料到眼前的女人早已洒下天罗地网,只为网罗自己。而自己就像是沾上那张蜘蛛网的飞蛾,哪怕不会马上死去,但迟早都是死路一条。
她蓦地体力不支,瘫软在地,从清晨开始,这整整半日心神不宁,紧张忐忑,终究是挺不下去。
“我如今不会处置你,先将你禁足一月,等皇上会来,自会处置你。”
祺贵人昏迷了过去,隐隐约约听到穆槿宁的最后一句话,将她如此发落。紫鹃喊来了两名侍卫,将她拖出了偏殿,带回玉清宫幽禁。
偏殿刚刚死了个鸳鸯,虽是死在外堂,但终究不太吉利,更别提如今主子身怀六甲。紫鹃心中想着这有些忌讳,劝慰了穆槿宁几句,带着她走到御花园,不多久赵嬷嬷将杨念带了过来,各自坐在凉亭坐着,赵嬷嬷帮着安置好了酸梅汤和点心,在暖热的阳光下,杨念坐在穆槿宁的身畔,紫鹃与赵嬷嬷说了声,就悄声回了偏殿,跟另一个宫女一道齐力将偏殿重新打扫了一回,洒水拖地,开窗扬尘,将屋里子的死角全部擦拭的一尘不染,花架上瓷瓶之内放置的昨日采来的鲜花也全部换下,生怕留下些许晦气。
上午发生之事,自然不曾彻底忘却,只是有杨念陪伴的时候,总是轻而易举就将不开心的事情忘了。
她身怀皇嗣的事,整个宫里知晓的也不过屈指可数的人而已,哪怕面对赵嬷嬷跟杨念,她亦不曾提及此事,多一人知晓,便是多一人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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