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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朕带你下江南(1 / 1)

她站在湖边,垂着眼眸,深深望着水中的女子倒影,不禁神游天外。

穆槿宁——她渐渐熟悉了那个名字,那个原本就是她的姓名。

秦昊尧不曾用完早膳就匆匆离开,后来她才知晓,他是去夏贵人的宫里。

她当然不在乎。

她如何会在乎?

哪怕成为他的皇后,也迟早要习惯这样的生活,她嫁的男人并非寻常百姓,即便贵族也是三妻四妾妻妾成群,世人从来也是见怪不怪,更别提一国之君,艳福不浅,看遍满园****,自然不甘一枝独秀。

更别提,她不过是安于现状找到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罢了,她对这位有名有实的天子夫君,哪里来的感情呢?!

只是为何,水中的女子,却眉头深锁?

是有心事吗?

宫里的日子并无她想象的深不可测,在秦昊尧的暗中庇护之下,她根本不必面对任何风波和谣言,锦衣玉食,宫里如今风平浪静,似乎没有任何需要她忧虑之处。

但为何她看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宠她纵容她,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手中的碎石子,丢向水中,她冷着眼看着水中倒(无)(错)(小说)..影变得曲折破裂,只是女子的眼神,似乎隐约还有一丝哀怨之情。

她紧蹙柳眉,心事重重,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紫鹃从远处迎了上来,在穆槿宁的耳畔低声细语一句。

她闻言,当下就面色大变,疑惑不解地转过脸去,有些不敢相信,低声询问。“此事当真?”

紫鹃望向穆槿宁,面色凝重,点头应了一声:“奴婢刚听卓明宫的姐妹说的,不敢有假。”

皇上将夏贵人赶出宫去了?穆槿宁径自揣摩,夏贵人在暗中做的事,一定是被秦昊尧拆穿了,一怒之下,才对后妃如此重罚。天子无情,哪怕可以专宠一人数年,何时厌恶了腻烦了,随时都能将人扫地出门。世事无常,这皇宫里的事,就更加说不准了。

繁华,就好似过眼云烟。

一松手,就什么都没了。

她该觉得庆幸?还是应该以夏贵人为鉴,更加谨慎小心,哪怕秦昊尧对她格外用心,她也不该恃宠而骄?!毕竟无人可以否认,皇上这么做,不无杀鸡儆猴的意思,是要其他三位后妃安分守己,做好分内之事,不再编派祸事,那么她呢?!她是否也在被威胁警告的对象之中?!哪怕过去再如何被他专宠,无论是后妃还是皇后,都不过是一个女人,皇上的耐性自然是有限的,更有自己的底线,不管谁

正在她心绪纷杂的时候,阴天不知在何时已经转沉,寒风瑟瑟,哪怕穆槿宁穿的厚实,也似乎无法抵御寒风,两人急急往回赶,刚走到偏殿屋檐下,雨点便开始打落。她默默站在屋檐下,说不上为何,一遇到下雨天,她当真心情就消沉许多。

雨下的并不大,寒风中卷来细小雨滴,因为冬日骤冷的关系,更让人无法在风中伫立太长时候,紫鹃看她沉溺在自己的心绪之中,也不再劝阻她回屋,从偏殿内取来一件连着风帽的白色披风,披在穆槿宁的身上,她似乎依旧不曾察觉,眼波之内依旧是一片黯然神色。

紫鹃不知穆槿宁到底在看什么,偶尔有几个宫女护着手中搬运的物什,脚步仓促地走到长廊下躲雨,再过一会儿,再无人经过寝宫前,灰茫茫的天底下,万籁俱静,安静的连一句人声都听不到。万物枯寂的寒冬,仿佛被泼上了灰暗的颜色,在天地间拉上一道浅灰色的帘子,也在人的双眼之内拉上一道暗色的帐幔。

她好奇的,自己到底是一个何等样的女子,而秦昊尧……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们到底因为何等的缘分,才会互相喜欢呢?!他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事,美好的,甜蜜的,丑陋的…。

到时候,当渐渐揭开那些记忆的时候,她当真可以全部承受接纳?!不管好的坏的,她都愿意看清这样的自己吗?!

逃避的人——终究还是她自己?!

他对自己的心意,说穿了没什么了不起,时间一过,再深的感情也会变淡消退不是吗?!明明那么睿智决绝的男人,既然看透世事,便不该如此执着,到底他执着的真正原因为何?!只是想找回往日痛失的女人?

她回到宫内约莫半年了,她什么都不曾记起,或许哪怕待在这儿一辈子,她也不见得可以想起过去发生的一切。唯独她站在被火烧毁的淑宁宫前面的时候,她隐约能够感觉到那****噬心般的痛苦,既然她并非能够感应到别人过去的巫女,这些自然就是残存在她心里的点点滴滴。或许,当真是她的梦魇吧,因为太过深刻,太过悲哀,太过无奈,太过心痛,才会留下这一小块碎片,深深扎在她的心深处。故地重游,触景生情,她才感知到些许遗留的绝望和寂寞?!若在当下,比火焰还要旺盛的在心中不曾熄灭的,到底是对那个人的留恋,还是更想早些彻底解脱的失望和痛苦,她依旧无法才彻底理清楚。

在面对冰冷又火热的死亡的时候,她心中是否还有想念不忍放手的人?!而那人,又是宠爱她的秦昊尧吗?!

她在这座宫殿里要掘地三尺挖出来的真相,比他告诉她的更多更深。

“娘亲——”

长廊口传来男孩清亮的声音,将穆槿宁从繁杂的心绪之中拉了回来,她一时想不起这个声音在何处听过的熟悉,默默顺着声音和脚步声望过去,灰暗的天色之下,红色的长廊屋檐下,有一个女子正在收起打着的伞,而朝着偏殿跑来的,正是上回见过的五六岁大的男孩。

穆槿宁顿时呼吸一滞,脸上血色全无,孩子离她越来越近,她却全然不曾准备好如何应付他,她仿佛站在悬崖上,寒风迎面扑来,卷起她的裙摆,风雨更加无法躲避,她心生退意,脚步无法控制,却明明是往后退了一步。她虽然愿意成为自己是穆槿宁的事实,却还无法将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串联起来,见到这些跟陌生人无异的故人,她当真是手足无措。

孩子却看不清女子面容上的一丝惊慌,依旧雀跃地冲向她,跟在他身边的婢女却停在长廊口,忘记了打伞,也不曾拉住孩子,更不曾劝阻半分。

跟在杨念身边的,并非赵嬷嬷,而是琼音。

再过两日就要过年,被杨念缠着久了,她也想让孩子完成心愿,哪怕只是见到一位长相相似的新后妃也无妨,终究是让杨念心想事成,也就硬着头皮陪着杨念进宫了。来的路上就开始下雨,宫门口的侍卫一看是杨念,不曾多问几句,因为这么糟糕的天气,侍卫也不曾发觉她…。或许,如今这宫里,已经鲜少有人还认得出她来了。毕竟,贞婉皇后都走了三年多了,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婢女,又如何会被人念念不忘?!跟着杨念走了一路,零零星星下着小雨,她也不知为何心底如此难过,并非因为时隔四年再回宫这么简单,她更为杨念难过,难过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爹娘,难过往后的每一年新年,陪伴的人就只有他们而已。他们对杨念再好,又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娘亲呢?!

听杨念在前面连声呼唤,心情激切,正想跟上去一看究竟,甚至做好了为新来后妃赔礼道歉的打算,谁想过不经意看了一眼,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位站在偏殿门前的年轻女子,身着蓝色花样的宫装,罩着白狐坎肩,后背上披着白色披风,她素雅却又娇美,清纯脱俗,那面目那神韵那身影——根本就是穆槿宁!

琼音呆呆站在原地,全身血液倒流,背脊上一阵阵寒意袭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目光锁住那个女人,眼看着杨念跑向她,拉住女子的柔荑不放。

看的更久,琼音才发觉什么都像真的一样,唯独杨念一脸欢喜想念,却跟女子脸上的木讷怔然,甚至是一闪即逝的慌张失措完全两样。她这才迎了上去,从穆槿宁的身边拉回杨念,杨念一脸不快,虽然还是乖顺地站在琼音身前,眼神依旧落在穆槿宁的身上。

“琼音姑姑你看,这不是娘亲吗?”

穆槿宁闻到此处,不禁望向眼前的年轻婢女,淡淡睇着,也觉得脸生,此刻身边没有秦昊尧,自然无人为她打圆场,她能够察觉这位婢女的审视眼神,那种眼神——她并非第一回见到,在很多人的眼底,她看过许多次。

惊吓,惊喜,庆幸,舒心,还有隐隐的不安和担忧。

看得多了,她似乎也渐渐习以为常。

见婢女不曾开口说话,穆槿宁沉心静气,不愿让自己看来太过冷淡,缓缓俯下身子,艰难地默默打开双臂,杨念自然当下就撒开了琼音的手,一脸笑容,迫不及待跑着扑向穆槿宁的怀中。

琼音也不知何处不对劲,仿佛分不清此刻是真实还是虚幻,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穆槿宁稍显冷淡地拥抱着杨念。

人,似乎说变就变了,她曾经无数次看过穆槿宁对杨念的神情举动,如今却只觉得像是敷衍般的礼数,像是毫无关系的两人,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共存的感情。

“义父不知道我进宫来看娘亲——”小手臂环抱着女子,他亲近地贴着穆槿宁的肩头,在她的耳畔撒娇,他虽然比其他孩子更知道分寸礼仪,唯独在娘亲的面前,他还是想要撒娇。

既然答应要成为真正的穆槿宁,她就要付出,而并非只是承受接纳,抑或是索取。被一个孩子拥抱的时候,她并非抗拒排斥,亦不曾反感生厌,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并非一个可怕的故人。

因为迟疑而愈发沉重的手掌,最终轻轻落在杨念的背后,她凝神关注地听着孩子跟她的撒娇示弱,却又生疏地安慰说服:“没事的。”

“待会儿义父来了,娘亲能跟义父说,让念儿留一个晚上再走吗?”见穆槿宁答应为他说情,不禁灵机一动,又开了口。孩子再乖巧,也懂得在至亲的人面前得寸进尺,他搂着穆槿宁的脖颈,话儿让人忍俊不禁,像是像人讨要蜜糖的孩子一般难缠。

原来,他叫念儿啊……穆槿宁不禁又怔然了,挽唇一笑,跟这个孩子相处,似乎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艰难煎熬。握住杨念的小手,她的心中五味陈杂,又茫然又无畏,迟迟不知该如何抚平心中的涟漪。

她或许该相信她们。

哪怕开始会很麻烦很艰难,却是她注定要走的路,她总不能在云歌的名字下躲藏一辈子,无论结果如何,她该认清自己,也该认清她的命运。

她淡淡一笑,缓缓直起身来,这才将目光转向候在一旁的婢女,她轻轻一瞥,目光不曾长久停留,柔声说了句。“让他陪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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