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深思了须臾,福多多抬头,眼神正视着大太太,徐徐的说道:“太太,您可知那些奴仆为何闹事吗?”
大太太蹙眉,对于福多多拐弯抹角的话语十分的不悦,冷冷的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在我面前耍什么小心眼!”
福多多恭敬的道“是”,颇带有点奉承的语气,继续说道:“您是主持中馈的,这府里的大小事情,没有能瞒过您的眼睛。那些奴仆胆大妄为,竟依仗着曾经伺候老太太的缘故,更是您赐予少爷的,为了个人私利,不顾一切的硬闯少爷的院中,惊扰少爷的午觉,您说这些人,该不该罚?”
大太太眉角微动,斜睨了眼福多多,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语气十分的不耐烦。
福多多跪爬着上前几步,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大太太道:“恕贱妾冒昧的问句,要是少爷被您赐予的奴仆冲撞到了,继而身体再有什么异状,这府里的人,该如何看待于您?”
如何看待?
大太太心中暗暗的轻哼了一声。
左不过就是说她苛待亲儿,身为人母的不尽心……
想到这里,大太太的面色猛然间发白,唇瓣轻轻的抖动着,俨然是隐藏了巨大的怒气。
要是余世逸真因那些人,而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在有心人的渲染之下,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非议来。到时候三人成虎,再加上有人操纵一二,即可闹到族长那里,那她主母的位子,可就岌岌可危了。
大太太气愤得胸口不断的急促起伏,不善的紧盯着福多多,悠悠的说道:“你倒是有心了,能够想得这般的长远。”
福多多诚惶诚恐的答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贱妾这是为您,也是为了自己。”
听福多多这般的说,大太太的身子微微的松软,说道:“你倒是实诚。”
福多多笑笑,又道:“贱妾是少爷的妾室,少爷又是您的亲儿,只有您好了,少爷才会好,贱妾也能安稳。”
听闻,大太太神色稍霁,让张妈妈扶她起来,并让端来小杌子,放在她的下首,让福多多坐下。
福多多推辞一番,最终半坐下来。
张妈妈见气氛缓和了下来,忙重新沏杯了茶,恭敬的端与给大太太,说道:“太太,说了这么会儿子的话了,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又亲自给福多多泡了杯。
福多多忙起身接下,说了些客气的话,态度十分的恭敬。
张妈妈心安理得的受下,对福多多十分的满意。
呷了几口茶,大太太身心舒缓了不少,可心中还是有隐忧,遂而对福多多说道:“这事你虽是好心,可处理得手段纰漏太多,你可知道后果?”
福多多知道大太太担忧什么,无非是怕几位姨娘也有样学样,继而扰乱了她的有心安排。
这些,福多多早在处理那些奴仆的时候,已经考虑进去了。
手捧着热乎乎的茶盅,福多多无比认真的说道:“贱妾年轻,不怎么经事,脑子一热就没有计较后果的行事了,还请太太为贱妾周全一二。到最后,贱妾就是背负了些骂名,那也是应得的。”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但是福多多相信大太太听得明白。那就是把所有的脏水都往她的身上泼去,让大太太借此得个贤名。
果不其然,大太太的嘴角荡漾起了些许的笑意,说道:“你倒是个明理的,只是……”说着,身子微微的向前倾过去,眼底里的一抹寒意直向福多多射去,厉声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说分配给那几个姨娘的下人,也会不会如到福寿院的那帮的一般,自恃着身份,而目无规矩,继而被赶出来呢?”
大太太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在平时的话,她想安插几个人到二姨娘、三姨娘的房里,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没几日的时间,就会用各种的理由,把人给轰了出来。新晋的有身孕的四姨娘,那就更不用说了,她一有动静,大老爷就会察觉,在四姨娘的挑拨下,还以为她要害了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可这次给各姨娘安插进去的人与以往大大的不同,是仙逝的老太太所留,要是贸贸然赶出去,那就是对老太太大大的不孝、不敬,没人敢动手。
但是,这一切都给福多多给开了先河,把安排到福寿院的那几个人,全部都给轰到庄子上去了,这还不给那本就蠢蠢欲动的姨娘们,竖立了个很好的榜样来。
一想到这些种种,大太太就气不打一处来,十分的恼恨福多多。
在大太太如此凌厉的眼神下,福多多面不改色,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有些事情,并非有一就有了二。”
听福多多说得这般的肯定,大太太眼神里闪过些许的怀疑,带有疑问的“哦”了一声。
福多多接着说道:“贱妾下午这般的行径,想必阖府上下全都知晓了。那些被分配到姨娘房中的下人,定会恪守本分,不敢一丝僭越,毕竟府里再不如意,也总比在偏远的庄子上好,更何论那些又是精挑细选的,眼睛明亮的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该说。至于那些姨娘,就算有那个念头,但也有错处先让她们抓到,不然也不会贸贸然行事,更何况不是还有贱妾这个例子在先吗?她们也会好好掂量掂量一二的。”
“你?”大太太困惑的打量着福多多,眼神略带有不屑。
福多多知道大太太是嫌弃自己的分量轻,还不足以与任何人比肩,但有些事情只要花心思造势,也不是不可违。
略一思忖,福多多起身跪在了大太太的跟前,十分恳切的说道:“此事是贱妾思量不周全,还请太太降了贱妾贵妾的身份,以儆效尤!”
“你!”大太太异常讶异的望着福多多。
其他人也是,都无比的错愕,没有想到福多多会有如此的举动。
春福就轻轻拉拉福多多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
红梅微地拢眉,静静的望着福多多无比坚毅的侧脸,她没有想到福多多如此拿得起,放得下。
无视周边人的看法,福多多再次坚定的说道:“还请太太责罚!”
大太太嘴角微动,但一时也没有决定。
春福就趁机为福多多求情,并还拉着红梅一起。
红梅对春福微微的摇头,并还制止她,更是要让春福与她一起支持福多多所为。
春福不可思议的瞪着红梅,嘴巴气得鼓鼓的。
要知道贵妾和贱妾的区分是十分的大,前者就算是今后正室奶奶进门了,也不会把福多多怎么样,但后者,要打要卖,可以任由少奶奶高兴,这红梅怎就跟着姨奶奶一起犯糊涂了呢?
张妈妈也是觉得福多多脑子被糊了浆糊,转不过弯来了。
就算大太太再不怎么的高兴,也不能如此把自个儿的前程做抵押,太不是聪明人的所为了。
大太太起初也是与张妈妈、春福如此的想,可心念一转,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怔怔的望着福多多,大太太此时此刻才觉得看清了她,不是一般的人,有些胆量和胸襟。
摆手让福多多起来,大太太淡淡的说道:“你的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你的贵妾才刚刚抬起来,过几日就要为你大摆筵席,总不能我自打嘴巴,惹人来闲话,更何况你的初衷也是为了世逸,该要好好的嘉奖你才是。”
福多多垂眸,眼波微静,抬起头时,却是一片诚惶诚恐之色。
大太太继续说道:“只是褒奖之处,这事你还有错处,处理的太不当。可凡事有因就有果,也是她们不对在先,敢如此妄为的冲撞少爷,送庄子上去,还算是轻的了,只是她们毕竟是曾经老太太身边的人,也不能到最后落得这般的寒酸。”说着,对张妈妈吩咐道:“想必她们现在还未出府,你到帐房支五百两银子,也算是我对老太太的心意,总不能苛待了伺候过她的人。”
张妈妈在心里暗暗对大太太竖起大拇指。
这招高,实在是高,借着姨奶奶的手,不仅把碍眼的下人给打发出去了,到头来还会博得一个贤名。
恭敬的道了声“是”,张妈妈立即下去去办理。
张妈妈出去之后,大太太意有所指的又道:“这件事上,你有功,也有错,就算互相抵过了,但旁人却不怎么如此看得透彻了,还以为我护着你,做事不分明,就罚俸三月,抄写《女诫》三份,算是给别人的一个警醒。当然了,要是有人还不学乖,走了你的老路。福氏,你可知道什么是杀鸡儆猴吗?”
福多多知道大太太话里的意思,要是各位姨娘还是学着她那样,把那些人给撵出来,她就等着成为大太太的对后院大刀阔斧的第一人。
深深的吸了口气,福多多恭声说了句“明白”。
见福多多如此,多说也无意,大太太就让她们离开了。
一踏出沉闷的屋内,福多多大大的松了口气,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抬头看看这四方的天,福多多真想立即逃离这个地方,实在是活得太过憋屈了,不仅行事要谨小慎微,言语更是把自己贬低到了太平洋去,找不到影了。
这还不算什么,还要自个儿给自己找黑锅背,更是难受至极。
唉……
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就是生活,要想生存,必须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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