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虹小心的凑到福多多的身旁,凝声说道:“奴婢听说大太太让张妈妈今日去找牙婆子来,说是府里该要好好的整顿一二了。”说完,颇为讨好的望着福多多。
闻言,福多多微微蹙眉,沉吟道:“消息准确吗?”
依虹立马点头如捣碎,保证道:“错不了,今早还见张妈妈出府去了,至今未归。”
福多多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并从怀中掏出两个五分的银稞子偷偷的塞到依虹手中,意味深长的说道:“好好伺候大太太,你的荣誉可不只是现在二等丫鬟的待遇。”
恭敬的接过那白花花的银子,依虹眼睛不住的发出亮光,连连恭声应是,并还说道:“姨奶奶的孝心,让奴婢都动容不已,定谨遵您的训导,小心服侍太太。”说着,殷勤的伏伺着福多多进屋,将其引到大太太平日里待客的正屋旁的厅堂。
大太太并不在,只有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在扫尘,见福多多进来,忙对她侧身行礼,又颇为热忱的跟依虹打了声招呼,这才继续手中的活计。
见此,福多多睃了眼满脸带笑的依虹。
依虹对福多多行了个礼,解释道:“想是太太还忙着,您先坐着,奴婢为您沏杯茶,暖暖胃。”
福多多瞥眼瞅了下垂挂在内室门框前的猩红色绣花毡帘,遂而点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一坐就是一盏茶过去了,可还不见大太太的身影,也没见谁从内室出来,来告之福多多一声。
福多多倒没有所谓,一直静静的品着茶,耐心的等待着,不见一丝的急躁。
可身旁的绿菊却很是的躁动,起初刚踏入房门的时候,她就好奇的东瞅瞅,西瞅瞅的,满脸的惊讶和惊艳,有时还发出轻轻的“啧啧啧”赞叹声,就跟刘姥姥逛大观园那般的新奇。可时间一久,待等她把整个厅堂都看个遍,还不见那雍容华贵的大太太,心里渐渐的焦急起来,再想到关于大丫鬟的位子花落谁家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的敲定,心情就更为的惴惴不安。
踌躇了好久,绿菊终于附耳对福多多低声说道:“姨奶奶,太太到现在还没出来,您说会不会是忘记了?”说着,伸手指指一直静止不动垂挂着的毡帘。
福多多横了眼绿菊,不满的呵斥道:“太太是我的长辈,做为小辈就是等一天一夜,也要心甘情愿的等着,你急什么?不记得来时,我对你的教诲了吗?别老是在他人背后排揎!”声音不轻不重,既不显得突兀,可也能够清晰的穿入在场人的耳中,甚至在内室只要仔细的倾听,也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
被当着其他人的面上训斥,绿菊很是的委屈,甚至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即将要滚落下来。
福多多见了,一阵的厌烦,使了个眼色给红梅。
她刚才的确是有意训话给大太太听,以显得她的尊老,可她的本意并没有想弄得绿菊哭哭啼啼的。毕竟大清早的,在大太太的院落里哭泣,岂不是平白给她触霉头?当下,立即让红梅哄劝绿菊一二。
红梅也是眉眼通透之人,多多少少猜测出福多多的用意,不想拦这麻烦上身,但是迫于现实,也只能极力安抚绿菊,让她收回欲要掉落的金豆子,说道:“绿菊,姨奶奶也是为你好,快别难过了,让他人瞧见了可不好。”
这不安慰还好,见红梅这么一说,眼泪就簌簌的往下掉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两眼汪汪的望着红梅。
红梅暗叫不好,深怕绿菊会恼怒不得福多多,而转接到她的身上,不由有些的无措,求助似的看向福多多。
福多多好不容易甩开了绿菊,又怎会轻易拾捡起这个麻烦?只是不经意的瞥眼从遮挡内室光景的毡帘的细缝中,瞧到正红色褙子的一角,再加上此时也是拢络红梅的时机,权衡了一下,福多多对绿菊说道:“快别哭了!这里可是太太的屋里,让别人瞧见了,指不定怎么编排?再者我也只不过说了你几句而已,就跟委屈得什么似的,是不是要我跟你道歉,你才能罢休?”语气轻微带点求的意思。
绿菊再怎么不知好歹,也知道不可再哭闹下去,只能抽抽噎噎的忙摇摇头,说不敢。
正在这时,一双保养得宜的白嫩柔荑,挑开了厚厚的猩红色的毡帘,只见长得颇为妩媚的红杏,小心的伏伺着穿着大红色缂丝黑绿滚边遍地金的褙子的大太太出来。
福多多立马带着红梅和绿菊,上前见礼,动作十分规范而又恭敬。
大太太淡淡的瞅了眼福多多,挥一挥手,说道:“都起来吧!”说着,自行在主位上坐下。
福多多起身,乖乖的垂首站立在一旁,仿若是胆小的小媳妇般。
大太太接过依虹奉来的茶,轻轻的呷了一口,这才开口问道:“福氏,这是怎么了?我怎就在内室听见有人在抽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福多多立马“扑通”的一声跪下,颤颤巍巍的说道:“是贱妾教导无方,大清早的污了您的耳,请太太责罚!”
大太太眯了眯眼,说道:“责罚也得要讲出个前因后果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在内室就听见这里一阵的响动,可是下人不听你管教,惹得你生气了?”
福多多看了眼已然害怕的绿菊一眼,轻微的说道:“并没有,是贱妾不好。”含含糊糊的把事情顶下来。
大太太可不是好糊弄的人,执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可见福多多始终说不到点上,大太太就指着红梅说道:“你说,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还红了眼眶?”大太太口中的那个“她”,是指绿菊无异。
红梅看看福多多,又看看绿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是大太太并不想就此揭过,红梅只能斟酌的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姨奶奶说了绿菊几句。”
大太太眉头紧锁,问道:“就说了几句,她就哭起来了?”
红梅硬着头皮点点头,毕竟事实的确是如此。
大太太的面色就阴沉了下来,对福多多说道:“真是难为你了,本想送俩个可心的人好好照顾于你,倒没想到却是个这样的货色,也为难你还替她说话。既然这人如此没个尊卑,刚好待会儿牙婆子要来,就把她给打卖了,重新挑个伶俐的,你也用不着如此费心的教导了。”说到最后一句,大太太有意的加重了话语,好似知道了福多多的什么意图般。
福多多这出戏本就是演给大太太看的,也不奢求她傻得看不出她另有目的。
只是,她现在可没想着要把绿菊给弄出去,因为少了她,还会有其他陌生不熟悉的人替补。来个不明不白的,还不如旧的清楚的好用,也免得再花费时间磨合,所以福多多恳切的为绿菊求情道:“还请大太太开恩,虽然绿菊不懂规矩了点,但只要贱妾多费点心,想必她终归会明白事理的。”
绿菊早就吓坏了,见福多多为她求情,赶忙也急急的应和着,红梅也为她说话。
听福多多这般的说,大太太倒是微微的一愣。
她原本以为福多多是想借她的手把绿菊给打发了,而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借此待会儿牙婆来了,让福多多走进自己设下的圈套,也就顺着她的话语下,却没想到事情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实属出人意料。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的望着福多多,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要干嘛。
想了又想,大太太就说道:“既然你有这个心能教导好,这绿菊的是去是留就随你了。”
福多多忙磕头拜谢,绿菊也是喜极而泣,暗暗庆幸总算是有惊无险,心中对福多多感激为她说话,至于红梅则是很是的恼怒,觉得她所做的一切很是的阴险,既背后捅了她一刀,却装好人般的在人前为她敷膏药。
红梅有苦难言,可也只能把苦处往肚子里咽下。
谁叫福多多是主子,而她只是一小小的丫鬟,只能生生的背下这个黑锅。
福多多斟酌了片刻,又对大太太说道:“太太,贱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太定夺。”
大太太早等着福多多的下文,见她总算是说出这事情背后的目的,不由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却并没有应允下。
福多多就一字一句的说道:“贱妾现在身旁有四个贴身的丫鬟,有大少爷曾经伺候过的春迎和春福,和您赐予贱妾的红梅和绿菊。可是人都齐全了,等级并没有划分出来,贱妾并不大懂余府的规矩,还请您指点一二,谁为大丫头合适?也免得没有个章法,她们几个都没大没小的,没有个压制的,再生出类似事端来。”
大太太表情端凝,终于明白福多多闹这么一出的真正意思。
原来她是要把这得罪人的差数推给了她,并还巧妙的说自己不懂余府的规矩,让她根本不好推辞,只能硬生生的接下。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大太太就沉吟道:“余府的规矩,贤德,有才能者方为可提拔。你屋子的事情,你理应清楚,我也不好置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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