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不太敢在傅医生面前提孩子的事,但是接连几天,傅星河都不怎么高兴,林天很清楚原因,但却一点没辙。
大刚谈女朋友了,要请他吃饭,林天出去的时候,就给他说了这件事,他没说他私人的,只说他们家傅医生不理他了。因为傅星河只是口头上不理他,床上还是会理他的,只不过异常凶横,不像人,像是野兽。
连大刚都说:“你这事儿做得不地道,换我我也不高兴啊。”
大刚的女朋友在旁边听见了,就插嘴道:“他生气的原因应该是因为你瞒了他十个月吧?要我说,恋人之间什么最重要,信任最重要,你不告诉他这种事,就是不信任他。”大刚女朋友说话有股台湾腔,很软很嗲,大刚似乎就喜欢这个调调,一开始给林天说的时候,也是说:“没多漂亮,声音好听。”
林天愁眉苦脸地灌了口啤酒,这么一大口,咕咚下咽,喉结一动,是超过傅星河规定的毫升。林天觉得自己今天多半要喝醉了,他哥又得不高兴了,“都有吧。”傅医生虽然说了他不生气,因为答应了他所以不会生气,但是林天还是很懊悔,非常懊悔。傅医生太难哄了,比自己难哄多了。
“不然你喝醉了回去,告诉他就是一个玩笑怎么样?”已经喝大了的大刚不靠谱地提议着。
“那孩子怎么办,我不能这样。”林天说着又灌了一口,大刚挺想不通的,说:“好吧好吧,这个方案pass掉,你当时为什么想不开,去做什么试管婴儿?你们家那个的性格,会有这种反应不奇怪。”大刚和林天那么多年朋友了,他了解林天,因为童年的遭遇,林天是不需要孩子的。“你们俩就能过得挺好的了,为什么非要小孩儿。”他费解道。
“我就是…想要一个他的,懂吧,我自己不想要,也不需要,就想要他的孩子。”这个决定,是太喜欢傅星河了才做出来的,但他没法给大刚说明白,大刚也无法理解他们这种感情。傅星河能理解林天的想法,却不赞同。
但木已成舟,他不能为此生林天的气,至少不能伤林天的心。
大刚喝得多了,但他女朋友却没喝酒,过了会儿,情侣两个在一旁抱抱亲亲,没人理林天了,他借酒消愁般,喝得醉醺醺后,才给傅星河打电话。傅星河上楼来接他,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儿,看起来是大刚的女朋友,却喊住他说:“他喝多了,一直在说对不起。”傅星河看了她一眼,那女孩儿表情带着尴尬,也根本不敢看他的脸,觉得摄人,“因为……嗯、孩子的问题。”
傅星河没多说,点点头道了声谢,抱着他下楼,上了车,拧开瓶盖喂他喝苹果汁。
林天果然扑过来抱着他,嘴里嘟哝着对不起的话。“哥,你还在生我气是不是?”林天仰头看他,是傅星河熟悉的,他带着醉意的目光。他知道林天有个酒后吐真言的毛病,傅星河摇头说不生气,林天就势要吻他,嘴里说着“我爱你”。
真是醉得不分东西南北了。
可傅星河仍旧非常有耐心,安抚着他,“别乱动,我给你系安全带。”
“你是不是……怪我,我知道错了。”林天声音显得几乎是可怜的,在祈求他一般。
傅星河想说不怪他,可是最后却说:“你做了,那就要负起责任来。”
“我当然要负责任,那是你的孩子。”林天安静下来了,胃里泛酸,想吐。傅星河发动汽车,开了一小会儿,林天叫他停,下车就跪在路边吐个稀里哗啦。傅星河开了瓶矿泉水给他漱口,林天还在断断续续地说话,“你让我少喝点,我没听,你生气吗。”
虽然醉鬼说完就忘,但傅星河还是说了实话,“你不听我话,我生气。”
林天眼前出现好多虚影,迷迷糊糊地望着傅星河,听见傅医生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瞒着我那么久,我生气。”
他慢慢说着:“但是我不会怪你,也不会跟你冷战,这不是成年人的做法。”
林天觉得心底有点凉,冰啤酒的威力现在才显现出来,傅医生就是这么个人,他太冷静了,冷静得可怕。
傅星河扶着他起来,问道:“舒服点没有?”
林天点头,用了一整瓶矿泉水漱口,胃里也舒服了。傅星河重新发动汽车,林天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车子微微颠簸,林天有种傅医生背着他回家的错觉。
回到家,林天快速洗了个澡,洗掉身上那些酒的气味,出来后就趴床上了,一动不动地。迷迷糊糊里,他感觉到傅医生把他放平,往他嘴里喂了什么,两颗,酸甜酸甜的,林天含着一会儿就化了,他也睡着了。
半夜里他苏醒了一次,看见傅医生安安稳稳地睡在他身旁的,和以前一样,哪怕是夏天里,傅星河也会抱着他进入梦乡。他静静地望着傅星河,在黑夜里只能看见一个轮廓,是他深爱的轮廓,眼睛深深地闭着,睡得很沉,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林天凝视了一会儿,绸缎般丝滑的被套滑到腰际,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把被子拉上来些,才重新睡着。
这一觉睡到天亮,旁边的床榻已经凉透了,傅医生很早就去上班了,没有叫醒林天。屋子里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没有一点光,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宿醉的疲倦与困乏叫人不想动弹,林天也不想动,盯着窗帘缝隙那一圈毛茸茸的光思考着,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后喂了狗,简单地吃了早餐,就开车去了医院。平常的时候,林天一般是压线到,傅医生什么时候下班,他就提前十分钟到,今天却是早了一个多小时,傅星河的门诊室外面堵塞着挂号的病人。林天去挂号的时候已经迟了,得排到下午去了,于是他干巴巴地在外面徘徊着。
林天跟着傅医生去参加过他们科室同事的婚礼,所以一大半的人都认识他,有个护士也没问林天,就进去给傅星河说了,“傅主任,您家属,那个……在外面等着的呢,瞧着像是有事。”
傅星河嗯了声,小护士看见主任桌上的相框,是两个人的合照,她转头出去,却是在捂着嘴偷笑。
看完这个病人,傅星河就打开门,一眼捕捉到林天,“你等我会儿。”
林天点头,“我等你下班,我没事。”他没有什么事,来这么早,就是想看见傅星河。这么看一眼,他就心安了,林天坐在原地,低头玩消消乐,体力用光了就去处理邮件。一个小时里,傅星河出来过多次,看见林天还是好端端坐在那里,便安心地继续给人看病。
他下午排满了手术,晚上也是一样,今天至少得工作到两三点才能回家了。
林天也在医院等了他一天,傅医生做手术,他就在外面安静等着,路过的医生护士看看他,又扭过头去偷笑。
一直到上飞机前一天,林天都是这样。
傅星河的不高兴似乎化解了些许,七八个小时的飞行过去,落地后,林天安排的车把他们送到生殖实验室。一路上,他非常不安地攥紧傅医生的手心,不时地扭头看他,傅星河说道:“我昨天跟我家里人说了孩子的事,他们对孩子并不看重,觉得生或者不生都没关系。”傅星河家庭开明,他从小到大,都没在家庭问题上遇到过什么波折,全家人的想法都是,认为他只要活得开心,做什么工作没关系,要不要孩子没关系,全都没关系。
“我家里人虽然不在乎这方面,听了却也很开心,我爸说下个月会回来看看孙子。”傅医生的父亲是核物理学家,一年到头都在卫星发射站,和傅医生在一起这么久了,林天还一次都没见过这位父亲。
他的家庭虽然开明,却也冷淡,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加上家里人工作也忙,他的工作也忙,忙碌之余,他全部的时间都拿来陪林天了。
傅星河没告诉林天的是,他家人非常了解他,听后觉得非常诧异,“孩子?是你的决定还是林天的决定?”
他回答说:“是我们共同决定的。”
预产期还有几天,所以到达生殖实验室后,也只是听几个专家说明一下情况罢了,“是双胞胎?”听见双胞胎的时候,傅星河的第一反应就是异卵双胞胎,一个林天的,一个自己的,林天却是摇头,“都……都是你的。”他的不安传递到了傅星河这里,傅星河没再说话了。
林天不要他自己的孩子,却固执地要他的,还一来就是两个,双胞胎很健康,生下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傅星河看见b超的图片时,心里涌起一股在此之前没有的、异样而复杂的情绪。
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做父亲。
从生殖实验室出去,外面却是下雨了,两人冒着湿润的水汽躲进汽车里,关上车门,傅星河才说:“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林天点头,说:“哥,我一定会是个好家长,你也一定是个好爸爸。”他不敢告诉傅医生的是,他这么做最大的原因其实是,要是未来某一天,傅医生不喜欢他了,他还有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