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史上都少有的弑君篡逆之乱,其中更是掺杂了阴司迎驾升仙这种荒诞离奇之事,却以十分出人意料的转折平淡收场。
这种结果,对于此时殿中之人来说,比之前夜宴上发生的一切也许更加离奇一些。
更离奇的是,皇帝在掌控局势之后,竟然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重开宴席。
还是为了宴请一个长得跟小白脸似的年轻和尚。
还召来了朝中少数的一些忠心皇帝的老臣,和神策诸军中的将领。
在听完今夜所发生的事情之后,他们先是破口大骂阉宦逆贼……
嗯,是怼着俱文珍这个阉宦一党的头头的鼻子骂的。
皇帝非旦没有加罪于他,反而一切如常,让他在身边侍候着。
这也是让老臣们暴怒的理由之一。
一个大逆的“主谋”,竟然事后跟个没事人一样,还能堂而皇之、安然无恙地站在皇帝面前。
虽然他现在的模样是恨不得把脑袋都缩到胸腔里。
至于另一个让人暴怒的,就是眼前这个放肆之极的小白脸和尚了。
照皇帝的态度看来,一班文武大臣,却只是来陪这个小白脸和尚吃吃喝喝的。
让这些个老臣怎么能接受?
所以……
“太不像话了!”
“一个和尚,不守清规戒律,如此喝酒吃肉,太也荒唐!”
“竟在君前如此放肆!”
“……”
一干文臣在席间已经是议论纷纷,甚至是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陛下如此礼遇于此人,竟让他同坐御案,究竟是何道理?”
一个脸颊深陷,颧骨高耸的长髯老者紧皱双眉,百思不得其解,还带着几分不愤。
“莫非……”
旁边一人忽然面现诡异之色,低声道:“诸君可曾记得武氏之乱,白马旧事?”
“嗯?!”
周边之人闻言面色悚然一惊。
虽然时隔百余年,但在座之人自然知晓。
所谓白马旧事,当年的白马寺和尚得武氏宠幸,可谓是横行跋扈之极。
当今皇帝……
“凌大人慎言!”高颧老者低声喝道。
这等事虽然匪夷所思,但这班人却知道,权贵之中,男风盛行,不足为奇。
只是知道归知道,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事涉皇帝,更不能出口。
一个面貌清癯的老者本是一直闭目不语,听到这话,突然圆睁双目:“若果真如此,老夫断不能容忍此等佛门败类蛊惑圣听!”
“……”
说也奇怪,这群人说得热闹,另一边的神策诸将,却是一直一言不发,只默默推杯换盏,安静得很。
只是时不时用眼睛瞟向皇帝身旁的小白脸和尚……
露出一丝丝恐惧的神色。
在这里,只有他们知道这个看似无害的小白脸有多么恐怖。
以往常听那些秃驴叨叨什么佛渡人心之类的屁话,现在要再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这是屁话,脑瓜子都给他塞腚里!
这些和尚,真的不是人啊……
不提这些将领的复杂心里活动。
文臣堆中,韩愈柳宗元二人也是迥异于其他人。
听到边上同僚的话语,更是相视一眼,面露古怪,然后微微摇头苦笑。
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得很。
因为韩愈能在短短半日间,跨越数千里之遥,赶到长安,还是眼前这个看似轻佻之极的年轻和尚相助。
若他们猜得不错,今夜乱事,这和尚虽未露面,但事情以如此诡异的方式结束,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
只从对面神策诸将时不时流露的怪异神情,他们就能猜到一丝端倪。
就是不知,他到底在其中参与了多少。
最后出现的那一只金光手掌,也不知是不是此人。
虽然他们是文人,但见识不凡,于天下各门修士所知不少,江湖武林虽了解甚少,也稍有耳闻。
他们虽已文道合一,令得文气显形,但文气之力,胜在神意,对于震慑洗涤人心,灭杀邪魅鬼崇一道,那是无往而不利。
若论及寻常杀伤性,却是不能与修士武人相比。
那一掌之力,非同小可。
怕是天下间能击出这一掌的人,也是有数的。
也只有道门真人、佛门尊者一流,才能做到。
至于那些江湖武人,他们倒是没有太多了解,但想来也不过如此。
这般修为,怕不是要经年深日久勤修苦炼,方能具备。
所以他们虽怀疑眼前的和尚与此有关,却因他相貌太过年轻,也不敢确定。
怕是某个寺庙宝刹、佛门尊者门下弟子也未可知。
背后真正出手之人,当是那位最后出手的佛门尊者。
对于这些文武大臣的眼光议论,小白脸陈亦是一清二楚,但谁让他脸皮厚啊,否则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拍死!
现在嘛,还是吃的要紧。
不得不说,这里的东西是真好吃。
以前还老以为,如果穿越到古代,对他这种吃货必然是种折磨。
古代嘛,物资匮乏,文明落后,能有多少好吃的?
现在看来,都是P啊。
平民百姓不知道,这皇宫里的花样是真多,席上的菜十有八九都是他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听都没听过的,而且还能让人吃掉舌头!
“诸卿,”
在场之中,只有皇帝笑一脸呵呵。
陈亦吃得越开心,他就笑得越开心,满脸的褶子都笑了出来。
看着侍婢像走马灯一样打着转为陈亦上着菜肴,才心满意足转过头来,看着底下群臣。
“今夜鬼物作乱,多赖诸卿,朕才得安然无恙,夜已深,诸卿多有劳累,朕本不该再劳卿等……”
“陛下言重!”
“事关陛下安危,社稷安危,臣等便是赴汤蹈火,也绝不会皱半点眉头,何谈劳累?”
“哼!只恨臣等未能早些知悉贼人逆谋,让陛下受惊,还请恕罪!”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发言,向皇帝表忠心的同时,刀子般的眼神刷刷的落到缩在角落里的俱文珍身上。
“好好好,卿等都是社稷栋梁,朕极是欣慰,”
皇帝满意地点头,然后面上微微露出一丝唏嘘:“实不相瞒,经此一事,朕反倒是有些大彻大悟之感。”
“不知陛下悟子何事?可能与臣等分说一二?”
说话的是那相貌清癯的老者。
皇帝看向老者,叹道:“韦相当年尚未及冠,便已进士及第,以弱冠之龄入翰林院,乃是饱学之士,天下少见,当知晓佛门大义,”
“人于世间,有五蕴六尘,六根难净,六识污秽,又常造孽业,朕为九五之尊,身系社稷江山,黎民百姓,一举一动,更是无边业力纠缠,”
“如今想来,今夜一劫,怕也是朕的业报,因果循环,那是半点逃脱不得啊。”
“所以,朕有一事,想问问众卿……”
皇帝扫视下方,缓声道:“朕不过残躯一副,身心都实难担负这天下社稷,所幸有长子,广陵郡王,已生英明神武,臣民多有赞颂,不如,就立广陵郡王为太子,择其良日,朕便禅位于皇儿,至于朕……”
“欲拜三藏大师为师,离了这朝堂,随吾师诵经参禅,洗去这一身孽业,也好来日,为朕,为新皇,为大唐江山,求得一善报,岂非大善?”
“……”
皇帝一番话语,着实将群臣雷得不轻。
是真的五雷轰顶一般的懵比。
这是你一个皇帝该说的话?
怕不是被叛乱吓得失心疯了?
不提他人,被称为韦相的老者,清癯的面庞一片阴沉冷硬,从席间站了出来,对皇帝躬身一拜:“陛下,不知陛下所言三藏大师是何人?老臣……”
“请诛此妖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