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渊的怀抱结实而有力量,他的话音也带着蛊惑,让人忍不住想信服。
可是香桃知道上一世兄长明明就没有考上武状元,最后还进了大牢。
突然之间所有不好的记忆涌上她的心头。父兄生死未卜,母亲卧病在床,她头破血流,浑浑噩噩苟活于世。
她不敢想上一世家人的结局,思之则心痛,她不知道父兄在大牢受到怎样的虐待,母亲独自躺在病床上怎样挨过最后的岁月。
她一把推开夏渊,挣扎出他的怀抱,对于他上一世的冷漠,她还是无法释怀,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责怪他,但心里却没有办法完全接受他。
夏渊身形高大,被她一推,依然站的稳如磐石,但他却感受到她强烈的抗拒感,他心里一沉,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
以为她只是被莫欢然气到,他捉住她的手哄道:“别生气了,如此看来,洛锦鸣没有娶她倒是因祸得福。”
香桃甩开他的手,蹙眉道:“他一个屡次落第的武生,有什么福不福的,只愿能他一世平安,免受无妄之灾。”
夏渊心知上一世洛锦鸣成为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只觉香桃的担忧是多此一举,故而漫不经心道:“你不要杞人忧天,每个人都有他的造化,旁人再怎么横加干涉也没用。”
他这一席话浇的香桃透心凉,这个人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冷心冷肺,上一世兄长下狱他都能袖手旁观,这一世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她淡淡道:“将军说的极是。”语音里全是疏离,说完她一福身子,转身欲走。
夏渊眉心一皱,喊道:“你还没选玉件。”声音里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悦。
“您自个留着吧。”说话间,香桃已经踏出了门外。
不出意外的话,这恒昌玉器也是夏渊名下的私产,可惜她什么都不想要,还是让他留着换银子吧。
夏渊心里闷闷,有种一腔热血被辜负了的感觉,难道是他送礼的方式不对?这是他特意请教大情圣元丰帝得到的法子,怎么不但没起效,貌似还得罪了香桃呢。
兀自摇了摇头,他紧步追香桃而去。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来到鸿锦楼,进了雅间,香桃径直走到窗前,把目光投向楼下的擂台,武试即将开始,偌大的擂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考官、考生也已经就位。
香桃一眼就看到了兄长,她眼睛一热,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如果兄长知道莫欢然在看她比赛,会是什么心情。
如果他知道莫欢然在等着看他落败,又是什么心情。
香桃的身后,元丰帝诧异的盯着夏渊,压着声音问:“怎么回事?方法不都教给你了么,你怎么把人弄不高兴了?”
夏渊拧眉,“可能...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人,也可能她不喜欢玉?”
元丰帝摇头,“你呀你,一点都不了解女人,我下次再给你支招。”
说完,两人也一起走到窗前,朝楼下的比武擂台看去。
夏渊特意走到香桃身后,高大的身子把她整个拢住,紧贴着她,香桃默默的向一旁靠了靠。
元丰帝失笑,指着下面问夏渊,“这武状元考试,围观的人如此多,主考官是怎样徇私舞弊的?”
夏渊道:“能进到最后一场的,大部分是塞了钱内定的,擂台只是走个形式,几乎算是表演赛。”
元丰帝失望,“既然如此,你何必特意邀我来观战?”
夏渊淡淡一笑,“但每届都会有武艺非凡的人出现,打破曹家内定的规则,凭一己之力冲到最终的擂台。”
元丰帝突然来了兴致,“哦,这一届是谁?”
夏渊骄矜道:“陛下待会自己看,举贤要避亲,我这会不能说。”
元丰帝目露疑惑,“你哪还有什么亲人。”
夏渊看着香桃,笑笑没有说话。
香桃心里冷哼,夏大将军还挺会为自己的冷漠寡情找借口。不过听着两人的对话,她突然想到,如果让元丰帝对兄长留下印象,说不定兄长有机会伸冤。
她对元丰帝施然一笑,“若说起亲人,妾身的兄长正在擂台上呢。”
元丰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夏渊一眼,“唔”了一声,颇感兴趣的问道:“哪个是你兄长?”
香桃落落大方的指着身披红甲的少年,“陛下请看,那个红色衣甲的就是。”
两排应试者中,洛锦鸣的红色衣服倒是好认,元丰帝点点头,“看身条是个练家子。”
香桃趁机给元丰帝介绍了兄长自小练功的情况,当元丰帝听说洛锦鸣四次落榜的经历时,神色微微动容,“不舍初心,有毅力,有坚持,是个好儿郎。”
香桃谦逊道:“谢陛下谬赞。”
夏渊斜眼睇着香桃,“你倒是不避嫌。”
香桃乜他一眼,“我又不在朝为官,避的什么嫌,再者我说的都是实情,并无夸大,陛下慧眼如炬,自有公正的判断。”
元丰帝挑眉看夏渊,“香桃说的是。”
夏渊看着香桃倔强的侧颜,勾唇笑了。
三人只顾站着说话,回头发现康公公已经在窗边放了一方小桌,上面摆满了茶水吃食。
元丰帝先坐下,又招手道:“怀瑾,香桃你们也坐着看。”
三人都坐了下来,对面的擂台也拉开了帷幕,果然前几位应试者的打斗像儿戏,看得夏渊昏昏欲睡,不过像香桃这样不懂武的人,觉得擂台上的花架子还挺好看的,底下的围观者也有同感,不时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直到那一身红衣走上擂台,那些花架子就不经看了,几下就被人仰马翻的撂倒在台上,纵然两个裁判频频在关键时刻打断他的攻击,不懂行的观众还是能看出来,这个红衣男子最厉害,喝彩一声高过一声。
除了两个裁判,擂台上首还坐着两排考官,考官们显然是要为难洛锦鸣,派所有的考生一轮接一轮的和他对战,洛锦鸣却越战越勇,仿佛不知道疲累。
香桃在楼上却看的心疼,兄长再英武,也是肉身,怎会不知道累,他不过是顶着一口气誓要赢得胜利罢了。
夏渊看了香桃一眼,起身走到窗前,冲台下点了点头。
元丰帝把手中的折扇一合,对着香桃赞道:“你这个兄长果真英勇神武,意志力又惊人,是个可塑之才。”
香桃会心一笑,起身给元丰帝福了福身子,“妾身替兄长谢陛下盛赞。”
待她再坐下,却见不知何时崔副官出现在擂台上,他手里拿着圣旨,另外安排了两队人坐在考官席上。
那主考官虽然愤怒,可见着圣旨,他也说不出什么,只遥遥的看了二楼一眼,方向正是香桃所在雅间的隔壁。
是曹笠和莫欢然的房间。
武试继续,没有了考官的刁难,洛锦鸣几招就打的其余的参试者毫无招架之力,眼看着场上就洛锦鸣一人还站着,两个裁判迟迟不愿宣布结果。
崔副官走过去,拉着洛锦鸣的手冲人群示意,台下立刻想起,“恭喜武状元!”“贺喜武状元!”的声音。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有人冲上来扯着主考官的衣领,有一个人冲上来,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须臾之间好几个考官身上都挂了彩,跟着崔副官来的一行人出手,压制住了所有人。
夏渊对元丰帝道:“人证到齐,我们该下去收网了。”
说完他又看向香桃,“一起下去找你的兄长吧。”
香桃瞪着他的眼睛问:“你们早有安排?”
元丰帝已经走出了房门,康公公贴心的带上门,雅间一时只剩下香桃和夏渊两人。
夏渊点头承认。
“为了帮我的兄长?”香桃犹疑。
夏渊略一沉吟,诚恳道:“是也不全是。”
“起因当然是洛锦鸣是个好苗子,不想他的才能被埋没,但我亦有私心,武状元考试从裁判到考官大多是曹姓,我们想以这个为突破口,牵出曹笠的帮凶走狗,彻底断掉他的左膀右臂。”
香桃垂下眼睫,清了清嗓子,“不管怎样,我替兄长谢谢你,我以为你...”她突然顿住口。
夏渊眸光一晃,将她拉到身边,用额头抵住她,苦笑道:“你之前生气,是以为我不管你的兄长?”
香桃眼神躲闪,面色赧然,“嗯。”
夏渊用手指挑起她的小下巴,又气又恼,“你知不知道,玉器店出来我一直提心吊胆,想你为何不高兴,没想到竟是误会一场,香桃小娘,你以后有了心事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不要窝在心里?”
香桃一把打掉他的手,不甘心道:“你的计划也没提前和我说呀。”
夏渊苦笑,“还是我的错了?”
香桃不置可否。
夏渊牵过她的手,叹气道:“本想走之前送你一样东西,谁知你根本不领情,到了玉器店什么也没拿。”
“走?”香桃眉骨高挑,满眼疑窦,“你要去哪儿?”
夏渊道:“北狄的大军很快就要赶到乌里山了,我得提前回边关。”
香桃震惊,瞳孔倏然张大一圈,“可是,你还没拿到军费呀。”
夏渊沉下脸色,无可奈何道:“事发突然,我只能先顾边关,白马寺的私产、上次清剿李偲以及这次再从曹家扣出一些,差不多够顶一阵子。”
“可是后续补给...”香桃拧眉。
夏渊轻揉她的眉心,“好了,别苦大仇深的了,怎么感觉你比本将军还要操心,后续我安排白掌柜把商线铺子全清了,再者就要看元丰帝能不能说服太后不建皇陵......”
说到最后,他声音沉重,还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似乎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他又捧起她的小脸,距出发还有几日,他眼里已满是不舍,“你的兄长以后会跟在皇帝身边,他有勇有谋,将来一定能建功立业,母凭子贵,方姨娘也会诰命加身,至于你——”
他突然喉头哽住,顿了一瞬继续道:
“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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