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青云山,水秀山明,只是这道路,走起来颇费劲,处处坑洼泥泞。
下山的路上,马车颠簸,香桃感觉自己心肝肺都搬了家。
夏渊打马跟在一旁,山风掀起车帘,他瞥见香桃惨白的面色,沉声道:“停车。”
马车骤然停下,香桃身子顿时轻松下来,她忙拂帘往外看,发生了什么。
刚探出头,就对上夏渊凝肃的脸,她手下一顿,车帘落下,严严实实的挡在两个人中间。
夏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语气不容置疑,“下车。”
香桃心里不快,这人说话,什么时候都是雷厉风行的口气,仿佛在沙场点兵,问题是,她又不是他的士兵。
她怏怏道:“雨后道上泥水多,妾身怕湿了绣鞋。”
话音刚落,一只长臂伸进车厢,孔武有力的大手在她背后一托,整个人被卷进一方臂弯,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带出车厢,安在马背上。
男人干净的气息从背后袭来,霸占住她的呼吸,她无处可逃,任一颗心惶惶乱跳。
夏渊并未多言,从她腰上抽出手,重新握回缰绳。
他虽是行伍之人,一双大手却白净修长,单看停着的手,还以为这是哪家的清贵公子。
他一震缰绳,双手指骨微微凸起,每一块都遒劲有力,仿佛瞬间就能飞刀走抢,手刃仇敌。
香桃努力平复了心情,身子却一动不敢动,这是她第一次骑马,况且夏渊这匹马比一般的马高的多,坐在上面向下俯视,她甚至觉得眼晕。
感受到怀里的身子越缩越小,微微颤动,夏渊轻嗤,“不是会养马么,怎么还害怕?”
香桃心里一怔,努力挺了挺后背,“养马和骑马能一样么,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半空。”
夏渊轻轻哼笑一下,大手紧了紧缰绳,马慢了下来。
嘚嘚嘚,嘚嘚嘚...
马蹄声响了一路,香桃心里煎熬一路,等到行至平坦的官道,她心里一松,抬腿就要下马,她太过心急,竟忘了这马有多高,登时双脚腾空,眼看着就要坠落。
夏渊长臂一挥,轻松把她捞起,而后缓缓放她站到地上。站定后,她转过身,轻轻屈膝一福身子,“谢将军。”
礼貌而疏离。
夏渊看着她转身进了车厢,眸中闪过一瞬的怅然若失。
回到国公府已是午后,彩月早早候在大门外,等马车停下,忙上前扶香桃下车。
“小娘,你们可回来了,听白马寺回来的香客说,昨天青云山的雨特别大,浔水上游河坝都冲开了,他们若再走晚一些,就没命回来了,大家都说,一定是陛下在摘星塔祈福,被佛祖听见了,”
闻言,夏渊抬眸,看了一眼香桃,“先去给祖母报个平安。”
彩月笑着接话,“听到将军和小娘平安回府的消息,大家都在寿安堂候着呢。”
国公府内,去寿安堂的小道上,走过一主一仆。
“小娘,奴婢为您感到委屈,将军在边关的时候,八个小娘里,他待您是独一份的,他明明就是最看重您呀。”
顿了一下,她又恨恨道:“谁知,将军回府那晚,让香桃小娘抢得先机,然后她就一直霸着将军,害得将军都没正眼看过您一眼。”
兰娥珠眉心一颤,心里灌满了郁结,这次她失算了。
以前,夏渊虽未回来,可阖府上下都知道,夏渊待她和其她小娘不一样,别的小娘说白了,地位也就比府里的一等丫鬟好一些,每月领点月银,宫里的赏赐,边关进献的新奇玩意,都和她们无关。
但她兰娥珠不一样,无论府里来了什么好东西,夏渊吩咐了,都得给她留一件。
夏渊回府前,大家都认为她会第一个侍寝,她也有这份期待,谁知半路杀出个香桃,而夏渊还真被她缠住了。
看来,她打听到的消息有误。
她听人说,夏渊不喜主动的女子,边关女子豪放不羁,主动献身者络绎不绝,都被夏渊无情的赶走了。
是以,这几天她见香桃出尽风头,仍然按兵不动,她以为等夏渊的新鲜劲一过,必然会来找她。
可是,现实并非如她所愿,她隐隐觉得,如果再不行动,夏渊会离她越来越远。
“小娘,不能再等了,今天您就和将军说去。”丫鬟玉秋似乎比主子还急,她见彩月手底下有六个丫鬟使唤,心里不服气呀。
“这个还用你说。”兰小娘心里不痛快,说话也刻薄。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正遇上刚进府的夏渊和香桃,看他们走在一处,兰娥珠面色一沉,楚楚迎着他们走去。
香桃远远的看到兰娥珠走来,瞥一眼就知道她来者不善,到底是沉不住气了。
要说夏渊的这几房小妾里,最厉害的还不是柳霜霜,柳霜霜惯爱张牙舞爪,一招一式都看在眼里,兰娥珠可不是这样的人,她能不动声色的把所有好处揽到自己头上。
上一世,香桃可没少吃她的亏。
不过,现下香桃倒是期盼,她最好发挥演技,把夏渊揽走。
她不喜欢兰娥珠,夏渊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俩要是凑到一起,想想那画面都赏心悦目。
夏渊看着她慢慢弯起的嘴角,冷喝一声,“看路。”
香桃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为了和夏渊保持距离,已经慢慢偏离路面,绣鞋都踩着草地上去了。
她忙收回脚,往夏渊身边靠了靠。
这个动作落在兰娥珠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她缓缓渡了一口浊气,唇角微弯,眸光潋滟,轻轻移动莲步,像一只蝴蝶,翩翩落到夏渊的面前。
“将军平安归来,妾身感激涕零。”她甫然跪蹲在夏渊面前。
夏渊没设防,眉峰微微隆起。
香桃非常有眼色的一福身子,“妾身先去见祖母。”
说完也不待夏渊反应,抬脚便走了。
夏渊见她脚底下步子倒的挺快,心里莫名一股躁意。
“你是?”他问还蹲在地上的女子。
兰娥珠身子一晃,显些跌倒,夏渊竟不知道她是谁!
“妾身兰娥珠,进府以来,蒙将军一路照拂,妾不敢忘怀。”
夏渊只当她说的是场面话,也未加多想,淡然道:“你起来吧。”
兰娥珠缓缓起身,面色娇红,一双眸子柔情似水,她生的也是极美,府里人常拿她和香桃一较高下。
可惜,夏渊寡情淡欲,并没有多看她一眼,侧身就走了。
兰娥珠愣在原地,心中惊涛骇浪,夏渊难道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将军。”她失声喊道。
夏渊顿住步子,心里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接受了这些妾室,原本就是权宜之计,安稳识相的,府里尚能容下,若一味纠缠,他将毫不留情的打发她们回家。
兰娥珠撩裙走到他的面前,眼中已噙着水光,“妾身亲手缝制的那件金丝软甲,可有帮将军抵御住刀剑的无情?”
夏渊眸光一闪,原来是她。
五年前,夏渊在军中收到国公府带去的一件金丝软甲,说是府里的小妾送的。
夏渊做为军中主帅,其实不缺金丝软甲,但那些又重又硬,在战场上穿着非常不便。
而送来的这件又轻又软,还异常合身,这些年帮他避开了好几次致命的伤害。
是以,他特意带话给府里,对这位妾室多加照拂,赏赐都多其他人一等,至于这个人是谁,他还真的不知道。
他以往只知这件金丝软甲好,却不知原来是她亲手缝制,这可是要费不少心血的。
夏渊轻轻点头,眼中也多了温煦,“你有心了,金丝软甲作用很大。”
“那妾身就安心了。”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滑落,她眼里噙满波光盈盈,任谁看了都心生怜爱。
看着兰娥珠泪水涟涟的样子,夏渊眼前又浮现了香桃憋得通红的眼眶,他心里一嗤,跟眼前的人比,她还真是倔强。
心里不知为何一软,他温声道:“跟我去见祖母。”
兰娥珠使劲的点头,脉脉含情,冲夏渊娇羞一笑,比春花还绚烂。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夏渊一抬头,见太后身边的卞公公腆着笑脸,候在不远处,他目光一冷,朝前走去。
卞公公走上前,作揖道:“奴才见过将军。”
夏渊淡然道:“卞公公来府上,所谓何事?”
卞公公谄笑道:“奴才此次前来,是太后有事所托。”
寿安堂内,气氛高涨,笑声连连。
当夏渊和兰小娘一起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喧闹声立止,时不时有目光扫向香桃,气氛有那么一点点微妙。
香桃淡然坐着,目光也不夹一下刚进屋的那一双人。
正忙做一团的林姨娘见夏渊进来,忙迎上去,顺手拿了一个小臂长的玉如意,塞到兰小娘的手里。
兰小娘故作惊讶的看着手里通体翠玉的玉如意,媚眼如丝望着夏渊,轻道:“谢将军。”
林姨娘忙向夏渊邀功:
“怀瑾你来的正好,太后的赏赐刚送来,你看,我是这样分的,这个石榴缠枝玉雕是祖母的,八个玉如意,兰小娘一个,剩下的七个分别给大夫人和几个姨娘,太后还赏了一些上好的帛锦,就分给...”
夏渊沉声打断她,“除了石榴缠枝玉雕,其他都是太后赏给香桃的,怎么分,你说了不算。”
林姨娘愕然愣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置信。
香桃心下一跳,蓦然看向夏渊。
夏渊亦望着她,漆黑的凤眸里,隐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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