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晚，方州开车独自一人到了寒舍酒楼。
停好车以后，把副驾驶的背包拿上，方州就这样背着包走到酒楼的门口。
唐国强早就已经在酒楼的门口等着了，他也是没办法，他妹夫的身份注定了出来迎接的只能是他。
这时候的天气又贼拉胯，昨天中午还出了会太阳，到了今天下午的时候，冷风又是不要钱一般的拼命刮，环卫工人们刚刚扫起来的树叶，又跟狗撵一样的四处飘散，看的环卫大爷一阵无语。
站在酒楼门口的唐国强，这时候有点后悔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穿厚一点，今天为了表示场合的严肃，他特意穿了一件长款大衣，可是里面却是正装。
如果不是怕跟方州错过，他早就去大堂里被屏风隔着的沙发上窝着了，堂堂唐总怎么能受这种待遇，可惜这话在心里说说也就罢了，他还没这么不明事理。
好半天后，脸都快冻僵的唐国强，终于看到了背着个包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方州，正在慢悠悠的走过来。
这里是东湖区快要到江边的地段，但是周边并不算太繁华，因为这里有着一个驻军地，以及政府机关小区。
而这家酒楼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并没有修建地下停车场，所以停车的地方在酒楼旁边的一个停车场，要走到酒店里的话，还得走上个二十秒左右。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且也已经看到唐国强站在门口迎接自己，方州却依旧慢慢悠悠的走着，反正是他等自己，一点都不慌。
待方州走到自己面前后，唐国强眼神复杂的看着方州的鸭鸭羽绒服，嘴巴微微开合，到底是没说出心里话来。
而看着唐国强那奇怪眼神，方州也疑惑了，看这样子唐国强应该是在等自己，但是自己到了不邀请自己进去，反而盯着捞汁衣服是几个意思？
“走吧，哪个包厢？”
还是方州先受不了他那眼神，干脆撇过头不看他，淡淡的开口了。
听到方州说话，唐国强吸了一口气，用僵硬的脸强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伸出手道：
“在里面，跟我来吧。”
方州轻轻瞟了他一眼，双手提了一下背上的包，然后便跟在他的后面往里走。
这个酒楼装修的挺古风的，进去之后随处可见的都是实木装修，特别是到了走廊时，宋代建筑风更是一览无余。
走了一会后，唐国强在一个挂着红灯笼的包厢停下了，敲了敲门后，把门推开，伸手示意方州先请。
方州也不客气，直接往里走，一进去便看到餐桌旁边的榻上，盘坐着一个跟唐国强年纪差不多大的人。
看来这就是唐国强的靠山——杜康明了。
方州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神态自然的走到榻前，伸出手语气生硬的道：
“你好，我是方州。”
而榻上的杜康明，从方州进来以后，便眼眸低垂，用犀利的目光看着从容的方州。
自己是什么身份，想必方州是知道的，所以他试图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读出一丝畏惧或者不自然，可惜的是，他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淡定。
眼看着这个年纪跟自家的孩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淡定的跟自己打招呼，虽然语气略微生硬，但是却丝毫不影响杜康明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欣赏。
如果欣赏一个人的话，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对立的关系，所以杜康明在方州伸出手来后，只静待了两秒，便伸出手跟方州握了握。
“你好，我是杜康明，想必你是认识我的。”
“是的，杜先生，久闻大名。”轻轻握完手，触之即分后，方州淡淡的说道。
杜康明微微点头，面容不再那么严肃，向榻上伸手，道：
“先坐下喝杯茶吧。”
方州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背上的包卸下，脱掉鞋，坐到榻上，学着杜康明一般盘着腿。
古色古香的包间内，在角落的香炉里，缓缓地燃着类似龙涎香的香味。
这种风格鲜明的酒楼，自然不可能用中央空调来制热，应该是用的暖气片，所以房间内温度释然，让徒然从外面被冷风吹的僵硬的唐国强也感到非常的舒适。
等方州和杜康明各自安坐后，杜康明主动把刚刚泡好的茶给方州倒了一杯，然后亲手给他递了过去。
好在杜康明怎么说都是国家干部，方州还真不信他敢为了嫩死自己下毒，所以接过茶水后，在桌上轻叩三下表示感谢，然后便放在嘴边开始品尝。
看着方州熟练的动作，杜康明眼中欣赏之色更甚，他跟唐国强这个外表儒雅内在充满了混混气息的人不同，他是对方州做过详细的调查的。
当他从自己秘书收集来的资料中得知，方州连20岁都不到，却在一边上学一边创业的情况下开了两家规模不小的公司时，便不由对唐国强这个废物愤怒更甚，平台无故惹人家干什么。
想着今天邀请方州来的目的，杜康明见方州把杯子放下后，正准备开口，嘴巴又马上闭上了，鼻子却抽搐了两下，闻到了一些味道，差点让他吐了出来。
“什么味道。”
被这股味道差点整吐，导致反刍了两下的杜康明愤怒的看着唐国强道。
唐国强自知妹夫这会更看不上自己了，但是为了擦好屁股，所以也不介意坐冷板凳，便独自一人坐在大圆桌旁等着两天谈判。
猝然之下被杜康明指责，唐国强整个人都懵了，呆住两秒后才反应过来，用尽吃奶的力气闻了一下，这下把他也差点整吐了。
“呕。。呕。。。”被这股味道呛到的唐国强，恶心的眼泪都出来了。
“妹夫，不关我事啊，我问问情况。”
说完，唐国强就打算出去找服务员的麻烦，这味道特么是真下饭，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知道这个酒楼还不错所以故意挑选这里来让妹夫发挥，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可是还没等唐国强打开门，就突然听到杜康明正对面的方州弱弱的说了一句：
“那个，可能是因为我的鞋子。”
此言一出，手搭在门上准备开门的唐国强，还有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的杜康明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实则此时的方州也是尴尬的要死，心里痛骂了大黑一顿。
大黑和方州住一起后，俩人的衣服都是轮着洗的，衣服还好，有洗衣机，但是鞋子可就麻烦了，必须手洗。
平常两人给对方洗鞋子的时候也是痛不欲生，不管有没有脚气，男人的脚都是臭一辈子那种，俩人给对方洗鞋的时候，都得鼻子塞着棉花，戴着口罩才能抵御这毒气弹攻击。
不过洗的时候臭归臭，晒干以后还是挺清爽的，没什么味道。
错就错在，昨天刚好出了一下太阳，又恰好轮到大黑洗鞋子的时候，索性俩人的鞋子囤了好久没洗，大黑便心血来潮的把鞋子给洗了。
本来大黑计算的挺好的，昨天把所有鞋都洗了，只留了两人上课要穿的，等今天下午下课以后，方州回到家就把鞋拖了，踩着拖鞋回房间处理一些乔楹送来的文件。
好死不死的是，大黑觉得两人穿的鞋也一起洗了，晒晒太阳，这样的话两人的鞋子都能穿久一点。
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当天刚洗完鞋子，第二天太阳就被乌云给遮住了，好家伙，家里有没有烘干机，这鞋子还能穿吗？
而方州又因为没有告诉大黑自己晚上要赴宴这回事，等他处理好事情打算出门的时候，才得知鞋子都让大黑给洗了。
这让方州一阵恼火，可是也没别的办法，毕竟临时买肯定来不及。
大黑用他那发育不成熟的大脑想了一下，便把昨天洗好的鞋拿了出来，可是这是球鞋啊，哪有那么容易干，外表看着挺干净，里面却是湿漉漉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方州只好把鞋子穿上来赴宴了。
可是鞋子虽然洗了，但是袜子可是穿了一天的，方州也没想着要换一下，毕竟男人嘛，能多穿一个小时都不会换的那么勤快。
于是，一双臭烘烘的袜子，踩在湿乎乎的球鞋里，方州就这么强忍着不适开车来赴约了。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臭烘烘的袜子把鞋子也搞臭了，在温暖的包厢内被热空气这么一蒸，那味道简直跟烤榴莲似的，生化武器啊。
被杜康明和唐国强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十几秒后，方州还是禁不住老脸一红，主动提出来：
“要不我去洗个脚，换个拖鞋吧。”
虽然是酒楼，但是拖鞋什么的肯定还是有点准备的。
虽然气氛被一双臭鞋给搅干净了，但是这个味道实在辣眼睛，杜康明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到方州主动提出来要洗脚，大松一口气，对门口的唐国强道：
“去帮方总找双干净的拖鞋来。”
唐国强一开始还好，毕竟离木榻有点距离，但是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那鞋的味道便充满了整个房间，把他也熏的欲死欲活的。
所以此时听到杜康明的话，居然用感激的眼神看了自家妹夫一眼，然后应声出去。
但是就在唐国强刚打开门时，杜康明又说话了：
“先别走，把这双鞋拿出去，让工作人员替方总处理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杜康明还故意看着唐国强，不好意思看向方州。
而原本以为得救的唐国强，听到妹夫这句话，不由得瞠目结舌，用惊恐交加的眼神看着他。
可是半天过后，杜康明的眼神依旧稳定如山，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唐国强只好憋着气，走到榻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把方州的两只鞋子拿起来，转身离去之前，被熏得眼泪都出来的唐国强，用充满了绝望的眼神看了方州一眼。
原本方州还觉得挺有趣的，毕竟双方其实算仇人，你要搞得我破产，让你提个鞋简直是你赚翻了。
但是看到唐国强提着鞋脚步蹒跚的出去，方州又开始于心不忍起来，毕竟是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人，再不对自己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处罚他。
念头通达后，方州对着杜康明歉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踩着袜子就下了榻，从唐国强的手里把鞋子抢过，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找服务员帮忙了。
鞋子毒气弹和生化武器——‘方州的臭脚’，都离开了房间，从门外吹进来一股清凉的风以后，房间的味道终于散了不少。
坐在榻上的杜康明，看着方州离去的背影，慢慢把手放下了，低着头开始沉思起来。
今天晚上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即便亲眼看到本人后感到很欣赏，但是他依然想着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方法，逼迫方州把手上掌握的东西交出来。
这个方法肯定有效的，他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这个手段可没少用，毕竟一旦开始威胁的话，那可是不会讲江湖道义，不把对方的家人牵扯进来。
但是从刚刚方州的一个举动中，杜康明原本的想法居然被动摇了。
方州看到唐国强强忍不适低头拿鞋的时候，眼中和嘴角那挂着的嘲讽意味可是十足，但是等唐国强也就是自己大舅子把鞋拿起来以后，方州的神情不知不觉的就变了。
变成了一种，杜康明只在一些好人脸色看过的愧疚神色，再然后似乎是想通了，脸色便完全变得淡然。
到底方州在想着什么，杜康明并不清楚，但是从方州的心理活动以及行为举止来看，杜康明给方州贴上了一个从没有贴过的标签——一个好人。
…………
十多分钟后，处理好鞋子，并洗了一下脚的方州，再次推门进来，踩着酒楼提供的拖鞋，回到了榻上。
虽然双方立场不同，但是把人家熏了个够呛，方州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所以坐在杜康明的对面后，给了杜康明一个满怀歉意的眼神。
而唐国强则是没这待遇了，此时他正捧着一罐熏香，坐在门口呆滞的透过透明的门窗看着外面。
接收到了方州的眼神，杜康明反倒笑了一下，表示自己不介意，然后用刚刚烧好得水再次泡茶。
“杜先生，您今天邀请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看着杜康明熟练的泡着茶，方州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方总，你和我内兄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此事过错全在他，我替他向你道个歉。”
“额。。”
看到方州有些惊讶，杜康明又是露出一个稳重的笑容，重新给方州上了一杯茶，接着道：
“我明白，或许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让你误以为我今天是来找你麻烦的。”
“难道不是吗？”这次方州没有主动接茶，而是神色不定的问了一句。
“方总，你对我的敌意我能理解，换做是我的话可能会表现的更过。但是这件事其实只是你和我大舅哥之间的纷争而已，实际上他找卫生局的人帮忙，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只是下面的人为了。。。而主动讨好的一个行为。”
中间略过的话方州明白，无非是为了讨好杜康明而做的事情而已，说到这里其实方州已经有点相信了，因为事后他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是杜康明要动手的话，绝对不会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绝对是一处必中，方州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性。
别的不说，如果真要追究起来，在方州店里有客人吃出事来了，方州绝对逃不了，以杜康明的手段，让方州关一段时间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最终结果是，唐国强用不太成熟的手段搞了大食头一下，却丝毫没有对方州本人动手的念头，不是他不想，完全是做不到而已。
“暂且不说我信不信吧，只是您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想通以后的方州，轻皱眉头不紧不慢的问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今天其实是想跟方总交个朋友，虽然方总年龄不大，但是做的事情可是让我这个年过半百的人都自愧不如啊。”杜康明依旧是从容的笑着回答。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既然杜康明主动把台阶递过来，方州还没那么不识时务，于是便道：
“杜先生过奖，以杜先生的年龄，能身据这个位置，更加不容易。”
“唉，方总不愧是方总，以你的年纪，想事情居然比我这个大舅哥还透彻。”杜康明叹息一声，然后接着说道：
“我知道方总手上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或许在你看来，那些东西足以让我和我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大舅哥都得到一个天大的教训。”
方州眉毛一挑：“哦?难道不是吗？”
杜康明听到这话，苦笑着道：“我承认，你的那些东西得来不易，想必自己也看过了，那上面的东西足以让我这大舅哥。。。但是我想问的是，你从那上面看到了任何跟我有关的信息了吗？”
这倒是实话，那本本子虽然有唐国强和其余几个官家小孩的记录，但是跟杜康明还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方州嗤笑一声，不屑的看了一眼唐国强，然后转头对杜康明道：
“我承认，那上面的东西跟你无关，但是唐国强能做这些事，跟你也脱不了关系，真要追究起来，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听完方州的话，杜康明幽幽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道：
“我会让他把手上的产业盘出去，从此不再碰那类东西，你的公司我会另外想办法补偿你，这件事就此为止，唐国强绝对不会再找你任何麻烦，如何？”
实际上这个想法杜康明早就有了，毕竟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而且长期以来，他虽然知道唐国强在做这些事，却不知道他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
现在他也不敢要求什么全身而退，只求唐国强能尽快把自己摘干净，如果真有一天东窗事发，他还有操作的空间。
而杜康明说完后，方州便诧异的看着他，就连在门口支着耳朵听着两人谈话的唐国强，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妹夫，这跟俩人原来商量的压根不对啊。
过了一会，方州从杜康明的神色中看得出他是认真的，于是方州便开始在心里合计了一番。
方州没有那么好欺负，他原本是打算等大食头体量大了以后，把手上的东西往梅岭的那位手里一递，让他们自己去掰手腕。
杜康明怎么可能会猜不到这一茬，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次会晤。
但是现在杜康明主动提出来和解，并表示会让唐国强把KTV扔出去的话，这就让方州失去了一个砝码，即便杜康明给了个保证，但是人心否侧啊。
思考了一会后，方州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的对杜康明道：
“杜先生，我会考虑的。”
听到方州答应考虑，杜康明的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毕竟鱼死网破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而且他很清楚，既然方州愿意考虑，那么这件事就基本成了。
气氛放松以后，百思不得其解的唐国强，收到杜康明的信号，开始让服务员上菜。
原本不想留下吃饭的方州，被杜康明挽留了一番，只好跟着一起蹭了个饭。
一边吃一边聊的过程中，方州和杜康明都发现对方都挺对自己胃口的，要不是有唐国强这个老鼠屎，以方州公司的发展情况来看，早晚也是能接触到杜康明的，这让杜康明心里感到一阵惋惜。
夜里十点多，终于结束了这一场饭局，坐在车上的杜康明，看着方州驾驶着车子缓慢的离开。
临走时，方州从背着的包里拿出来一叠A4纸，犹豫了一番后才交给杜康明，并说：
“这是我复印的副本，给你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神色凝重的杜康明双手接过，刚要开口时，方州又继续道：
“如果杜先生刚才那一番话是真心的，我希望您能把这件事处理好，毕竟KTV是那么多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
“好，我会好好看的。”杜康明眼神复杂的看着方州，郑重的保证道。
方州见状，笑了一下，然后才挥手再见，上车走人。
“走吧，回去吧，好好想想你这摊烂摊子该怎么办。”
杜康明揉了揉眉心，对驾驶位的唐国强说道。
唐国强应了声，然后便开着车出发回家。
驶出酒楼后，唐国强有些畏惧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杜康明手上的那一叠A4纸。
现在在他的眼里，这已经不单身几张纸了，而是催命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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