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喻清渊眼见池中忽然莫名荡起一阵水花涟漪,从边侧一直延伸到他身前,而后,有什么落入了他的怀中。
宴尘的后背正贴在喻清渊的胸膛之上,他的周身衣物基本上全部湿了,他背上感受着那抹从前感受过的热度,顿了一下,便要从眼下这境遇中脱出。
可天不遂人意,他动了动,又动了动,宴尘无语的发现他现下只能在喻清渊的一臂之内活动,这跟在喻清渊的怀中没多大差别。
他:……
喻清渊先是警觉,直到那股松雪冷绝之气入他鼻息,他一下子愣怔在原地。
他有些不敢置信,心脏开始跟着他那大胆的想法狂跳不止,还未曾想得清楚,便已经在下一息牢牢的收紧双臂。
明明他什么也看不见,却是抱住了一个人,一个……大概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这触感是如此真实,就像是真的有人在他怀中一般,此刻就算是他臆想出来的,也是绝顶的美梦一场。
既然是他的一场臆想,喻清渊便将一腔心思全部倾付。
他抱过宴尘多次,知晓宴尘的身高尺寸,这幻想出的师尊也是如从前那般,不愿让他如此抱着,用背对着他。
他感到怀中的人挣了挣,身体正在尽力与他拉开距离。
喻清渊明了自己愧对师尊,即使这是假的,他也有些不敢再行冒犯之举,可心悦悔恨相思之意似是无尽海潮,他此刻终于抓住了那块浮木,更是不能轻易松手。
喻清渊将下颚放在怀中人肩上,感受着自己离那股雪气更近,身上仿佛真的贴着那抹温凉,他眸中涌上一抹说不清的情绪,隐有湿意藏匿,将脸埋在那人颈项,沉沉吸着那人气息。
宴尘往一侧歪了歪头,他从来不喜与人近身。
“师尊……本座错了,错到了底,你怨我,恨我,在臆想之中也不愿与我相见……”
喻清渊就这般抱着他,似能抱到天荒地老。
虽然喻清渊此刻手上规矩,但宴尘还是忍不住想起这人原来那几次德性,他终是忍不住去拉他环住自己的手,可结果,自然是拉不开的。
他知晓喻清渊听不见,却还是下意识出言,两字凉淡:“松手。”
随着这二字,他眼底生出一丝烦躁。
喻清渊听见了那两个字,就响在他耳边。
他抬起头,眼望怀中虚无,脑中描绘着宴尘眉目轮廓,怕这股臆想会突然消失不见,慢慢的松开了手。
宴尘:……
……喻清渊这是,能听见他声音了?
宴尘立刻往前动了下,尽他所能离喻清渊最远,却也只是还在他臂展之内。
他不想在这水中泡着,也不想回头去看喻清渊赤着上身的模样,想了想,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又道:“洗好了吗,洗好了就上去。”喻清渊不上去,他就上不去。
喻清渊害怕师尊突然消失,他探手在虚无中一抓,抓到了宴尘袖角,他看着眼前,幻想着师尊站在那里,轻声应着:“洗好了。”
言落之后,他却未动,不敢动。
果真如此,现下他与喻清渊可以互相交谈,宴尘等了半响,见喻清渊半点动静也无,不禁侧了侧身。
他这动作虽轻,却是又搅动水面荡漾,其实宴尘站的那一处,水面自是与无人处不同的,喻清渊看着,渐渐发现这好像……不是他的臆想。
喻清渊抓住宴尘袖角的手紧了紧,手中湿了的布料贴在他的掌心。
难道……难道!!
他呼吸一窒,而后便是一阵急迫,那双墨色织就的眼眸中有绚烂繁花从沉寂中复生。
喻清渊紧张的一颗心就快从胸腔中狂跳而出,他抖着指尖顺着手中那虚无的袖角往上一点点摸去,摸到了手臂。
那松雪冷绝之气一直在他鼻息间淡淡不息,手下触感又是这般真实……
喻清渊压抑着自己,四肢百骸都似在疯狂沸腾,他低缓又小声的唤了二字:“师尊。”
宴尘垂眸,轻吐出一口气,似从前一般漠声应道:“嗯。”
喻清渊指尖发抖愈重,他抓着这人手臂的手忍不住紧了又紧:“师尊,是你回来了吗……”
“算是吧。”
随着宴尘这三字话落,喻清渊眼见前面的虚无中忽然现出了一个人形,是一个刚有轮廓的虚影,并不十分清晰,可喻清渊还是从中分辨出了宴尘的眉眼。
……真的是他!!!
宴尘也发现了,他皱眉看着喻清渊还抓在他臂上的手……莫非是因为他与喻清渊有肢体接触?
这般一想,他顿觉??
他将手臂一甩,甩开了喻清渊,几乎是立刻的,大概他这身体还未曾恢复原样,或者是他二人相触的时间不够,宴尘刚刚在尘世间现出的虚影正要一晃散去。
喻清渊意有所感,再次将他手臂一抓,宴尘的虚影晃了几下后稳住。
宴尘……
实在莫名其妙!
因这特殊联系,宴尘这次忍着没有甩开喻清渊的手,如此这般,他也不想再藏着掖着,道:“我入盏之后,本以为以身殉道,却不想一直被困在盏内……盏碎之后,我便被放了出来,不知为何,只能在你周身五米之内活动……直到方才,突然被拉入水中,且此刻离不开你臂展之内。”
宴尘将他封印琉璃盏之后的事简单与喻清渊说了,并无隐瞒,甚至连浮云令都不曾略过。
倒不是他就这般交了底,而是他还要被困在此间为了喻清渊此人,便顺势说了。
何况……连心都换给他了。
“你如今,是魔君还是我徒弟?”
宴尘淡淡一问,随后终于正了正身,面对着他。
他虽在琉璃盏中知晓外间事,但对此还是不甚清楚。
虽只是个虚影,喻清渊的眸光却在他身上一分不离,克制着自己在得知一切又将宴尘失而复得后抱上去的冲动,他小心回复:“……都是,已经相融。”
宴尘听后眨了下眼睫,他有些不喜魔君那般。
但他历劫完成后便走,无权干涉旁人如何。
宴尘忽然想到一事,道:“我与你的婚约,不作数。”
喻清渊立刻动了半步,又强迫自己停住,他低声道:“……是本座痴心妄想。”
痴想妄想四字已经表明其意。
宴尘见此,皱眉道:“我其实……”
我其实不是此界中人,不过是匆匆过客而已。
他方才一瞬间想就此言明,又不确定是否应该就这般言明,一时停住。
喻清渊忽然道:“我……本座心悦于你,倾慕于你,爱慕于你!”
宴尘:“……”
“从前是本座混账,总在欺负师尊,可我也不知这种感觉是从何时开始的,害师尊至此,是我畜生,还望师尊……再容我一次。”他这一句话,哪还有昔日魔君威势,有的,只是小心,还带着几分恳求。
一阵静默。
片息后宴尘只道:“你我之间只是师徒,并无其他情意可生,也生不出,我修无情道,喻清渊,你是知晓的。”不管喻清渊这一番说辞是真心还是假意,宴尘都不可能接受,就算喻清渊不说,这话他也是要说的。
他久修无情道,不代表他不懂得人情世故,他在入盏之前,喻清渊对他言语动作多有不妥,不论他是为了报仇还是羞辱,总是不该,他当时受便受了,入盏之后,便想着会与他此生不见,却不料还要在此与他周旋不知多少时日。
且他那哀伤之情,似有几分真挚。
不过这份真挚,用在他身上是不成的。
千年来,人间万象繁花,他不曾动过一丝情意,他原身所在那世间,与他一般修无情道者有之,可坚持到后来的,寥寥无几。
他是真的心如磐石,既是磐石,便不会生出裂痕。
宴尘那一根情骨,早就碎在了千年光阴之中。
“喻清渊,这尘世何止万千,你看上谁,去爱去娶,皆与我无关,师徒二字,你唤了我,便是此生此世。”
宴尘言语间依然如常寒漠,他对喻清渊是真的无半分情义可言。
喻清渊听他如此,一阵苦笑:“师尊,你这是将本座拒绝到底。”
宴尘不再接他此句,另道:“你既已洗好了,也知我此时不能离开你身侧,便上去吧。”
喻清渊一时未动。
宴尘去拿喻清渊还抓在他臂上的手,他不信,除了这令人无语的恢复自身的方式,找不出别的。
喻清渊指尖微蜷,而后撤开。
因方才他又与喻清渊有了接触,宴尘的虚影稳固了下来,且比之前又清楚了些。
“我上去,你跟着我。”
宴尘一句,脚下一动。
喻清渊在他身后寸许之地跟随。
就这般走到旁侧,宴尘正要出这水中。
身后的喻清渊突然贴住他,将他横抱而起。
只听一阵水声,喻清渊抱着他踏上了地面,水珠在他赤着的上身上滑落,露出他前胸背脊流畅线条。
他那黑发在背上贴着,配上他此刻那眸中不掩的深意,若是换了其他人,大概就这般沦陷其中了。
可宴尘不是其他人。
他一个男子,为何要被另外一个男子如此抱着。
“师尊,既要恢复,这样快些。”
喻清渊并没有要趁机轻薄,他既已表露心意,便再不会那般轻待,况且宴尘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他更是不能将他气着,且越是珍视,越是不能轻易如何。
他是真的想要宴尘快些恢复。
宴尘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之上,境界还未复原,自是挣脱不开。
喻清渊将他抱到了卧房,因之前桌椅被他震碎,便将他放到了床上坐着。
宴尘垂眸时看到他左臂,见他伤处包扎散了,露出的伤口依然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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