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传音鲛珠中所传话中之意,让苏成漠与傅齐兴十足意外,其中所指临清仙君是冥渊尊主心悦之人。
这道声音在屋中散开之后,其中所带来的地仙境威压忽然如狂风一般往外激荡,似风中浪潮在整个须云山上空散出。
这一下,须云山内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那威压迫的苏成漠都有些受不住,下游三千道门唯一一个结婴境八重的傅齐兴更是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苏成漠看了眼傅齐兴,没有去拽他,他额上沁出汗珠,掌心攥紧玉笛,强力抵抗这股压迫感,去看对面二人。
宴尘凝着眉峰,虽稍感不适,却不曾如傅齐兴那般,他挺着脊背一伸手,单手托住身边喻清渊的一臂。
喻清渊本就心魔在身,虽然这两日没有发作,却是隐患尤深,且他方才还脑中痛楚,现下被这强大无比的威压一迫,顿时从嘴角往外溢血。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没用。
突然旁侧伸出一只手来,将他的臂膀托住。
喻清渊目光顺着那衣袖转到宴尘面上,见他目在前方,一脸漠然,仿佛这股威力不曾使他如何。
宴尘明明身形单薄,可立在他身边,却如百丈山壁。
喻清渊转回头,将牙关咬的更紧,是他太过没用,不能护他。
如此一阵,威压散尽已是半刻之后。
苏成漠心思深沉,自然不是表面看上去这般似个风流子,这冥渊尊主来此一出,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一个意思,他要与临清仙君平起平坐,要将冥渊界分与他一半,卧榻之侧有他一个位置。
所传那冥渊尊主掌位千年,一直独身。
不管到底真心假意,冥渊尊主如此行事,莫非……是听了外间流言,在保他。
他二人相识?
毕竟这世间人寻那临清仙君或是为了玉骨修为,或是为了他上清界少君的身份,就连他自己,也是有计较在心。
温泉中万数余人,只有对面这两人没有露肩,不过他那徒弟喻清渊看着不像,而这不愿说出名姓面带病容长相普通的道修,却让苏成漠隐隐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他多番试探,只为看他肩上到底有没有玉骨印记,若是他有……苏成漠心间一沉。
可他撕破了这人衣衫,却什么也不曾看见。
莫非,是用了什么特殊方法。
傅齐兴终于从地上起身,他与宴尘匆匆一礼,看了看苏成漠。
苏成漠收回心绪,面若平常的与宴尘说了句离别语,走在傅齐兴前方离开了此地。
此夜这屋中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二人。
喻清渊用手背蹭了下嘴角,心中想着那鲛珠传话的事。
冥渊尊主—楚寒轻。
喻清渊在脑海中寻到了记忆,他作为顾千帆时与此人见过两次,只不过各掌其位,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现如今他对师尊放出这种话来……
那夜在去往青云岭之前,楚寒轻用鲛人真身将师尊制住。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楚寒轻有一半的几率认出了他的身份。
还说什么……让师尊唤他楚郎。
喻清渊一抬眸,便看见桌上放着的苏成漠拿来的浅衫。
他自是不能让宴尘穿别人送的。
喻清渊过去,将那衣衫拿到外面,用一道灵火将之烧成了灰。
宴尘见到那鲛珠,便想起了那水中银鲛。
不过,不管那人如何,与他无关便是。
喻清渊去打了半盆清水回来,温的,关上门扉后洗了干净布巾,递到宴尘面前。
“师尊。”他唤道,带着恭敬,心意半藏。
宴尘本欲用道术净尘,见他如此,将布巾接过。
待宴尘坐在木凳上默默擦了脸和手,喻清渊忽然在他身前半跪在地,抬手要给宴尘脱鞋。
“我伺候师尊洗漱。”
喻清渊低着头,留给宴尘一个发顶,他正要去碰宴尘的鞋面。
宴尘伸手将他一挡,道:“不必。”
喻清渊抬首,看着宴尘面上冷意,将手收了回去。
“那我给师尊铺床。”
他走到床边,打开被褥,规整床铺,他在落鸣峰时做惯了这些事情,只不过起初入门时是向往,中间是相信,后来是……是被折磨死了。
可现在,他的心境不同,此刻心甘情愿做这些事,却还多了几分暖意在心。
等到了入睡时,宴尘道:“你睡床上,我要彻夜打坐。”他不等喻清渊回话,便在凳上盘膝闭目。
喻清渊见此,去看他时发现他已开始运行周天。
木凳上打坐自是不太方便,喻清渊有心想将师尊抱到床上,却见他清辉冷寒,未敢冒犯。
他坐在床尾,与宴尘一般闭目打坐,然后喻清渊便陷入了梦境之中。
……宴尘一身淡蓝,立在落鸣峰桃花树下,背持长剑,皎皎临仙。
喻清渊从殿中出来,一个跃身到了他身侧。
“师尊。”两字出口,欢喜在心。
宴尘听了这二字,没有应他,也没有马上转身,十数息后方才动了动。
“师尊。”喻清渊欢喜不减,他复声道。
只见宴尘看了他两眼,将长剑持在身前,在剑身上轻轻抚过,而后将霄红一展,剑尖抵在他的心口。
“我可当不起魔君唤我师尊。”短短一句出口成冰。
喻清渊心中喜意瞬间灭尽,只觉寒霜刺骨,冻入心肺。
“师尊……”
喻清渊一句话不曾说完,宴尘将剑尖往旁侧一挪,刺入他的心脏。
“你手上沾了太多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配当我徒弟。”
宴尘说着,手上用力,将剑身加深。
喻清渊顿时吐出一口血,他抬起一只手握在剑刃之上,嘴边荡开一抹笑颜,悲哀凄惨:“你不信我?”
宴尘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将霄红往外一拔,扬起一线鲜红落在地上的淡粉花瓣之上。
“负尽苍生,辱没师门!”
那剑尖还在往下滴着血,宴尘却将之又一次刺出,几下挑在他仙骨所在之处。
喻清渊锁骨下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你当真……如此绝情!”
宴尘一掌修为十足,断了喻清渊双腿,两掌破天,将喻清渊打的身骨尽碎,摔翻在地,而后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腰上,喻清渊无力的滚了几翻,落下了飞崖。
……如此之后,梦境中场景转换。
他又穿上了顾千帆时那身红衣,宴尘依然一身淡蓝,在无妄界那处无尽的桃林之中,天上依然落着淡淡雨丝,沉灰暮景,有风朦胧。
他掐着宴尘的脖颈将他抵在桃树之上,喻清渊手上十足用了力,他掐的那细腻颈项向上仰起,青丝拂上肩臂。
“负尽苍生,辱没师门……我的好师尊,我若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你送我的这句话!”
喻清渊眸中血意滔天,周身杀意成海,他将宴尘脖颈上掐出了深深指痕。
“那般对我,后悔了吗?”
“我此生所做……最后悔之事……便是当了你的师父。”
此句入耳,逆鳞疯长,喻清渊将宴尘重重往旁边一抛,便使得他飞出十多米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喻清渊走过来,看着他。
“师尊,你若此刻说一句软话与本座听,本座还能记起几分往日旧情。”
“……我只恨……当日没能一剑将你毙命!”
此话一出,周围默然。
一会后,喻清渊笑出声来,开始很低,慢慢的状似疯狂。
他踩在宴尘的肩膀之上,低声俯身:“无情道,有傲骨!”只听咔嚓一声,宴尘一边肩膀碎裂,而后喻清渊转到另一侧,踩碎了另一边。
他捏着碎掉的肩膀将宴尘些微拎起了些,凑近在他染血的嘴角轻轻亲了一下,而后手上摸上他的手腕,将宴尘两只腕骨一一掐断,又摸到他腿上,断了宴尘双腿。
“这般,还有傲骨吗,还能跑吗!”
“……”
“师尊,你就这样在本座身边,永远陪着本座,生生世世,就算下了黄泉,也别想脱身!”
喻清渊将他抱了起来,宴尘的手腕无力往下垂去,他踏着一地花瓣,行进在淡风细雨之中,往桃花林中深处。
墨发红衫,悲月残痕。
……
喻清渊额上冷汗细密,他闭目打坐却眉目不稳,显然正陷入梦境纠缠之中。
他心头一痛,嘴边又开始流出血丝来。
那膝上两手指尖掐进掌心,终于心头血气一冲,他吐出一口血后睁开了眼。
喻清渊呼吸沉重,心口起伏剧烈,他回忆了一下梦中场景,血气又是一冲。
他胡乱擦了下嘴角,抬眸去寻宴尘。
见宴尘仍然在木凳上打坐,周身安稳,并无不妥。
喻清渊一手撑着床铺下了床,站稳之后,往宴尘处走近。
离得近了,闻到师尊身上松雪之气,心间终于得了一分着落。
他俯身,想要去抓宴尘的手,却在就快碰到之时缩回了指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的不过是他心中最害怕与在意之事。
喻清渊看着宴尘清冷容颜,不禁又闪过梦中所见,他甩了甩头,小声几字诉与自己听。
“不能……这一世不一样,不会……”
一梦情丝愁负,两处风雨来路,桃花隐血忧,寒凉尽处,残香依旧,不见故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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