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这般一来二去,此夜已经过去了大半,还剩下小半夜就要天明,二人在树林中寻到一处空地,各自休息。
本以为接下来会平静些,却并不如此。
空中笼起薄云,将一轮圆月似遮不遮,林中愈加森暗。
宴尘于闭目中睁眼,往旁侧一闪,便见一只带血的断臂落在了他方才打坐之处。
那断口处并不完整,似是被撕裂所致。
此时自断臂飞来的方向一阵阴风冲天而起,树叶刷刷而落,叶片荡落间有一阵血雾突然出现,它缠在喻清渊的腰间,将他往后拉去,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出去几十米。
喻清渊此时是照旋境一重,他那莫名修为不曾出现,且心魔浮动,之前还吐了口血,这血雾其中所含境界之力比他高上许多,他一时被拖拽出去不能脱身。
宴尘目中凛然,他跃身一步将霄红剑往前一抛,长剑破空,急速之下剑尖处生出一层寒冰之气,而后几个回旋,将血雾击的粉碎,宴尘抬手握住自行飞回的霄红,将喻清渊一把拉住。
待喻清渊稳住身形,宴尘持剑在前,挡住他半边肩膀。
喻清渊看着他的侧颜,眸中不明。
刚才他被缠住时不曾慌乱,魔君何曾怕过,就算是万众仙修在前他也不曾眨过一下眼。
可这人却又护了他。
这是他此世重生之后,第几次了。
从前只有别人惧他,却不曾有人护他。
可……既然你第二世时害了我,为何这一世不一害到底!
血仇与温情,从来不能并存。
宴尘抬眸,眼望前方之地。
因刚才那阵血雾之顾,他二人此时处在方才之地百米之外,目之所及满地尸首,服饰各异,惨烈程度比青云岭三宗不输分毫。
原来那断臂便是从此处飞出去后被雾气带过去的。
且这处二十余米之外,有十多个人正被八九个戴着鬼面的人虐杀。
宴尘一道掌风,这八九个人瞬间便负伤在地半响不能起身,宴尘正想上前问上两句话,却不料从这些人衣衫内忽然爬出一个小指大的虫子,一口咬在他们脖颈上,这些人登时化成了一摊血水。
这死法……竟与陈远一样。
且这鬼面也如那日贺迁带去天玄道宗的千余人所戴的面具一般。
宴尘正凝眉思虑,那被救下的十多个人身上伤口不一,有一人捂着臂膀过来,谢道:“多谢道友相助!”
宴尘反问道:“此处发生何事?”
这人道:“我们欲往须云山赴摘星会,路上几个宗门碰巧碰到,便一起结伴而行。”他说到此处痛呼出一口气:“今夜我们在此处歇脚,谁料到半夜遇到血雾索命,那血雾中又现出这些戴着鬼面的人,几个宗门一百多人就剩我们几人。”
宴尘道:“只是杀人?”
“只听见那血雾中传出一句话,说这些人长的难看,定无玉骨,直接杀了。”
……又是与那传闻有关。
宴尘听后不言,点了下头。
这些人又谢了几句正欲离去,便见血雾当空凝聚,其中似有万千恶鬼嘶豪。
“我是魔君座下魅魔,今番奉令出世,你们这些个人还不够我尽兴的。”血雾中现出一道男音,此音柔肠百转,一句话尾音勾人。
那十多个人顿时惊恐不已,他们不过是下游小宗,连成丹境都没见过几个,如何跟这境界在化虚境的魅魔对抗!
魅魔口中魔君二字一出,仿佛这便是一把杀器,他们顿时带着伤口跌跌撞撞四散而逃。
之前与宴尘说话那人喊了他一声,见他在原地没动,便也逃命去了。
血雾形态的魅魔在空中未动,见他们逃走不曾去追,片刻后飘到地面,雾气渐笼,化成了一个着赤衣的青年。
喻清渊沉目看着,他怎么不知他座下有这号人物。
宴尘结婴境二重,而这魅魔化虚境之力,他若不让他二人走,跑也无用。
且不管前身现在,这天下间还当真不曾有过让他害怕之事,身无牵挂,便无畏惧。
他这徒弟,只是让他应劫之人。
宴尘想到喻清渊身上不明之处,与自己心中隐约猜想,漠声道:“既是魔君座下,不妨让顾千帆出来一见。”
魅魔化成人后虽是个男子,却明艳非常,实在不愧这个魅字,他听宴尘此句,答道:“怎么,仙长死前有我还不够,还惦记着我主人。”他说话间一个抬眸,带出万千情意,不是矫揉造作,也没有刻意动作,就站在那看了你一眼,便让你觉着再也看不见旁人。
可这其中不包括宴尘,不包括喻清渊。
魅魔见这两人无动于衷,直言道:“解开衣服,让我看看肩上有没有雪晶。”
宴尘一动未动。
魅魔笑道:“那我便亲自来。”
他看着宴尘,见他周身十米之内仿佛寒意成冰,魅魔自身境界明明比他高,却忽然生出一种不敌之感。
这随意虏过来的人,气场竟这般强硬,刚才那一百多个人加在一起也不及他一分。
魅魔将这种感觉压下,五指成爪当先直奔喻清渊左肩。
宴尘将喻清渊往后一推,一剑横档,魅魔没讨到半分好处。
喻清渊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深暗。
魅魔一击不成,掌中现出一柄血刃,宴尘不等一息,一道剑诀惊鸿,身上现出几分真仙境之意。一刻钟之后,魅魔一招败于宴尘之手。
“下游仙宗人才济济,结婴境二重这般强横,我化虚境一重今番竟然不敌于你。”魅魔本来被宴尘制在树上,突然散去人行化回血雾,迎空直上,留下一句话后在空中四散。“可你敌的过我,却敌不过你身边人,想来仙长这般冷若冰霜,定是未曾尝过人间滋味快乐事。此夜良宵苦短,仙长纤腰弱柳,及时行乐才是。”
宴尘神情淡漠,将灵剑收回,看了喻清渊一眼示意他跟上,便当先往林外走去。
喻清渊走在他后方,看着他背上青丝如瀑。
此时天上薄云消散,月明重现。
这一晚发生太多事,半刻未曾得闲,一刻之后宴尘走动间忽然生出一丝倦意。
他有多少年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二人走到一处溪边,宴尘取出水袋在溪中灌了水,抛给喻清渊,自己从乾坤袋中取出另一个,灌水之后仰头喝了两口。
月下灼灼,水光粼粼,旁侧是溪边几棵树,身边是美人一身清辉。
美人……
喻清渊看着宴尘微微仰头,随着喝水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
看着他将水袋收好,垂下的眉目间一片冷凉。
看着他落下的袖角,以及那盈盈腰身。
喻清渊记起他在落鸣峰上搂过这腰两次,却搂的一手寒凉。
不知此刻,是否也是凉的……
宴尘走到溪边树下盘膝而坐,只觉倦意愈重,反而又生出一种无力之感,状似有千斤巨石压在身上。
且体内渐生一种灼热,散在四肢百骸,使那种无力之感更重。
宴尘闭目半响,却不曾将那种灼热感压下,反而又生出一种酥麻在其中蔓延。
他睁眼,呼出一口气。
不知何时竟中了那魅魔手段。
尽管如此,他一双眼中凉漠不散,无情道法在前,欲望在身不在心,不能将他如何。
宴尘面上神情未变,周身一如霜雪。
只是他现在浑身无力,调动灵力不能驱散,恐只能等待药效过去。
他动了动手指,连指节都是酸的。
宴尘再次闭目,静心凝神。
喻清渊在溪边站了片刻,心脏又开始出现刺痛之感,但痛觉过后便是忽然生出一阵热流下窜,凶猛异常,烧的他眼眸之中都滚滚发烫。
他眸色一沉,想到这般不对之处,也心知道自己着了那魅魔的道。
当了那许多年魔君,还不曾有人敢把这种东西下在他身上。
喻清渊想要走远一些找一处地方自己纾解,却忽然间闻到宴尘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极淡的香气,让他心间一痒。
他停下脚,慢慢的转过身。
这香气并不是宴尘身上的玉骨发出来的,与他那一晚所闻到的不一样,却勾的他火气更重。
很显然,这是一种双向的药。
且一旦有了这种心思,就止不住一般疯长。
他有时说些过界的话,做些过界的举动,有试探,也有故意为之,嘲讽居多。
可他此时身上这般,却不想过去。
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的都是第二世时宴尘那每一个让他厌恶至极的神情,可他此刻眼中看到的,却是此世那人这般凌霜覆雪之姿。
一身冷绝,拒人千里,对他不见半丝他想,似真心不是作伪。
喻清渊与宴尘之间血深似海,不管是何缘由,都已成定局,此生只能是仇敌。
可他此刻眼中装满那人一身淡蓝,却被药效驱使着走到宴尘身边。
离得愈近,欲望更是翻涌成潮。
正此时,宴尘睁开眼,眸中淡淡,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与喻清渊此刻炙热火海成为对比,可他知道,他的师尊身上也是热的,因为喻清渊看到了宴尘鬓边的细汗。
喻清渊突然想看看,这一双寒凉眼眸,情动起来会是何种模样。
这声色平时淡漠凉薄,承宠时会否发出娇吟之音。
这一脸清冷,在身下雌伏时能否现出媚色。
喻清渊带着一身压迫逼近宴尘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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