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监牢内一片寂静。
桂小五郎垂头丧气的低声叹息,同样未睡的吉田松阴从茅草榻上起身宽慰道:“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桂小五郎,请务必打起精神。”
“吉田兄,松阴老师,弟现在心乱如麻,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非要拉你去军舰那种地方,以你‘逃跑的小五郎’的机警和剑术,怎么说也不至于被抓住吧。”
桂小五郎抬起头,不满的反驳道:“不观吉田兄的事,但什么叫‘逃跑的小五郎’,真是的,学问高也不能给人安插绰号啊!”
吉田松阴摆摆手:“不是我先这样说的,你也知道,当初我最小的妹妹美和子与你正是良配,我吉田松阴看上的人物还没人能跑掉,只有你竟然一声不吭的不见了踪影,藩内谁也不知你去处,直到我把美和子许配给久坂君,你才再次出现,真是难为你了……”
“一定是久坂那家伙!哼,娶妻当娶美人,而美和子……吉田兄,你又不是不知美和子的相貌,实在是……太让人为难了。”
“身为武士,怎可以貌取人!”吉田松阴佯怒道,随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幸好幸好,美和子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当了寡妇。”
“唉,是啊,死,我小五郎不怕,只是心中确有不甘!更不想连累空山老师和那些长州藩的好友们。”小五郎惆怅道。他知道空山一叶多半会来救他,虽然与这位老师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但空山一叶的性子是相当了解的。
吉田松阴笑了笑:“你觉得你的那位剑圣老师怎样?”“啊?”“他必然不是蠢人吧,在任何一个领域能做到绝顶之人,头脑也必定不差许多。”
“空山老师剑术高明是真的,但聪明吗……”回想起空山一叶当初的一言一行,最大的感受是任性妄为加胆大包天,和头脑聪明没有半点关系。
“从他可以成功劫走上代将军,还能安然逃离甚至让幕府无可奈何,便知这位剑圣心中必有乾坤,放心吧,一旦他决定要来,必然不会硬闯,肯定能想到一些我们预料不到的办法。”
“吉田兄,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老师啊……”
此时,被幕末第一智者吉田松阴夸赞的空山一叶正玩味的盯着前方四个萨摩藩武士。
几人如数赔偿了客宿的损失后,当即敲响空山一叶的房门,想要试探一下这位高手的意图,在看到屋内的小松之后,全部大喝一声抽刀在手。
“小松中岗!”吉井右一朗高举大刀,浑身颤抖的盯着这位让他们颜面尽失的任务目标:“鼠辈!你还敢回来?”
你以为是我想回来的?小松心中大喊,脸上显现出惧怕又尴尬的表情,怕空山一叶真的就这样把他交出去,毕竟几个武士背后是萨摩强藩,自己又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他自付如果换做自己,也一定会交出去的。
但小松显然低估了空山一叶的固执或者说狂妄。
“动刀者,死!”空山一叶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气,首当其冲的吉井右一朗顿时一阵发冷,竟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不过身为武士的尊严没有让他彻底丧失勇气,依旧高举手中大刀,提起勇气冲着空山一叶咆哮道:“坐在阁下对面的,是我藩严令诛杀的叛逆,阁下难道欲与我们萨摩为敌?!”
“我不管他是不是叛逆,也不管你们萨摩藩如何,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人,现在归我,怎么处理他是我的事情,之所以你们还能安然站在这里是我心情不错的缘故,而不是你们所谓的萨摩藩身份,明白?明白就马上滚。”
小松心中大喜,又有些忧虑,他其实并不想昔日的同伴丧命于此,虽然双方理念不同,但毕竟没有深仇大恨,反而平日交情相当不错,不过他此时并没有处置对方的权利,毕竟自己都是眼前这位霸道剑圣的俘虏而已,只能继续正襟危坐,一副全凭空山一叶做主的样子。
“你们快离开吧。”佐奈也不想眼前四个萨摩武士白白送命,更不想空山一叶再树强敌,忍不住开口劝到:“再不走,真的会死!”
吉井惊疑不定的打量着空山一叶,他总觉得眼前这人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忍不住开口道:“阁下必定不是无名之辈,请赐大名,阁下所作所为在下定会如实禀报藩内。”
“没兴趣告诉你,自己查。”吉井刚想讽刺一句“阁下是怕了我们萨摩藩吗?”,旁边最年轻的那位武士突然咽了口口水,颤声道:“他他、他是空山一叶……吉井大哥,他是剑圣空山一叶大人啊!”
一定是的!武功、相貌、声音,这些再明显不过的特征……怎么没能早早认出这位大人,萨摩藩武士最重豪杰,天下还有人比眼前之人更勇猛的吗?直面幕府好不妥协,这可是几乎所有萨摩藩武士的偶像啊!
吉井右一朗张开大嘴骇然看着空山一叶,既惊且惧。难怪己方数人可以被对方调戏一般的击败,不是己方武功不行,是对方武功实在太高。以对方的身份究竟为何不惜与萨摩为敌也要保下小松?这叛徒不可能认识这位大人!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你、你们……”吉井有些无与伦比。
空山一叶看着胡乱挥舞手中大刀的萨摩武士,心中的耐心已经快到了极限,他还有很多事想要问小松,没兴趣和对方解释。
“吉井君”,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松,看到空山一叶的表情,暗道糟糕,忍不住缓缓开口道:“你要杀我我不怪你。同为萨摩藩士,我们认知超过20年了,我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应该很清楚。但这次,为了国家大义,哪怕放弃家族名誉、放弃武士尊严,赌上一切,我小松中岗也要阻止幕府卖国!大久保不愿让我拖累萨摩,害怕事后幕府问罪,但你们也是萨摩武士,难道你们真的甘心眼睁睁看着堂堂日出之国,以卖国为条件向蛮夷祈求活命吗?与其如此,不如玉石俱焚!”
几位武士目瞪口呆,他们想不到被认定为叛徒和小人的小松竟有如此大志。
小松忍着伤痛站起身,拍着自己的胸膛道:“我知道,肉体凡胎挡不住巨舰大炮,但这是放弃尊严的理由吗?哪怕江户化作废墟,我们还有四万十川、还有关东群山、还有手中之剑!那些洋夷难道能把铁甲舰开到山里不成?我听说米国远在天边,行驶到日本需数月之久,我们难道不能暂避其锋,挑选忠勇志士驾驶舢板日夜袭扰,等他们消耗完弹药补给,也只能黯然撤离。到那时我们可以倾尽一切向荷兰购买大炮,铸造炮台,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哪怕最终依然抵挡不住,亦不失上国尊严!而幕府却一心丧权辱国,他们不想想,一旦如此轻易被米国人割肉,其他原本与日本公平交易的洋夷必群拥而上,将日本分而食之,就像隔壁的清国一般!诸君,你们不惜拼死向我挥刀,却不敢诛除幕府叛逆,这难道就是恪守武士之道的作为吗?”
几个萨摩武士被小松的一席话驳斥的哑口无言,一脸惭愧的放下刀,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吉井长叹一口气,“小松,你以为我不愿为国尽忠?但大久保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攘夷之良机啊!暂时忍辱,默默发奋,以图来日,你这样做只会让萨摩背负幕府的敌视。跟我回去吧,你依旧是我们的伙伴……”
“道不同不与谋!”小松断然喝道:“你们走吧,回去告诉大久保利通,我小松中岗即将命断江户,不必费心追杀了!既然你们怕我连累萨摩……”说着,抽出腰间胁差狠狠向脸上划去!从额头到下巴,从脸颊到耳根,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淅沥沥趟出鲜血,他咧嘴惨笑道:“现在没人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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