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习惯(1 / 1)

学校食堂在地下。

边随到的时候里面都空干净了,舀菜的大妈连大勺都收进了水池里。

好在靠窗的桌角还有个人。

顾潮简单拿了两个紫薯花卷,一碗番茄蛋汤,清炒豆苗和一碟烤芦笋坐在桌边。阳光打在白色系带夹克上,近乎透明。

他是特地避开顾曲玫,所以等到这个点才来。只不过那两个花卷看上去样子丑丑的,让人不太想拿起来,也没有食欲。

顾潮坐着怔了一下,又端起餐盘回窗口,对半歇下的食堂大妈抱歉说:“再加一份辣子鸡。”

他长得好看,整个食堂又没别人,大妈忍不住打趣:“小帅哥,今天辣子鸡很辣的,辣椒都是刚晒过。”

顾潮皱了一下眉:“那就不要辣椒。”

“......”

食堂大妈刚要挥下去的大勺子瞬间顿在半空中。

这是什么少爷吃法?

怕是抖十年勺子也抖不干净。

她正要开口,一道声音倏地插进来

“要辣椒,直接盛。”

干爽低沉的男声,略微带一点喘,像一阵擦过耳畔的风,带着冬日的体温。

顾潮回头,看见边随站在他身后。

圆环车钥匙被扣上最近的桌子,边随刚才说话呵出的白气已经散开。

边随像是跑过来的,这会儿有点热,黑色羽绒服松松垮垮拉开拉链,挂在肩膀上,到了就先靠桌角歇下来。

他眼尾带着笑意,仿佛蹭饭是什么光明正大天经地义的事情,表情明亮的过分:

“蹭你一顿食堂,不介意吧?”

顾潮:“......”

他心说如果没记错,你刚在老段家蹭完一顿。

但边大少爷不知道,他觉得自己点卡的刚刚好:“早上单排开会忙,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饿了就直接来了。”

“......”

顾潮面无表情:“哦。”

也许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太养眼,几个食堂大妈都围到了窗口,甚至忽略了边随那一头不良发色,听他的给顾潮的餐盘空栏里盛了满满一勺辣子鸡,然后笑眯眯的递过去问:“你吃什么呀帅哥?”

边随冲大妈一笑:“盛一碗米饭,菜我吃他的就行。”

“......”

顾潮看着他,你还挺好意思。

但他的一张小冰块脸被直接无视,边随端了饭就伸手进他口袋里摸出学生证“滴”了一下,然后拿了双筷子先行回了座位。

顾潮震惊于他的脸皮,但还是端着小山丘一样的辣椒盘子走回去坐下,他低着头思考,是直接戳破面前这位爷,还是给他留着面子好。

然后他就听见边随捧着米饭,面不改色的说了认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他们几个习惯我们在外面吃了,中午都没叫我的饭,外卖也没什么好吃,单独点一份还慢,又有点怀念学校生活,所以来找你蹭一顿。”

“......”

顾潮觉得,还是不戳破好。

边随十分不见外,筷子伸进那一堆小山丘一样的辣子鸡里,挑食圣手像平常一样开始挑挑拣拣,先是花椒粒,然后是姜片,然后开口说:

“圣诞节之前还有几天,别折腾了,以后还是我送吧。”

顾潮拿起丑丑的紫薯花卷,一点点撕起来,送进嘴里一小块,其实甘甘的还很甜。

“不用。”

“我想送呢。”

“......”

紫薯花卷陡的被顾潮撕出一个斜长的口子,扯出一大片,像是脱了一层皮,热气直冒。

“干这行每天电脑前面坐着,其实久了也挺闷的。送你上学这段时间挺舒服,可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边随继续在盘子里挑挑拣拣:“老段家那只小胖鸟,我最近一直在教它说话,教好几天了,挺聪明的,突然中断教学对学鸟不负责。”

“而且外卖也吃腻了,家里炒菜吃多了也很香,现在看到没芹菜红椒丁的菜都没什么食欲,吃出习惯了。”

“送你也习惯了。”

空荡的食堂,阳光从窗边溢过来,模糊了两个人原本的发色,只留下一片暖洋洋的金黄。

餐盘里五六块炸的外焦里嫩金黄酥脆的鸡丁被挑出来,堆在靠近顾潮的那一边。

边随放下筷子,炸过的辣椒在自己那边堆成一坐小山,然后说:“所以以后我送你?行吗?”

顾潮怔了有几秒钟。

他直觉刚才边随说了一堆废话,但又第一次觉得废话可以这么好听。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淡的很,在阳光下清晰的倒映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人,对方在等他开口。

但他刚动了动嘴角,一串手机铃声就先划破了食堂的宁静。

是边随的手机。

备注是:顾阿姨。

下面还有几条顾曲玫的信息,都是十几分钟之前发的,内容大概就是没接到顾潮,联系不上,想让他帮忙联系。

边随一直没回。

铃声在安静的午后格外刺耳,像一根绕着藤蔓的尖刺,直戳向柔软的海绵。

顾潮收回话音,低头继续撕花卷吃,把时间留给边随接电话。

边随扫了眼手机。

他突然后知后觉,其实每次自己跟顾曲玫联系的时候,顾潮的目光都会不自觉的闪躲,仿佛一切和自己无关。

明明说的都是他的事。

之前自己居然没注意过。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边随并没任凭电话挂掉,而是接了起来。顾曲玫那头很安静,偶尔能听到轻快优美的钢琴声,她的声音却比较急:“小随,你联系上潮潮了吗?”

“嗯,他跟我在一起。”边随声音平淡。

顾曲玫像是松了口气,语调恢复优雅:“那就好,你把他送到学校门口就行,司机在那里等他,我带他去luysn吃个饭,然后给你送回俱乐部。”

她语气稀松平常,就像是寻常的母亲带儿子吃饭。

但边随对这家餐厅大概有印象,精致高档,打的广告都是贵妇最爱,西餐下午茶不二之选。

一顿饭想吃完,没有两个小时打不住。

她应该是已经在微信上跟顾潮说过,桌子对面的人这会儿冻着张脸,没一点疑问和好奇的表情,只是自顾自低着头,一个花卷已经快要撕完,只剩一小块。

顾潮没打断他,也没说什么。

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来,他在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

也许顾潮这个态度,是因为自己。

电话那头的顾曲玫还在喋喋不休,边随的思绪却落到了很远之外。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顾潮是敏感的。

顾潮每次的沉默,也许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叛逆,不愿意和母亲沟通。

也许是顾潮察觉到他的情绪。他每一次和顾曲玫的交流,其实多少都带着一点对自己母亲的情感。这是难免的,因为顾曲玫没少提过。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表态,像拒绝自己接送一样拒绝自己再管他的事,冷淡的丢下一句“你别管”,拒绝自己和顾曲玫的联络。

但是没有。

顾潮没有切断他这享受这份情感的权利,即使有时候他居然在帮顾曲玫游说。

“小随?”

良久的沉默,顾曲玫在电话那头道:“你在听吗?”

“在听。”

边随收回目光,语气很随意:“他跟俱乐部有合同,每天必须保证训练时长,现在没有时间过去。”

对面撕花卷的手停了一下。

顾曲玫像是被他的语气冻到,有两秒没说话。

随后才挤出一声笑:“那也总要吃饭的嘛,我知道他训练很忙,所以才想带他吃点有营养的,潮潮还长个子呢,以前阿宁给我看你照片,说你很小就到一米八了。”

边随的目光顺着她的话钉在对面人的头顶。

顾潮的头顶一般到他额下,是快一米七九的样子。没有身高问题,来俱乐部之后还长高了一点,不出意外十八岁肯定能长到一米八。

发育良好。

就跟破除妖孽施法一样,边随不想再听她废话,干脆连顾曲玫之后的念想也一并打碎:

“他现在是主力队员,到4月春季赛结束之前,都没有时间。如果他自己想回家,需要提出书面申请,俱乐部会单独安排调休。否则暂时都不方便。”

顾曲玫在那头噎的有些沉默。

边随直接挂了电话。

恍惚间,顾曲玫发现她根本没有什么能拿捏边随,除了和郑随宁的旧交。

之前干涉的很容易,都是因为边随一方面没把顾潮当成普通队员走规定,另一方面也没把她当成闹事的家长。

但现在,似乎不太一样了。

微信里还剩那几条信息晾着,边随也不打算再回复,一并右滑点红。

他收拾完法阵余孽再抬头,发现顾潮正在看他,眼神定定的像在雕花。

边随:“我脸上写食谱了?”

顾潮回过神,咽了花卷低头:“没。”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边随指了指那一小撮鸡丁。

顾潮夹了一块进嘴里,炸过的味道很香,带着一点芝麻和辣椒混合的香气,很下饭。而且也不是很辣。

他想想又说:“就是刚才发现,你鼻子挺高。”

“......”

边随滞了一瞬:“帅就直说。”

顾潮:“那没有。”

边随:“嘴硬。”

顾曲玫的话题就这么被不着痕迹的岔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边随觉得顾潮看起来放松了不少,几块鸡丁一会儿就一扫而空,还朝那堆辣椒山里伸了一筷子。

边随在老段那儿已经吃了八分饱,这会儿完全是怕露馅才坐下来吃了几口辣椒和米饭,等顾潮吃完另一个小花卷喝完汤,赶紧一端盘子进回收口,带着人上了车。

门口并没有顾曲玫的红色宝马,人应该是已经走了。

两个人坐进车里打开暖气,暖风吹着刚吃饱的人,很是餍足。

金贵的司机再一次发起行程确认:“明天我送?”

顾潮扣好安全带,低着头说:“睡醒了送还是不睡就送?”

边随嗯一声:“不睡才懒的送你。”

“哦。”

顾潮也不戳穿他:“你睡得着?能起?”

边随开着车,只能侧头挑了一下眉:“我今天没起?”

顾潮想起来,这懒蛋好像确实早上起来了,连生病都没图着睡。他语调松了几分:“那早睡呢?老年人熬夜容易猝死。”

边随想说,这种十六七的小冰块,有时候是有那么点欠缺毒打。但这话当即被咽下去,换成:“怎么,你还管人晚上怎么睡觉?”

顾潮:“......”

他耳朵红了一个尖,闭嘴不再说话。

路上并不堵,入冬的两排梧桐树有些缩瑟。却偏偏有人爱在这个时间,踩上那些枯黄的落叶,发出动人的声响。

有时候人就是突然想告诉你一件事,不想再小心翼翼的寻找一个合乎面子的时机,只想很快让你知道。

顾潮摸摸鼻子,声音不大:“我那天,就是那天中午,我说跟你不熟那个。”

“就...不是真心那么说。”

“嗯?”边随眼神掠过去,带着一点明亮:“早忘了。”

“哦。”

过了一会儿,顾潮又说:“那只鸟很笨,一句几天教不会。”

“那要教多久。”

“挺久。”

顾潮顿了一下,说:“所以你可能得送我挺久。”

“嗯。”

一个躲人一个听故事。

两个人岔开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去的自然晚了。

到了晚上打完训练赛,只能头挨头并肩坐着,老老实实挨了马李奥劈头盖脸一顿训。

“11点放学了吧?好家伙,2点半回来的知道吗?”

“你们干嘛去了?当贼啊”

顾潮要面子,低着头没反驳。虽然事出有因,但确实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

另一位就要老油条的多,边随从来都是天赋派,训练本来也很用功,但没什么死守一个时间点的概念,笑笑说:“没,就是吃了个饭,等久了点。”

马李奥腮帮子直抖:“什么饭要吃三个半小时?我相亲都不用三个小时呐,你们咋地?生孩子啊?”

边随:“......”

毕竟这里是上海市中心文化程度的凹槽,也不能指望马李奥狗嘴里吐出象牙。

马李奥虽然一直随哥随哥的叫,但年纪其实比边随大五岁,已经是快奔三的了,叫哥也主要是因为崇拜。这会儿该当教练的时候,丝毫不含糊,错了就是错了,数落起人来也很有威严。

“一人罚四个小时单排没意见吧?不准占用训练时间,给我挤自己的空档补回来,明天我查id战绩,没完成的,就继续给我翻倍。”

两个人点头。

马李奥感受了一把教练的威风,起身准备回去睡觉,走了没两步,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对边随说:“对了,黑心中午来找你,说是什么录音的事,结果等到两点你都没回来就走了,托我给你呢。”

边随接过来:“谢了。”

顾潮瞥了一眼那个u盘,等马李奥走了之后才问:“什么录音?”

“没什么。”边随把u盘扔进兜里,然后侧头挑了一下眉:“这下想睡也没的睡了,能熬?”

马李奥出门已经12点多,两个人今晚就算不练压枪,最少也得双排到四点,如果再把压枪之类的基础作业做掉,基本就是通宵。

他倒是熬惯了,就怕小朋友不行。但旁边人“嗯哼”一声倔的很,已经打开了游戏。

顾潮并没直接开始单排,还是和平常一样,先做基本功的练习,边随看一眼他的屏幕,问:“不睡了?”

顾潮“嗯”了一声,过一会小声说:“不是少一天,手感会断吗。”

边随一愣。

考虑到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他没说话,只能放任顾潮熬夜。

两个人都是先压枪再单排。但事实证明,熬夜这个东西,需要的是一个毫不稳定、没有丝毫规律的生物钟,以及常年出没在夜里的习惯。

四点半的时候,边随一把单排打完,发现旁边的影子已经矮下去一截。

顾潮趴在淡蓝色的卫衣里,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打下来,已经睡着了。

屏幕里是上一局单排结束的画面,边随挪动鼠标翻了一下战绩,距离马李奥要求的四个小时,还差一个半。

不知道这人只是打算小憩还是真的就睡过去了,边随先从椅背上摸来自己的外套搭在他的卫衣上,然后等了二十来分钟。

然后发现人一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顾潮睡觉很安静,有时候侧趴的一边手麻了还会换一边,留给他一个柔软的圆圆后脑勺,上面一个小旋儿,头发呆呆翘起来几根。

确定这人是真的睡过去了,他才收回看的有些久的目光,

“啧,逞强。”

顾潮起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

鸟叫鸦鸣,还下起了小雨。

他愣了一瞬,找寻完昨晚的记忆,然后用一分钟时间接受了自己今晚可能还要被罚好几个小时的事情,爬起来洗漱。

身上的热源往下一滑,他指尖触摸到一层防水的面料,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一直盖着边随的外套,再一看身边,已经没有人。

顾潮回房间洗漱完出来,边随已经拿了两杯豆浆在车里等他。

他压根没敢问昨晚自己怎么睡过去的,他直觉边随肯定看到了,然后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笑了一遍:你今天还得被罚。

小男生输了熬夜不能再输面子,顾潮接过豆浆,给老段发了条信息,说今天中午要过去吃饭,做点好吃的。

老段开开心心回了句“行”。

他跟老段从来不用算这些小钱。顾潮偶尔帮老段拿药,那些药动辄上千,最开始老段要给,顾潮执意不收,最后说要白吃白喝二十年的饭。老男人一掂量,好像自己是没占到便宜,也就答应了。

好在边随一整天也没提他睡过头的事,这人像是没睡好,在车里一直塞着耳机听东西,神情有些淡漠。

到了晚上,训练赛结束,窗外的雨大的有些瓢泼,马李奥迎着雨声一拍肚皮,想起来这茬就来当监工。

他在两个人电脑前晃悠一阵,一脸“就如我所料”的表情:

“啧,我就知道你单排坐不住。少了一个半小时,今晚罚三个小时,没意见吧?”

边随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顾潮坐在旁边,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屏幕,上面自己id的战绩,从五到六点半,居然是满满的七八条。

刚好四个小时。

是谁打的,几乎不用问。

他的目光扫向眼尾,和边随的余光交汇一瞬,对方眸子里一团墨色,不看人的时候很冷淡,但盯着你的时候又很沉,浓浓的化不开。

顾潮感觉心里一沉,莫名的没出声。

等马李奥走了之后,他才兴师问“罪”:“你昨天没睡?”

“嗯。”

对方居然理直气壮。

边随瞥他一眼,看他不说话,就知道他一会儿要开口说什么。

“想给我打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我给你打。”

顾潮:“......”

被这么说出来,他瞬间就扭回脸,红着没说话,也不看人。

边随咳嗽一声:“这id经常有粉丝跟局,而且老马2点之前也经常睡不着下来看看,给他发现你这一礼拜都别想睡了。我自己打吧。”

“哦。”顾潮垂着眼帘。

安静了一会儿,边随突然问:

“你会煮方便面吗?”

“?”

“去煮碗面来,饿了。”

顾潮扭头看他,人生第一次体会到被老太太救,然后再被老太太碰瓷的酸爽。

但他不是个爱欠什么的,边随这么一提要求,他心里就舒坦的多。

顾潮两步跳下去,口袋里的宿舍钥匙伴着跑步声叮叮响,生怕晚了一会儿边随就饿死了一样。

使命感十足。

餐厅那边不时传来开盖揭盖的响动,一颗小脑袋来来回回的撺掇。

顾潮从冰箱摸出两个鸡蛋,又摸了一根火腿肠和一颗西兰花,最后又从冷冻室里摸了几根蟹棒和一盒速冻羊肉卷出来,愣是把一晚泡面煮成了丰盛麻辣烫。

马上要吃面的功夫,不适合进排位。

边随索性塞着耳机,听完顾潮最后一场的比赛录音。即便已经经过处理,依旧嘈杂而枯燥。

之后,他拿起手机,给陆非去了条信息。

random:你买的那个小替补,叫段子文的?id是什么?

陆非:vencent?

random:让他抽个空,明天我找他。,,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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