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贞观年间,大金川以西就设立了西昌道,将这片包括西山弱水四十八羌部的边远山区都纳入了大唐直接控制。
设州置县,屯兵驻军。
以西宁州(凉山西昌)为首城,设立了会野州(康定),丹巴(西嘉梁州),道坞州(道孚),剑川城(剑川),聿赍城(德钦),剑寻(维西),铁桥,谋统城(鹤庆),松外城(盐边),会川(会理),保塞(冕宁)诸州县、城堡、驿站等。
不过当年初设西昌道后,对于东女、西山八国等为首的诸西羌部落,其实也还是以羁縻统治为主的。哪怕后来设道,但也给予了那些西羌很多的自治之权。
毕竟大金沙江、大雪山以西地区,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人烟稀少。
只是既然是边远蛮地,那么西羌部落首领们,便不免格局有限,往往有些酋长便目光短浅,甚至容易膨胀,桀骜不驯。
这几十年来,虽然朝廷坚定不移的往西昌道加强控制力,修建道路,增加驿站,甚至是移民,又是开发当地的矿山等,但受限于这里的条件,发展的还是比较缓慢的。
因此时常有劫掠贡品、税赋,部落互相兼并、仇杀,以及公然对抗朝廷的事情发生。
西羌过去号称四十八部,实际上这不过是个统称,事实上大大小小的部落林立无数,一直也都是一盘散沙,早年较强势点的也就是东女国、西山国等,其余的也都是这个占一条河谷,那个占几条山川,反正就是在山里逍遥自在。
一般他们部落仇杀、互相劫掠兼并,西昌道的官员、驻军也都会去调解,只要不太过份,就是不搞到朝廷、官军头上,也不会大动干戈。但有时这些人也会胆大的抢劫商路,甚至打动中原商人过去开的矿山,劫掠移民的屯堡等,这就是犯了红线。
前两年蔓延整个康藏高原的大叛乱,其实起因就是朝廷在山南控制了滇越和丽水等地区后,对这片高原也形成了一个战略包围,朝廷有了南面更富裕的河谷平原、河口三角洲后,当然也就更有动力要打通高原,联通内地。
所以新一轮的改土归流开始,也带动了区域内的许多矿产资源等的开采价值上升,大量商人涌入,甚至朝廷的驻军都在增加,朝廷实行更高规格的流官派驻,对土酋自治的权力削弱,对他们以往那种乱来容忍更低。
于是各地都出现了规模不小的剿匪行动,其实也就是敲打那些土人,同时也是抢夺一些重要的资源矿产等,冲突加剧,最后爆发了蔓延整个高原地区的大叛乱。
之所以没牵涉到剑南云南以及青海陇右等地,就是在于,那些地方朝廷的控制力度更强,而康藏地区其实之前一直是半羁縻状态的,他们的利益触动是最大的,所以他们反应最激烈。
只是现在毕竟不是贞观朝了,朝廷连丽水、滇越都拿下了几十年,还会允许康藏高原上这些蛮子们闹腾,当然是不客气的出兵。因为当时西昌镇节帅刚好病逝,西昌军一时群龙无首,加之西昌军在边镇中属于不论数量还是实力都偏弱的,因此刚开始的平叛中表现不太好,惹的滇越道的秦彦道直接联合了丽水道的吴师德,三江镇的程伯献一起出兵,迅速联手平定叛乱,杀的人头滚滚。
事后,朝廷从安西调来了郭待封做西昌节帅。
郭待封是个狠人,来了又杀了一通人头滚滚,然后上书朝廷,说之前改土归流不够彻底,给土人们的自治权力太大了,得收回,要全面改土归流,西昌镇将士们愿意为朝廷深化改土归流,提供武力支持。
郭待封甚至还上了一道平藏三策。
紫宸殿。
东西两府联席会议,共议国政,内相翰林院大学士、计相转运使以及御史大夫也都列席,另外皇帝的内廷诸司宦官首领太监们也都在。
左右宣徽院使、左右枢密院使、左右翰林院使、左右政事堂使等大宦官们,被尊称为太监,这个称呼来源是宣徽院二使分兼内侍监和殿中监。
二监最早是用士人文臣为长官,被称监,或大监、太监。后来渐渐的专用宦官,也尊称太监,现在则成了对最顶级的那群宦官们的敬称。
右仆射秦孝忠在向皇帝报告郭待封的平藏三策,其实也是老生常谈,不外乎加强整治川滇腹地边境野番地区,将腹地三边之蛮夷,收入版图,设官治理,将整个西昌连带着之前为朝廷藩属的苏毗、吐蕃、象雄甚至是泥婆罗,都要直接改土归流。
郭待封力主把这四藩也都纳入西昌道。
最后一策则是加强对高原的开发,先是修建几条连通整个高原,并连接剑南云南丽水滇越以及安西、信度、青海、陇右的大路,使的联系一体,同时改造高原,广兴教化、开发实业,加大对当地资源矿产的开发。
矿产资源的大力开发,也能带动地方经济税收,甚至能带动地方百姓,也能引入更多的人口过去,有助于加强控制。
“苏毗、吐蕃、象雄、泥婆罗四藩都纳入西昌,全部改土归流,那这个西昌道也未免太大了些,东西得有六七千里,南北也有两千里,太大了,根本管辖不过来。”
新拜中书侍郎入政事堂的魏元忠提出异议,他早年是在西宁州任过刺史的,算是西昌道出来的官。
很清楚的了解那片地区,蛮的很。
虽然贞观朝起,道一级行政区划就稳固了下来,后来又常设了经略使司、观察使司、常平使司和提刑使司,分管军、政、财、法,不过道一级,四司是平行机构,甚至许多道的四司都不是设在一城。
往往是各驻一城,有的道甚至四个司分驻四城,因此道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正式道城。
而在后来,朝廷又正式取消了内地都督府制度,大的都督府改设为府,如并州府、扬州府、广州府、益州府等,这些升格为府的原大都督府治地,削去了许多军事职权,甚至对周边州的管控权力也大多削去。
府只是比州高一级的区划,但依然属于道之下。
道依然还只是个不够完整的行政级别,始终没有一个如府尹、州刺史这样的主官设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道这一级,管辖地方太大,如果给州以上的道级设立了常设的主官,统领整个道内的各州,并衙级的四司,那权力大的惊人。
朝廷甚至得考虑,会不会失控。
毕竟现在道设四司,可这四司终究是各管一块,而且属于是朝廷中央有司的派出机构。
这也是后来为何朝廷在边疆地区,把大都督改成了节度使的重要原因,边疆地区远离朝廷中枢,形势又更复杂,需要比较统一的事权。
所以设立了节度使,相当于军区,在军事这块有很大的权力,甚至这些年还渐渐的让节度使又兼任观察使、常平使、提刑使等,就是为了让事权统一,以更高效迅捷的自治边地事务,避免事事请示中央,延误时机,效率低下。
但朝廷在内地可不敢这样做。
西昌不算内地,也是设了节度使的,但如果把四藩也纳入西昌,那就算节度使一人再兼四司使,也管不过来。
“陛下,臣近来思考国朝以来的行政区划,从武德朝时设立过的行台,到总管府,再到后来的都督府,再到后来设道,设四司,甚至是设节度使,总是不断的变化调整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更适合当前形势,更好的为天子管理地方。”
秦孝忠掏出一本奏章,开始献策。
他建议在非内地腹心的沿边地区,恢复行台制度。
武德朝的行台制度,也称行尚书台制度,这不是大唐独创,而是魏晋南北朝时兴起的一种制度,行尚书台,就是尚书省派出地方的临时机构,代行使尚书省在当地的权力。
行尚书台长官也称尚书令,或行台尚书左右仆射,一般大行台还设有行台六部尚书,一般行台则设兵吏户等两三部行台尚书。
由朝廷派遣宰相或是大将、亲王等出镇地方,一般是在战时,或是地方发生叛乱等特殊时期,临时设立这么一个机构,派出一位大臣坐镇,给予他足够高的权限,以更快速的处置事务。
事平之后,往往也就裁撤了。
当年李世民就曾任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整个潼关以东的中原地区,都在李世民这位行台尚书令的控制之下,文武军政各方面事务都直接由他说了算,他就是大唐长安朝廷在陕东地区的最高代表。
不过唐初的行台很快就废除了,之后是权力稍弱的总管府、都督府。
现在秦孝忠提出在部份地区,设立行台,因为如今朝廷中枢是中书门下,所以行台当称为行中书门下省,简称行省。
比如西昌道,如今形势特殊,可以设立西昌行省,由朝廷从中枢派一位宰相,或者是选派一位高级大臣,加中书侍郎或是门下侍郎衔出任行台长官。
行高官官可以设两位,比如行省中书令和行省侍中,当然,如果觉得这样容易跟中央长官混乱,也可以改个名字,也是很简单的事。
但是行省设立,它的权限会很高,属于中书门下派出机构,是政事堂的分支,但是可以是常设,所以不需要如唐初行台一样,从中枢调派人出去。
而是挑选足够级别和能力的官员,组建行省衙门,道级的四司,也成为行省的下属机构,如州刺史下的六曹。
这个行省的长官,不管是叫总督还是叫行台中书令,他与之前设立过的宣抚使、宣慰使、安抚使等这些临时性的官职不同,他是一省的正式主官,其所统领的行省,也将取代道,成为健全的一级行政区划。
在一道之内,行省衙门就犹如一个小政事堂,其权力之集中和强势,都是前所未有的。
秦孝忠的这行省制一出,殿中都一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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