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上阳宫中。
今日的宫中格外的安静,甚至有些冷清。
虽然宫灯点点,还残留着公主出嫁前的喜庆,却越发衬托的此时的冷清。
皇帝的背疮已经快好了,御医也再三交待,让皇帝彻底的戒掉酒,饮食要清淡。但此时,皇帝却还是手托了一杯酒,他在长孙皇后曾经居住的仙居殿中,对着一面绘有长孙皇后画像的屏风自言自语。
“今天是长乐大婚的日子,很风光也很热闹。”
“朕按你当初的劝谏,没有弄太多陪嫁钱财,只花了八十万贯,不过你叔父长孙顺德和朕从弟江夏王也都坚请要陪嫁一嫡女为媵,朕最后答应了。”
“今晚这里格外冷清!”
“听说洛阳城中的贵族勋戚和官员们尽皆前去秦琅府中庆贺了,那小子,朝中人脉好的很。”
“可惜你没等到今天,丽质今天格外的漂亮,离开朕身前的时候却哭的眼泪哗啦的,害的宫人三次为她补妆,差点耽误了出门的吉时。”
“秦琅那个小子,居然跟朕说过两月,打算带丽质南下封地,说他想退休了。真是开玩笑,他才三十二啊,朕当初虽然二十九岁继位为天子,可秦琅三十二就要退休。朕都有些看不透这小子的一些想法了,觉得这小子如今越来越世故圆滑了,不再如当年我们初见时的那般率真纯真了,那时的秦三郎你还记得吗?简单直率,甚至还很冲动,可朕其实挺喜欢,如今的秦琅,有时已经看不透了。”
“他比叔宝奸滑,而且我看这小子,好像跟承乾关系也出了问题,虽然表面还好,但是两人再回不到从前了。顺便说一句,承乾如今表现的越来越成熟大气了,只是朕现在有时想想,还是喜欢从前那个承乾,就如从前的那个秦琅更让朕喜欢一样。”
“观音婢,你不在了,朕很孤独,去年朕封禅泰山,四方来驾,又御驾亲征辽东,大破高句丽贼,如今开春后,牛进达已经开始春季攻势,今年差不多能把鸭绿江以西的千里辽东,尽复中原之有。可惜这些功绩,你都看不到了。”
“朕的身体也跨了,去年背生一疮,差点要了朕命,太子仁孝,亲允朕疮,朕很欣慰,可朕的身体也是再回不到从前了。如今朕不能喝酒,不能吃酪浆,连牛羊肉也不能放开了吃了,朕也才四十多岁,却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有官员进奏,说朕已经数年未选淑女入宫,呵呵,朕还选什么呢?”
皇帝喃喃自语,宫人内侍却早就识趣的退出了殿外。
如今的皇帝,经常这般自言自语,喜欢独处。
皇帝很孤独,三宫六院无数的嫔妃美人,可又谁能真正懂他?
呆在帝位渐久,皇帝对于权力的掌握越来越娴熟,对于政局平衡也十分了得,但能说知心话的却没几个了。
就算是长孙无忌、房玄龄这样的肱骨之臣,皇帝也很难再对他们掏心置腹。
“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朕的孙儿孙女如今都有好些个了。”
“青雀在剑南西宁还好,做了不少善政。”
“李恪在南宁也表现不错,就是齐王在东宁有些胡来,比当初在京时还变本加厉,天高皇帝远,越发无人拘束的了,朕好几次看着弹劾他的奏章,都恨不得马上派百骑把这畜生抓回京来,直接拿鞭子抽他,朕不知道这样下去,将来如何收场······”
······
夜深。
满座宾朋好友也渐散去,樱桃岛太保府也慢慢恢复了宁静。
三月时分,东都的夜晚已经不冷了。
庭院中搭的那座青毡大帐里更是温暖舒适,李丽质一身绿色的钗钿礼服,端坐于帐中,姐妹五个都很安静,先前众人闹新房戏妇,让她们很是担心害怕,好在有众多勋贵家的女眷帮忙抵挡,到是还好。
这会终于安静了下来,姐妹几个手拿却扇却也不敢随意说话。
大家只是在打量着四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以后这就是她们的家了。
“魏公怎么还没来?”
终于,江夏郡王的女儿忍不住发声了,在五姐妹中,她的年纪最小,做为郡王之女,本来是没有封号的,因为李道宗恳请让女儿为长乐公主陪嫁,皇帝特旨赐封其为文成县主,这本是亲王之女才有的待遇。
历史上,正是这位被和亲吐蕃,远嫁雪域,而如今这个时代,野心勃勃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几年次挥师二十余万奔袭大唐松州,结果被秦琅打的大溃而归,不仅没讨到半分好处,吐蕃也被打的四分五裂,苏毗、后藏等各小邦国贵族们纷纷归附大唐,松赞干布只能保守山南逻些一带,在向大唐请罪投降后,勉强保住了国家,却已经实力大弱,再也没有半分与大唐挑衅对抗的资本,如今仅保留了一个賨侯之爵,哪还有半分资格迎娶大唐公主?
“现在起,得叫三郎了,怎么还叫魏公呢!”长孙柔笑着道,他是长孙顺德的孙女,其父为长孙顺德的嫡长子长孙嘉祥,母亲是纪国公段纶与高密公主之女段简璧,小名金刚,大名却叫柔。
“三郎怎么还不见,可莫是被那些人给灌醉了。”璎珞奴道,这位却是申国公、右仆射高士廉的女儿,论辈份其实是长乐公主的表姨了。不过因为高士廉没有合适的孙女,所以便以女儿陪嫁。
高士廉是庶子年长嫡子少,其嫡子高履行本身也是尚皇帝之女东阳公主的,年纪比长乐也大不了太多,庶子虽然年长,可庶子也没有适龄的嫡女,总不能让庶子的庶女来陪嫁吧?
好在这种乱辈份的事情,当时人倒并不在介意的。
“要不姐姐叫人去前边瞧瞧。”长孙无忌的女儿道,这位倒是跟她父亲赵国公一样干练的,名淑。
李丽质于是便唤了帐外伺候的一个婢女过来,也是她从公主府里带来的。
“快去前面瞧瞧,三郎可是醉了?”
璎珞奴本名高婉,担忧的道,“今天可是新婚之夜,三郎不能喝醉吧?”
而金刚长孙柔却笑着道,“就算三郎没醉,今晚也是姐姐的新婚之夜,咱们可不能抢了姐姐的。”
“我刚才偷偷看到了三郎的那些个妾侍,不是说都是地位卑下的伎婢等吗,怎么看着倒像是豪门勋戚家的嫡女似的?”高婉道。
对于那几位妾侍,她们自然也是早有耳闻,其实过门之前,她们早经常暗里打探魏国公府里的情况了,婚姻早就定下数年,这几年时间魏国公府里的情况也都是挺清楚的。
秦琅的妾侍挺多,甚至如今还有十几个妾生庶子庶女,大的都已经十多岁了,不过嫡庶有别,长乐公主当然是不用担忧这些妾室的。
对高婉、长孙淑、长孙柔、李蕙等来说,却是需要提防的。毕竟她们是陪嫁的媵,本质上也是妾,只不过是贵妾而已。
“咱们可得防着这些婢妾,定不能让她们母凭子贵,欺压了公主。”金刚奴长孙淑道。
几人正商量着要如何先给玉箫、鱼玄机、杨虫娘等这些府中妾侍们立规矩的时候,外面有婢女来报,说府中的一众姨娘们来给公主等请安。
“说曹操曹操就到。”
“怎么办?”
几位虽然身份尊贵,可毕竟都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姑娘。
“要不叫陪嫁的管事妇人过来问一问?”
每人都带了许多陪嫁过来,既有财产物件,也有人。从贴身的奴婢到使唤的仆人,再到管事婆子等,一应俱全。
都是各家精挑细选的。
长乐听着姐妹们叽叽喳喳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听说诸位先入府的姐姐们,也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大家不用如此担忧,先请她们过来见下,刚才婚礼之上,也没有机会与她们好好说些话呢。”
“姐姐可得小心这些贱妾,莫让她们以为软弱可欺!”
“咱们不欺负她们就好了,她们怎么敢欺负我们呢?再说了,她们跟着三郎多年,也不可能这么不懂事的。”
长乐公主倒是很大气,这也是大妇该有的自信,虽然说年轻不经世事,可她带来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是干练的,那些妾侍真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才是愚蠢呢。
“就怕三郎被这些女人迷惑,到时偏向他们呢。”
“三郎也不是那宠妾灭妻之人,你们啊,就别过于担忧了,总觉得谁都是敌人。我可听说,三郎后院妾侍虽多,可向来都是一团和睦的,没道理咱们一来,到弄的个鸡飞狗跳,家宅不宁吧?若真是这样,那不对的肯定就是咱们了。”长乐没摆什么公主架子。
······
等秦琅来到青帐,发现公主五姐妹正跟玉箫、鱼玄机等一众妾侍聊的正高兴呢,姐姐妹妹的称呼着亲切无比,倒是让他愣了一下。
本以为会是水火不相容,起码也会有点尴尬的,谁知道她们这么快打成一片了。
愣了会后,倒也明白过来,全是聪明人呢。
看到秦琅进来,长乐她们马上就拘束起来,有些害羞,而玉箫则笑着道,“新郎官终于来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可就不打扰了,先告退了,明一早过来服侍公主和三郎。”
一众妾侍纷纷笑着告退。
金刚奴、璎珞奴四人脸红红的在那里,也想着退下,却又想留下多瞧瞧秦琅。
“别急着走啊,我又不是大虫,怕啥。”秦琅笑着坐下,然后招呼玉箫等也先留下。
难得气氛不错,秦琅便想趁热打铁,他知道其实很多豪门大户家妻妾成群,但是后院也是经常争宠厉害,甚至闹出许多祸事来,甚至经常出人命。
他不希望自己内宅不宁,虽然也知道妻妾们不可能真亲如姐妹,但起码大家不要跨过那些红线。
“要不我们来玩游戏吧,你们想玩什么?”秦琅笑问。
“打双陆?”高婉小心的问。
“投骰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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