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州城里,欢声雷动。
一个个战士腰里系着拓跋羌胡的首级,手里牵着俘虏,连马鞍子上都还系着几匹缴获的牛马。
记室参军事及各参军事们带着众多书手,正在奋笔疾书,为战士们登记军功,点验首级、俘虏、缴获。
秦琼治军严格,缴获全都要归公,战马牲畜皆按五分之一赏赐钱帛。秦琼更主张集体军功,首级、俘虏、缴获,最低也是以队为单位记录,全队所有,每队再评出两三个表现最好的。
斩首太多,文书们一边飞笔疾书,一边不时用左手掩住口鼻。
秦琼是松州刺史,自然也是这场战役的主将,而秦琅做为援军,奉太子监国令来援,又是朝廷宰相,故此秦琼把统计军功的重任交给了他。
席君买浑身是血的回来。
“可受伤了?”秦琅这几天对这员身材略微发福的猛将可是极为赞叹的,这小子说自己胖了三十斤,可在战场上,那就跟风一样,所向无前。他那把六石强弓,秦琅都亲眼看到射杀了十几名羌人。
他那二百轻骑前锋哨探,那是有目共睹的猛,两次都把羌人哨骑杀的落花流水。
“都是羌胡的血。”席君买提着头盔一屁股在秦琅身边坐下,“好久不上阵了,这骨架都要颠散了。”
“抓到了拓跋思头或拓跋细干没有?”秦琅给他递上水壶。
“司徒收兵令下来,不敢违抗,倒是让那两贼酋给跑了。”席君买不太好意思。
秦琅拍拍他的肩膀,“跑了就跑了,反正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今天让他先跑,下次咱们再上门将他们抓回来就是。”
战场打扫了一整天,战果更是清点了三天时间。
缴获了数万的牛羊。
一战斩杀了一千三百余级,另俘虏了一万五千余人,大约有五千人左右跑掉了,跑掉的还基本上是青壮,这些家伙弃了自己的父母妻儿逃跑,这让秦琅对他们很是鄙视。
不过此战过后,秦琼他们也确实是没有余力继续穷追不舍。
这三天,打了大胜仗的唐军上下喜气洋洋,更是杀牛宰羊的庆贺。大家没有理由不高兴,这仗那是上阵上获。
羌贼又是两万余众,所以秦琅这个宰相钦使也是大方豪爽,直接开出了二十五个跳荡功,五十个先锋第一功,一百个二等功,三百个三等功。
对于那六千参战的唐军将士们来说,这意味着有四百多个幸运的家伙能获得勋官甚至是武职。
而那些军官们也很兴奋,一战下来,又有机会升迁了。
当然除了少数幸运儿能获得大功,更多的人高兴的在于发财了。
斩首、俘获,还有缴获的战利品,都是明码标价的赏格,一个首级能换多少钱,一个俘虏能换多少钱,一匹战马,一头骡子,一头驴能换多少钱,甚至是一件盔甲,一件武器等,都有相应的赏赐。
拼了命上战场,还自带武器干粮,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有机会授勋封官,和赏赐发财嘛。
大家都是俗人,你也不要空谈理想,来点现实的。
秦琅自己也是俗人,所以他从不空谈。
一张张榜文张贴在军营,派参军向兵士们宣读,赏赐直接就公开,并给每人登记到账上,待他们返回军府里,就能领到钱帛回家了。
而军功,秦琅也已经向朝廷奏捷请功,每个有功将士的名字都在上面。
反倒是那一万五千多的俘虏有些让人为难,这么多的俘虏,每天要浪费很多粮食,还得派人看押。
这些人是秦琅救下来的,要不然战场上唐军绝不会留这么多,或许打扫战场时,能有个五六千俘虏就不错了。
现在这些俘虏,每个人松州已经给了十匹绢的赏赐,记录在账上。秦琅向秦琼他们拍了胸脯,表示会解决掉这些俘虏。
他调派了自己的五百名士兵,并让把利步利派儿子带一千手下随同,送此战的几百名伤兵回益州成都,同时把那一万五千拓跋俘虏,连同约三千名宕昌羌俘虏一起押送回去。
一万八千名羌俘,秦琅的处置办法也简单,押到益州,立即组织拍卖会,把他们给拍卖掉。
他甚至都已经内定好了一千名俘虏,准备买下,送往各处庄园、工坊,以及武安州封地。
要不是俘虏数量太多,耗费太大,秦琅都想把这批俘虏全都买下的。
松州行营给士兵们的赏赐是每生十匹绢,但除了这十匹绢,行营还要摊算其它的战斗赏赐,以及损耗开支等,所以这些俘虏送去成都拍卖,成本也不低的。
当然,秦琅计划是青壮俘虏起拍价一百匹绢折二十贯钱,而老弱起拍价十贯,年轻妇人十五贯起,所得之钱,主要用于兑现赏格,以及抚恤伤残,并用于军需,剩余的还要上缴朝廷,并留一部份给松州建设之用。
相比起直接在战场上砍杀掉,秦琅觉得那真是太浪费了,一刀砍了虽然省去很多后续麻烦,但也让将士们都有很大损失啊。
所以秦琅只是简单的解释了一番,行营的将士们倒是对秦琅的处置方案很满意,甚至当敌军将大兵压境之际,秦琅还要调走一千五百名士兵押送这些俘虏回去,也都是同意的。
那些俘虏可都是大家的钱啊,价格卖的越好,大家回头就能分的更多。
送走伤兵,押走俘虏,松州只剩下了五千多人。
其中秦琅和秦琼的人马三千出头,把利羌和宕昌羌降兵五千。
有了宕昌羌和拓跋羌两次不远千里来送牛马粮草甚至是武器,松州现在倒是不缺吃的也不担心箭支等了。
尤其是得了几万头牛羊后,现在很充足了。
松州每天都在屠宰牛羊,进行粗制加工,或盐腌渍,或风干,或火熏,尽量储存起来,以备一场持久战。
席君买被秦琅授了一个跳荡功,带着满心欢喜又出发打探敌情去了。
三天后,正当松州行营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时,席君买回来了。
“一个坏消息,扶州文州被围。”
席君买告诉秦琅,细封步赖没有沿拓跋思头的路线而来,他反而是在更北面翻越岷山,沿着山间纵横交错的河谷小道,直往扶州而去。
“细封步赖率军突袭了扶州西北的钳川,拿下门户钳川后,再奔袭扶州州城同昌,刺史蒋善合被围困于同昌城中,党项往利氏和费听氏兵马则绕过同昌,沿白水河谷,奔袭文州。”
“利州刺史、应国公恰在文州,退入文州城中协助守城,才保住文州不失,可也很危急。”
扶州和文州,都是在剑南道的最北端,这里原本最初划道时,是划入陇右道的,但最后还是以羌水南面素岭山为界,南边划入剑南道。一条白水河发源于西面岷山,流经两州,东入利州,汇入白龙江中。
这两州的地形,比松州好不到哪去,四面皆山,高山深谷。
秦琅也没有想到,这细封步赖居然会直接奔那去了。
这是围魏救赵,还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或者说是细封步赖故意反其道而行,就是预先料到拓跋部在松州会败?
“羌贼多少?”
“我们路上抓了一个羌人信使,审问得知,约五万人马,细封步赖率三万,费听长胜和往利仁利率两万。”
秦琅取来地图,展开细研究了半天,也不明白为何细封步赖不带着大军赶来松州这里,反而跑到北边去了。
“莫非是他们听说了武士彟带着援兵从那边过来,所以先去打援去了?”
席君买倒是很支持秦琅的这个看法,“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应国公从利州出发已经很久了,只是路不好走,在路上耽误了。”
利州出发走北线,经文、扶二州,是可以抵达松州北面,再沿岷江河谷而下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毕竟在武德时,党项人已经几次从钳川方向入侵扶、松、文州了,对于熟悉当地地形,对后勤道路要求较小的他们来说,唐人难走的路,他们并不难走。
“扶州现在很危急。”
扶州这几年受羌人和吐谷浑的接连入侵影响,如今人口流失严重,更没有什么边防军队力量,现在羌人突然杀过去,这让蒋善合连紧急动员的机会都没有了,如今被困州城,可城中军民就那么点。
“有谁知道蒋善合的注色经历?”秦琅问。
“我知道。”
秦琼从外面大步进来,“蒋善合本名蒋合,字玄符,洛阳人。大业八年,征辽东时立功授建节尉。后隋末之时随孟海公举事,占据郓州。武德四年,孟海公被窦建德击败,手下军队被窦建德收编后与徐圆朗军队派到洛阳救援王世充。
后中原大战结束,窦建德、孟海公等被押到长安处死,蒋合以郓州之地降唐,被任命为戴州禹城县令。之后孟海公的从弟戴州刺史孟啖鬼以孟海公儿子孟义为首领,在曹戴二州举兵反唐,并打算联络蒋合一同发难,但蒋合暗中召集亲信,设伏杀了孟啖鬼向朝廷请功,因此被授为大将军,郓城县开国公,他改名蒋善合,不久授郓州都督、刺史,六年,转扶州刺史至今。”
秦琼对蒋善合的经历倒是如数家珍,总的来说,这又是乱世里的一个人物。早年也跟秦琼一样是隋朝兵,最终成了唐将。
不过以往没什么太大的名气,所以虽说靠着背主杀上,封了个县公和都督刺史,但朝廷对这样的人其实也并不是很喜欢,所以很快就把他从中原腹心调到了这西南边疆,其实就是贬降了。
蒋善合来扶州也有六年了,却还没挪过窝,他刚来时还曾击退过羌人入侵,就是在钳川击败的羌人,可六年过去,这位蒋刺史也心灰意冷,无心再顾政务边防。
松州秦琼被围,蒋善合迟迟没发兵来援,甚至都没加强下钳川这个门户的防御,结果就是自己反被羌人打上门围困了。
听完后,秦琅很想说蒋善合这种人一点也配不上他加的那个善字,这种人就是活该。
“我们得出兵救援!”秦琼却似乎一点也没在意之前蒋善合的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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