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牛卫的校尉上前,惊惧不安道,“依照律法,擅闯宰相仪仗者处以杖击!”
“三公、宰相,京兆尹出行,朝廷规定,有千牛卫侍卫,并有衙役在前吆喝开道,这些官员又被称为三告官,吆喝时用穿红衣的役吏,官员所经过之地,门吏用棍杖敲地以示警告,称作打杖子,宰相还有皇帝特许,打杖子开路外,还要张华盖。”
三告官打杖子的这个吏员,又被称为喝道伍佰,后来由一人增加至二人,长安百姓依然称为伍百,于是每人二百五,二百五们手里每人持一根长竿,连走边敲,因此他们又被称为二竿子。
渐渐的,二百五二竿子也就成了莽撞、无礼、粗鲁之人的代名词了。
理论上来说,三告官不仅指三公、宰相和京兆尹,还包括御史大夫。吆喝开道一般也是指上朝的时候,比如宰相到中书门下,一路通告吆喝。御史大夫到朝堂时,也是一路吆喝通告。
但是下朝时,没有这么多讲究。
不过冲撞了三告官的仪仗,依然还是罪行,冲撞宰相的更甚。
秦琅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将此人拿下,杖责五十。”
上朝路上冲撞要杖一百,现在下朝那就减半杖五十。
千牛卫被秦琅喝斥,大气不敢出一口,他们是皇帝派到秦琅身边护卫的,现在秦琅被人冲撞仪仗,还受惊差点落马,这就是他的失职。
“秦相公,那位是柴二郎。”校尉小声提醒。
柴令武也是他们千牛卫的,官职还比他高。
“那又如何?你莫非要替他说话?”
“职下不敢。”校尉连连道。
“那就办你的事。”
校尉一咬牙,转身来到前面,对手下喝道,“拿下冲撞秦相的这二百五,杖击五十!”
那边柴令武还在抽打着坐骑呢,根本没料到会被人拿下。
“你们干什么?”
秦琅一语不发。
校尉只得道,“冲撞宰相仪仗,按律杖五十,得罪了。”
“打!”
千牛卫上前将他按倒,直接当街扒了柴令武裤子,足足打了五十。
五十杖打完,柴令武已经屁股开花,身下全是血了。
好在千牛卫也知道轻重,没敢真下死手,看似严重,但也仅是皮开肉绽,并没伤筋动骨。
秦琅冷哼一声,也不管晕死过去的柴令武,骑马而过。
霍国公与已故平阳昭公主嫡次子,千牛备身柴令武被秦琅当街杖打到皮开肉绽放的消息迅速散播开来。
整个长安都不由的惊叹。
虽说秦琅是宰相没错,可那位身份也不低啊。
李世民在太极宫中听到金吾卫奏报之后,也只是哼了一声。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陛下说的是秦三郎还是柴二郎呢?”
“两人都有,但秦三郎无疑更过份。”
长孙皇后摇头,“臣妾倒觉得三郎处事没有不对之处,柴令武冲撞宰相仪仗,惊吓秦琅坐骑,并点让秦琅坠马,这是违反律例在先,而且事发后又不道歉请罪,还继续拦路当街鞭打坐骑,阻拦宰相通行,这是罪其二也······”
“朕岂不知道这些,可这事本来也用不着如此,柴令武也是因坐骑受惊才冲撞了秦琅,朕其实很清楚,秦三这是找机会故意闹事,以好迫朕许他辞职呢。”
“那陛下又是因何不肯三郎辞职?臣妾观陛下,也无意强留三郎在政事堂啊?”长孙问。
李世民叹了声气,“其实朕也有些犹豫不决,如今改革推行新政,主导者是秦琅,他做的很好,可是,秦琅终究才十七岁,非常之时,朕只能用他,可现在局势缓解,不便令他久在中枢·······”
长孙皇后听了也只能摇头。
“既然如此,那秦琅现在给陛下送上了一个不错的借口,正好罢他相了。”
李世民不吭声。
“陛下难道还犹豫?”
“观音婢你是不是觉得朕这样做不对,卸磨杀驴?”
“臣妾只是后宫女子,不该干政,于感情上来说,陛下这样做确实不好,但于国事来说也许陛下是对的,现在怀良倒也是明白人,故意为陛下送上借口,这样罢相,也问题在他,不用陛下担什么。”
“这个秦怀良啊,有时就是太过于聪明了,聪明到朕都觉得有些担忧!”
“陛下担忧过头了,怀良不过才十七岁,他之所以会如此做,也不过是叔宝向来谨慎小心,估计是叔宝告诫而已。”
“好吧。”
李世民叹声气,然后让内侍召来翰林学士岑文本。
“你替朕拟诏,朕同意秦琅辞呈,即日起免去秦琅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转运使之职,进光禄大夫散阶,加太子少师,余翰林学士承旨、散骑常侍如故。”
岑文本很惊讶,握着笔却没落下。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秦学士究竟犯了何事,为何罢相免职?”
李世民捋着胡须道,“怀良没犯事。”
“那因何罢相免职?”
“这只是正常的调动罢了,朕虽罢其相,可不也进其为本品从二品光禄大夫了吗?还特给他太子少师之荣衔。”
岑文本还是比较一根筋。
“陛下,臣是秦学士举荐给陛下的,所以臣斗胆还是要问一问,为何罢相?光禄大夫这些,都比不过宰相之职。”
李世民只好道,“秦琅的优点是年轻有干劲,肯冲。所以改革之初,朕用他为相兼转运使,就是看中他的冲劲。而如今,改革已入正途,朝廷更需要的是稳,所以现在罢秦琅之相,并不是贬谪处罚,而是朕出于对他的爱惜和保护,你明白了吗?”
这番话当然也是说的通的。
岑文本终于放心,“原来如此,臣感谢陛下,秦学士于国有功,勿让功臣心寒最好。”
“草诏吧!”
“臣领旨!”
白麻纸摊开,岑文本笔走龙神,很快一封措词优美的罢相诏书就完成了,他用词谨慎,诏书里显露出的是皇帝对秦琅为相期间功绩的肯定,并没有半分降罪之意。
而且着重措词秦琅的新职务,太子少师,说皇帝看重秦琅的才能品德,让秦琅专心教导太子云云。
诏书拟好,皇帝看完后很满意,亲自改过了几次小地方,更展现皇帝的恩宠。
“你亲自去趟平康坊,跟秦琅好好谈一下,就说朕感激他,如今同意他辞相,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接下来他就主要负责教导太子承乾。李纲年纪大了,东宫那边,以后还需依靠他。”
皇帝想了想。
又提笔写了一封私信给秦琅,生怕秦琅会在心里误会他。
“观音婢,朕打算再给秦琅拔些田地,你从皇庄里拔三百顷地出来,另外再拿些番国进贡的珍珠宝器等,赐给秦琅。”
皇后这次倒没有什么意见,内库里的钱帛等,倒本就是秦琅为皇帝赚的。
岑文本走后,长孙想了想还是对丈夫道,“陛下之前的担忧考量也是对的,怀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不能过份的使用他,从长计议,也是为国惜才储才。臣妾刚才思虑良久,觉得无忌现在在朝中任左仆射,其实也不是很好。”
“无忌才二十来岁,宰相中除了怀良已经是最年轻的了,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资历威望,怀良虽说年轻,可也平定过幽州李瑗王君廓叛乱,又平定过豳州罗艺叛乱,军功不小。而其灭蝗救荒抚民也是有大功的,再加上推行改革新政,解决了朝廷财政大问题,都是实实在在的功绩,相比之下,无忌虽然很早时就跟随你身边,但都是功绩不显,更缺乏实实在在的军功。我大唐重军功,无忌人年轻,又无军功,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政绩,现在坐上首相之位,世人皆会认为只是凭其外戚国舅身份。”
“臣妾请求陛下也爱惜下无忌,莫让他太年轻就遭受非议,这对于他来说,对于长孙家来说,都非好事。”
“观音婢难道打算让无忌也辞相?”李世民惊讶。
对于长孙无忌和秦琅,李世民心里还是有区别的,毕竟长孙无忌跟着他身边十几年,真正心腹的心腹,这么些年的重大决策,都是他们商量出来的。
包括玄武门之变的最后决策。
“朕身边离不开辅机。”
“无忌就算罢相,可也一样能留在朝中,一样能够为陛下做事啊。”
李世民不语。
当天,长孙皇后派人召兄长长孙无忌入宫。
兄妹一番长谈。
第二天,两仪殿早朝会上。
翰林学士岑文本在百官之前白麻宣读罢相诏令。
皇帝接受了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秦琅的辞职,免去其宰相之职,同时免去其转运使职。
秦琅从白麻宣相再到罢相,刚好一百天。
而在这道罢相诏令之后,尚书左仆射请辞相职。
皇帝不允。
“诏拜上柱国、翼国公秦琅为光禄大夫、太子少师,加实封一百户通前一千三百户,赐田三百顷,金银珠宝一车!”
太子承乾亲自将这道白麻内制捧到秦琅面前。
秦琅面无表情的接下内制。
烫手的宰相之职,终究还是交出去了。
不过这太子少师的职务,却又是意外了,看着粉嫩的承乾,秦琅也有些心情复杂。
一再的让自己跟承乾联系着,莫非这是逼着自己要逆天改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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