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玉走了,刘慧明的秘书就只有王寅一人了,行政效率陡然下降,就在他想着去哪里招募几个士子的时候,门子来报傅山来访,刘慧明兴奋得袍子都没穿就迎了出去。
一见到傅山,刘慧明就握住他的手,亲切地道歉道,“哎呀,青主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两天太忙了,竟然把你忘了。”
傅山穿着一件厚厚的狐狸皮大氅,见刘慧明只穿了单衣,忙上前把他推了进去,笑着说道,“阁部乃是金贵之躯,怎能冒此严寒。”
刘慧明哈哈一笑,“周公吐哺,蔡邕倒履,我也学学古人,单衣相迎,哈哈。”
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来到书房,下人奉上香茗,傅山轻轻地抿了一口,笑着说,“方才德公说忘了傅某,督丞日理万机,忘了我这山野小民,也是常理。”
“岂敢,岂敢!”刘慧明笑了笑,道,“我一到太原就想去拜访你,不过事情太多了,忙着忙着就忘了,等我忙完了这一阵我就会想起你的。”
傅山哈哈大笑,“德公还是一如既往地幽默!”
刘慧明也笑了一阵,又问道,“青主何时回的太原?”
傅山道,“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听说德公在大同整军,某料定您一定会来太原的,故在此相候。”
刘慧明哈哈笑道,“你等了三天我都没见你,然后自己就来了?”
傅山也呵呵一笑,“督师嘛,当然要摆架子了!”
“失敬失敬”,刘慧明说,“我刚才开会的时候还说起你呢,想不到你已经在衙门里了。”
傅山也放声大笑,“心有灵犀,哈哈,心有灵犀。”
二人说了一阵时事见闻,傅山见刘慧明一直愁眉不解,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便小声问道,“德公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傅某为您参详参详。”
刘慧明干笑了两声,“是有些难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
傅山道,“那先说公事吧。”
刘慧明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在辽东出身,辽东陷落以后,就在关内混日子,后来跑到了西洋游学,在大明既没有亲戚族人,也没有师友故旧,偏偏擢升太快,有如画中芦苇头重脚轻根基浅,现在真的是遇到难题了。”
傅山一脸懵逼,心说你还知道自己的处境啊!
刘慧明笑了笑,道,“我和山西人的关系你也知道,他们恨不得活剐了我,偏偏我又不想死。”
傅山一头雾水,“德翁到底想说什么?”
刘慧明笑了笑,道,“说白了就是幕中无人,青主可否入我幕中帮我一把,我现在连写奏疏的人都没有了。”
傅山哈哈大笑,用端着茶盏的手指着刘慧明,道,“德公啊,德公,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窘迫。”
“唉,你别老是笑话我啊!”刘慧明打断了他,“我与汝公结交本是想借他一臂之力,奈何他受不了言官攻击,竟挂冠而去,现在我已经是个孤臣了。”
说起倪元璐辞归一事,傅山也痛心疾首,“至公党刚走上正轨就遭此一难,此次竞选恐要胎死腹中了。”
刘慧明哑然失笑,自己第一次面见崇祯提出的竞选首辅方案,自从刘慧明离开北京以后就没人提及了,估计崇祯自己都已经忘了。
“邱司寇入了阁,关键时候还是会为你说几句话的”,傅山道,“只是此人太过刚直,在内阁恐难长久待下去。”
刘慧明点头称是,邱瑜这老儿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愤青,虽然很有大局观,但是说话做事都还欠点儿火候,时间久了难免会惹得崇祯不快。而且他的儿子邱之陶落榜以后又投身到了海洋运输中去,明眼人都知道他和刘慧明的关系。
又哀伤了一会儿国事,刘慧明再次把话题拉回来,“早就听说你文武全才又不愿做官,在我这儿做事不算当官吧。”
傅山喝了一口茶,像新闻发言人发布重大新闻一样郑重地道,“自从家师入狱,某就已下定决心,终生不仕。”
刘慧明打趣道,“我听说自从嫂夫人去世,你就已下定决心终生不娶,现在又终生不仕,你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傅山跟着笑了一阵,等刘慧明笑完了才正色道,“德翁要立足山西,擢拔一批本地才志之士是很有必要的,只是因宣府一案,山西人对你多有介怀,双方缺少诚意,必须要有所动作才行。”
刘慧明嗯了一声,拱手道,“还请青主为我指点迷津啊!”
傅山早已成竹在胸,闻言道,“德公在大同就做得很好,拉拢宗室、分化边将、打击士绅,每一式都打到关节处,实在让我傅某佩服。”
刘慧明笑了笑道,“可惜这一招在太原不能用啊,太原不比大同,大同地处边关,士绅的力量并不强大,我要是像在大同那样对付士绅,估计连这个年都过不好。”
傅山笑了笑,补充道,“晋王也不如代王贤明,德公与他恐不好相处。”
刘慧明把昨天代王差人来传令之事说了一遍,“哼,都是一个肩膀扛脑袋,谁怕谁啊?他不尊重我,也别指望我尊重他!”
傅山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军队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刘慧明牢牢地抓住了军权,这一点儿让他极为欣赏。
刘慧明喝了口茶,道,“不说宗室了,先说士绅的事,这些士绅团结一致,不和我玩,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加入进去?”
傅山淡淡地道,“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需要去一个地方,就看德公是否愿意屈尊,只要你愿意俯就,不仅士绅接纳你,连幕中缺人的事都一并解决了。”
刘慧明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不知是什么地方?”
傅山神秘兮兮地道,“三立书院。”
刘慧明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怎么把这个地方给忘了?”
三立书院原名三贤书院,是为了纪念在山西讲学的王通、司马光、薛瑄而成立的,万历年间全国兴起了一阵书院风,最有名的就是东林书院。三贤书院也在那时候改名三立书院,在巡抚魏允祯的大力支持下,书院很快就打响了名声,成了山西名校,一年最多的时候有50人考中举人。
不过,这股书院风很快就遭到了朝廷的打压,三立书院和东林书院一样也很快陨落,直到三十五年后袁继咸作为学政入晋,重开三立书院,并招收了一批很有名气的学生,比如眼前这位傅青主,就是三立书院的招牌。
袁继咸之后三立书院的名声一度有所衰落,不过在现任巡抚蔡懋德的整顿下,书院重新焕发新生,太原知州魏权中、举人韩霖、桑拱阳都在里面任教,傅山更是名师。
刘慧明总算明白了他的来意,喜道,“俗话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三立书院,我一定要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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