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诚来到刘府时,何欢已经去了新落成的扬武伯府。马嫣然一行抵京已逾半月,在得知刘慧明的困境之后,她马上就把刘佩琦叫过去臭骂一顿。
刘佩琦虽然在北京也算是一号人物,但在马大小姐面前还是西沱古镇上那个巡检兵,根本不敢提自己的锦衣卫身份。
刘佩琦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破了此案,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直到刘慧明出手他才扬眉吐气一番。
捣毁了假票窝点,找到了印板,抓获了所有涉案人员,刘佩琦心情大好,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戴涛请功。
戴涛暗中调度卷走了两千钱庄所有的存银,自己却仍然做着礼部主事的官职,这手法也算是极高明的了。
刘佩琦到的时候,他正和何欢喝茶谈诗,好不惬意。
他把两颗人头往他们面前一放,笑道,“老戴,你的仇我今儿算是帮你报了!”
戴涛见是胡伟业和黄孟银的人头,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叹道,“我戴某人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栽过这么深的跟头,这一次算是长见识了!”
刘佩琦嘿嘿一笑,道,“谁说不是呢,咱们都被这厮坑了。还是先生厉害啊,一出手就反败为胜,咱们的仇也报了!”
何欢在一边道,“你们的仇是报了,大人的事还没做完呢。”
刘佩琦忙问,“还有何事?”
何欢看了一眼戴涛,戴涛道,“钱庄信用已失,如今还瘫痪着呢,没有了钱庄,大人的军饷就没有着落,这件事不解决,事情就不算完啊!”
刘佩琦道,“那还不简单,直接开门就行了嘛,大不了把银子还给他们。银子不够就给盐票,老刘不是答应用盐来抵债吗?怕什么!”
戴涛笑了笑,道,“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就怕银子都兑完了也没有人来存钱啊!”
刘佩琦也犯了难,老百姓不来存钱,锦衣卫就算再厉害,也没有办法把他们的银子抢来存在里面吧?
何欢道,“这事大人已有计较。”
刘佩琦忙问,“不知是何计较?”
何欢想起刘慧明鬼魅的笑容,也笑了笑,道,“三个字,‘换马甲’。”
戴涛和刘佩琦同时问,“何为换马甲?”
何欢便把在大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道,“晋北的马甲已经换完了,现在就轮到这边了。”
刘佩琦听得如梦初醒,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好招,真是好招,再成立一家钱庄来收购这两家钱庄,左手倒右手,我怎么没想到呢?”
两人相识一笑,道,“你要是能想到,那你不就是大人了吗?”
“嘿嘿嘿,说得也是。”
三人说说笑笑,门外有人来传信,说马小姐有请何先生和戴先生议事。刘佩琦一听没有自己的名字,喜道,“你们快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戴涛和何欢听说马小姐相召,面面相觑地道,“招我们过去?”
二人都是正统文人,让他们去见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刘佩琦哈哈大笑,在旁边支起招来,“莫怕莫怕,小姐可不同其他的地方的小姐,用先生的话说就是别把她当小姐对待,把她当爷们儿对待就行了。”
二人虽然知道石柱土司不同于中原,但也不至于把小姐当爷们儿对待吧,她好歹是大人的未婚妻呢?
刘佩琦见二人踌躇不定,又催促道,“快去吧,快去吧,去晚了小心挨骂哦。”
何欢道,“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何不随我们一起去?”
刘佩琦忙摆手道,“我不去,我还有事,少陪!”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出了房间,飞也似地跑了。
二人没法,只得惴惴不安地出了门。
来到扬武伯府门口,通报了姓名,没多久就来到三进西厢房里,戴涛就见一个身形瘦高,面带英气的男子等在那里。
二人还没开口,那青年男子却首先开口了,指着年轻的何欢道,“你是何仙甫,何公子吧?”
不等他答话,又指着戴涛道,“你肯定就是代逐浪了,我在石柱早就听过你的名字!”
戴涛和何欢面面相觑,面前明明是个公子啊,虽然不太听得懂她的川味儿南京话,但男女声还是能分出来的。
马嫣然见状,很自然地笑了笑,道,“听说中原地区未出阁的女子不见外客,我就穿了二哥的衣服出来了。”
二人恍然大悟,忙施礼道,“学生见过马小姐。”
马嫣然伸了伸手,道,“两位先生快起来,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们呢?”
二人见她要来扶自己,忙起身回到座位上,连声道,“不敢,不敢!”
马嫣然趁势收回手,又问道,“两位先生,现在案情如何了?”
何欢首先道,“小姐放心,案情已经明朗,陷害大人的人也已经落网,钱庄马上就可以重新开业了。”
戴涛讲了案情的经过,马嫣然大喜,赞道,“这事多亏两位先生周旋了。”
戴涛汗颜道,“小姐谬赞了,下官指挥不当,调度无方才遭此劫难,万万当不起您的赞赏。”
马嫣然道,“戴先生不用客气,你的才能我早就听说过,这一次应对也很妥当,北京的事情以后还要多考你维持呢。”
何欢也道,“小姐说得是,这一次要不是你们及早发现,提前有了准备,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熟络起来,二人见马嫣然性格爽朗,说话干脆利落,心中赞赏不已,特别是戴涛,他在出身社会二十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像刘慧明和马嫣然这样的奇人异士还是第一次见呢。
三人正说着话,何欢的保镖林浩然突然走了进来,小声道,“先生,魏学士的大公子魏忠诚来访,现在府里等候。”
何欢一听,不禁笑道,“哈哈,来得好,来得好啊,我正要去找他呢,他却已先来找我了。”
马嫣然忙问事情的缘由,何欢道,“按照我与大人在大同定的计,对陈演我们必须坚决打击,对魏藻德则需要拉拢。我原计划明天去拜访他,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岂不省事?”
戴涛呵呵直笑,道,“这人还真是个软骨头啊!”
马嫣然疑惑地道,“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他是来求和的?万一不是呢?”
戴涛喝了口茶,笃定地道,“小姐放心,他派他的长子来送信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何欢站起身,拱手道,“既然他已主动来求和,我也不能怠慢了他,就此告辞了。”
马嫣然突然叫住他,道,“慢点儿,我和你同去,看他说些什么,顺便再去找圆圆姐姐聊聊天,跟她学些南京官话。”
她从小在石柱长大,说的自然是川东话,出了四川就觉得诸多不便,在路上有人服侍还不觉得,到了北京就感觉格格不入。特别是在城外和陈沅见面时,她一开口就引得她背后的丫鬟婆子一阵偷笑。好在陈沅很懂事,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傲慢之情。
即便如此,她也感觉自己丢了面子,当即就发誓以后一定要找回这个面子。既然陈沅的官话说得好,那就跟她学好了。
因此,自从那次会面以后,她就经常把陈沅叫到扬武伯府里来教她说官话。陈沅虽然怀着孕,却也没办法拒绝,只得每天挺着大肚子来回奔波,还不敢有一丝委屈。
如此奔波了几天,粗线条的马大小姐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忙停止了自己的愚蠢行为,还给她当面道了歉。
陈沅哪敢接受她的道歉,只说自己没表述清楚,间接地害了大小姐。
马嫣然本来就是个粗线条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两人很快就冰释前嫌,真的以姐妹相称了。
何欢见马小姐公然称呼陈沅为姐姐,心里对刘慧明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道这才是齐人之福啊!
戴涛见马嫣然要出门,也只得起身道,“下官衙里还有事要忙,也就此别过了。”
马嫣然笑了笑,歉然道,“哎呀我这人就是这样顾头不顾尾,戴先生你别介意啊!”
戴涛笑了笑,道,“小姐心直口快,为人坦诚直率,下官哪里好意思介意!”
三人在扇子胡同口分了路,马嫣然和何欢径直往刘府而去,到了前厅就见魏公子正在欣赏墙上的对联,表面上虽然风轻云淡,眼神里却满是焦急与不满。
何欢见状,忙拱手道,“不知魏公子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呀。”
魏忠诚忙收回目光,还礼道,“何主事说哪里话,学生一届生员,哪里敢让您久候,因此便先来了。”
说完,他又指着坐在一边的马嫣然道,“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何欢一怔,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马嫣然却插话道,“我乃仙甫同乡,姓马名万东,听说仙甫在京出息了,特来投奔他,谋点事做,也好养家糊口。”
魏忠诚听他说话带点儿女腔,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呢,一时竟也不知如何答话。
马嫣然见他们浑身不自在,只得主动撤退,“哦,你们先聊,我去后院了。”
说完,便转到了屏风后面隔墙偷听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谈了一些考场上的事,魏忠诚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书帖,双手递到何欢手里,道,“小弟这次前来拜访,一来向仙甫兄讨教一些考场经验,二来受家父所托,邀请今晚东来楼一晤,家父和刘阁老素来交好,对仙甫兄的才华也是极为看重,还请一定屈尊赴宴。”
何欢假意推脱了一番,便应了下来,“令尊乃内阁次辅,我岂敢忤逆,还请转告令尊,为兄一定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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