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演已经达到了目的,就不再刺激崇祯了,一转眼就推举了一个合适的人选,“陛下,内阁大学士黄景昉在家养病,现已痊愈,臣以为黄学士可当此任。”
“黄景昉?”崇祯都快把他忘了,一经提醒才想起内阁还有一个大学士在翘班呢。
黄景昉,福建晋江人,天启五年二甲进士,和现在的大学士蒋德璟、大理寺少卿黄道周是同乡,也是一个敢说敢作,嫉恶如仇之人。在做京官的二十年里,他为刑部尚书郑三俊伸过冤,为黄道周说过情,都获得了成功。
不过,上半年发生了两件事,改变了他在崇祯心里一贯的好印象。
一是崇祯准备撤销操江都御史,专任诚意伯刘孔昭一人为操江提督,黄景昉马上上表反对,结果踢到了铁板,搞得崇祯很不爽。
二是东林干将惠世扬被人诬陷革职回家,崇祯事后醒悟了,又下旨起复为督察院右副都御使,但他因为战乱道阻一直没有到任,也没有回应。崇祯的玻璃心一下就碎了,还以为他故意和自己使性子,一气之下干脆削了他的籍。
黄景昉得知此事以后,又上表为惠世扬说情,崇祯看到奏疏以后气得拍了桌子,新账老账一起算,把他叫来狠狠地骂了一顿。
黄景昉两次触了皇上的逆鳞,很快就被冷落,晾到一边去了。
他也知趣,知道崇祯不会再用他了,干脆上疏请辞,回去侍奉老母。
但崇祯偏就是一个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黄景昉几次上疏请辞,他怕负担不能容人的骂名一直拖着不批,双方就这么僵持下来。
黄景昉想走不能走,又无心工作,索性泡了病号,这一泡就是大半年,要不是陈演提醒,他都已经想不起这人是谁了。
崇祯想起黄景昉连自己都敢得罪,用他去对付刘慧明自然没问题了。
见崇祯终于点了头,三个阁老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再说话了。
三个阁老狼狈为奸的样子早已被侍候一边的王德化瞧在眼里,作为刘慧明的第一个政治盟友,自从他来到京城,他俩就已经刻意减少了很多联系。为了掩人耳目,刘慧明还刻意和王承恩加强了联系,给人一种他俩才是盟友的假象。而事实上,王承恩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刘慧明提供多少帮助。
王德化在刘慧明的钱庄存有三十万两银子,这一次都随他一起带到了他的大同老家,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安排王家子弟到他的帐下效力,就是为了和他进行深度的利益捆绑。
如今,这些付出终于有所回报了,王德化从崇祯的表情里已经看出了风向——刘慧明这一次铁定要倒霉。
他在崇祯身边服侍了二十多年,十分清楚他的性格,知道他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今天爱一个人爱得要死,明天说不定就会恨他恨得要死。
刘慧明能耐很大,两千万两银子对其他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如果他补齐了这个窟窿,或者立了个大功,皇上说不定又会重新宠幸他呢!
当太监的人要会烧冷灶,不论于己于人,他都应该提前给刘慧明一想到此处他就打定了主意,下值之后就把刘佩琦叫了过来来。
刘佩琦正在追查假钞一案,闻言忙赶了过来,王德化也没跟他绕弯子,焦急地道,“刘信之,赶紧告诉你家老爷,内阁三阁老已经联起手对付他了,要赶快想出对策来。”
刘佩琦已经大体猜到了,但听到准确的信息还是有些心惊,忙问道,“督公可知是谁印了这么多假票?”
王德化摆摆手,“不知,不知。钱财乃身外之物,保住你家老爷才是正道理!”
刘佩琦受教而去,很快就把消息传给戴涛,戴涛又连忙拖着病体写信给刘慧明,事情已经不是他能主导的了,还是请大佬登场吧。
信使到达大同的时候,刘慧明正和蒙古人打得昏天黑地,他没办法只得赶往杀虏堡,恰好在此遇上。
“陈演?魏藻德?连蒋德璟都参与进来了?”
刘慧明觉得事情有些复杂,陈演和魏藻德是阉党,刘慧明离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狼狈为奸了。
而蒋德璟可是东林党啊,他们怎么也联合起来了?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考对策,崇祯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对自己结党之事已经有所忌惮了,而他偏偏又在这时杀了永庆王,两件事重叠在一起,他在崇祯心中的印象已经大打折扣了。
作为一个领导者,他希望崇祯能放下私怨,一直对外,顶住压力,保住钱庄,他帮自己度过难关,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但历史经验告诉他,崇祯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这人面都还没磨完就杀驴的事干得可不少,现在北京城里的百姓气势汹汹,他又刚杀了一个宗室,犯下了滔天大罪,崇祯估计早就在磨刀霍霍了。
“这老戴也是,竟然让一个小人给骗了,这么多年的师爷都白做了吗?”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酝酿着奏章,“磨墨,我要给陛下写奏疏。”
钱庄虽然关门了,但银库里还有两千多万两白银,他最担心崇祯脑子一热把钱长春和姚世源推出去斩了,然后把这一笔银子据为己有。
他不是无根据的瞎猜,根据王德化的转述,在三个阁老走后,崇祯特意让东厂核查钱庄还有多少银子,其心已昭然若揭了。
书办很快准备好了纸笔,刘慧明掏出钢笔开始写奏疏,他先分析了两家钱庄的储户结构——虽然闹事的以小客户为主,但是真正的客户是京里的商人、周边的大地主,还有朝中官员和勋贵,皇帝要是敢杀人越货,京畿地区再没有人支持朝廷了。
说明了中饱私囊的危害,刘慧明就提出了解决方法,首先当然是要填补亏空,对于戴涛提出的以盐票兑换银票的策略,他表示极为赞同,如果还不够,他还可以从山西这边筹银子过去补窟窿。
但是在查明这些伪票的来源之前,眼下却实施不得。
至于查案,就只有请锦衣卫和顺天府、东厂帮忙了。
写好了奏疏,刘慧明让何欢原文誊抄一遍。
何欢一边抄写,一边问道,“大人,这奏疏充满了威胁的气味儿,陛下看到了难免大发雷霆。”
刘慧明满不在乎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要保住钱庄,必须这么做。他要发火就发吧,反正我也看不到。”
何欢无奈地吸了吸鼻子,他知道刘慧明的牛脾气又上来了,便不再劝了。
刘慧明又下令调拨部分士卒守在北京通往宣府和宣府通往大同的官道上,严密封锁消息,不让危机传到这边来。
何欢提醒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么做恐怕起不到多大的效果。”
刘慧明不以为然地道,“能防多久就防多久吧。”
何欢又道,“封堵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刘慧明想了想,道,“马上改版银票,回收旧的,兑换新的。”
何欢嗯了一声,道,“不如把钱庄的名字也改了。”
刘慧明点点头,“好,就这么做,先把各钱庄的名字换了,然后推出新版银票,张贴布告,让百姓尽快兑换新银票。”
后世经常有公司经营不下去了就换马甲的先例,刘慧明用起来得心应手,“赶紧安排下去,多做些防伪标识,一定要抢在伪票流入山西之前完成兑换。”
何欢忙应下来,刘慧明又叫来刘三强,让他在各路口严加盘查,一旦发现伪票流入,立刻缉拿下狱。
筑牢了篱笆,两人又把话题扯到黄景昉身上,何欢道,“黄景昉此人还是比较公正的,何不去走走关系?”
刘慧明摇头道,“黄景昉虽然素有廉名,但是屁股决定脑袋,这件事是我和文官之间的斗争,别忘了他不是东林党的大佬,还是文官,还是蒋德璟的老乡。”
经过几件事的打击之后,刘慧明对这个时代的人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有些人平时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但背后却干着肮脏的交易,而有些人看起来随和得很,却老是在背后捅刀子。
对黄景昉,他不得不防。
何欢道,“黄学士为人还算公正,曾上疏请求陛下允许团练剿贼,若去信一封,说明钱款去向,并晓以大义,就算不能让他帮我们,也可以让他不害我们。”
刘慧明一听,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
两人又写了一封信,刘慧明亲自把信装好,交给他,又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想你亲自走一趟北京,帮我解决掉此事再回来,你以为如何?”
何欢想了想,觉得这件事确实关系重大,北京那边确实需要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去坐镇才行,便点头同意了。
刘慧明又交待了一些细节,让他第二天一早就上路,“你从军中挑选一些得力的手下前去吧。”
何欢笑了笑,道,“不用,林浩然刚给我训练了一旗精锐之士,有他们就足够了。”
刘慧明心中一喜,道,“难怪这段时间看不到他的,原来在给你训练士卒啊。”
何欢道,“我走之后,大人身边少了得力之人,可调王寅来军中做事,此人才干在我之上,大人早该用他了。”
刘慧明点了点头,他也有这个想法,他本来准备重用张家玉,但这人出身太高,自带傲娇属性,跟他关系不即不离,让他始终有些疑虑。
而王寅就不同了,首先他不是进士,身份没那么高贵,其次他是主动投靠过来的,对他的忠心自然不用怀疑。自从在新乡投靠到他的帐下以后,这几个月一直在军中磨砺,业务也已经很熟练了,现在已经到了大用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