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佩琦急冲冲地赶到京报总社时,戴涛的书房已经坐满了人,大家正对着两张银票争论不已。
“这一张才是真的,你看这色彩明显有区别”,平价粮社北京区域的主管金自才大声解释道,“这一张是假的。”
聚友百货商社的姜大为反驳道,“老金说错了。虽然两张银票号码一样,色彩也有些许差异,但是光凭肉眼无法分辨,咱们有一些真票色彩也不完全一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莫衷一是,姚世源突然怒道,“胡伟业这狗杂碎怎么还没来?这厮是不是不想活了?请他之前再三跟我保证,有独门防伪秘笈,怎地连防伪标示都一样?”
群益粮社主管周宣不怒而威,缓缓地道,“胡伟业所有家小都在我们手里,谅他也不敢胡来!大家别争了,且等他来辨别。”
骆毅道,“要是他不来了了怎么办?”
刘佩琦哼了一声,道,“他的家小还在我们手里,他敢不来!”
潘国忠道,“他要是不要家小了怎么办?”
周宣道,“那他就是个畜生。”
骆毅道,“这个世界上畜生还少吗?”
戴涛见他们越说越远,适时插话道,“都别说话了,听我一言。”
众人逐渐安静下来,戴涛扫了一眼刘佩琦,缓缓地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大家也知道大人之所以能在朝堂上立足,靠的就是新军和各大商社,商社中又极为依赖两家钱庄,如今竟然出现了假票,虽然只有一张,但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了。”
周宣道,“就一张假票,不足为虑吧。”
戴涛哼了一声,道,“若仅仅是一张假票,确实不足为虑,但和挤兑潮一起发生就有问题了。”
潘国忠忙问,“有什么问题?”
戴涛道,“我猜原因有二,其一就是巧合,可能就是有一个贼子制作了一批假票来诓我们的银子,这些来兑银子的人也是因为恰好要用银子,他们正好碰到一起了。”
他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笑了,姚世源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潘国忠终于开了窍,道,“确实,这张伪票一看就是印制的,只要是印制的就有版,那就肯定肯定不止一张,若是贼子想诓我们的银子,为何只用一张银票呢?”
众人七嘴八舌把事情说得越来越复杂,戴涛展现了一个合格的师爷的良好素质,他止住了众人道,“所以只能是第二种可能,就是这些来兑银子的人知道有假钞,想赶在前面兑银子,以免波及到他们。”
刘佩琦问道,“既如此,说明假钞马上就要来了。”
姚世源惊道,“莫非这些假钞是其他地方流传过来的?”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刘佩琦,他是锦衣卫千户,专门负责搜集情报,在场没有比他耳目更灵通了。
刘佩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其他地方绝对没有假钞。”
众人又陷入了头脑风暴中,就连戴涛都想不透其中缘故。
戴涛拿着两张银票端详良久,还是不能区别真伪,只得笼统地道,“这两张银票不论哪一张是真的,哪一张是假的,但终归有一张是真的,有一张是假的,我猜想明天还有更多假票,不查出来源,不缴获印版,钱庄不得再开。”
众人附和道,“对,对!戴掌柜说得对!”
戴涛又看向了刘佩琦,道,“信之,三天之内能否查到假银票的来源?”
刘佩琦一个头两个大,什么线索都没有,让他怎么查?只得含糊道,“我尽力而为吧。”
“不成!”戴涛厉声道,“大人走的时候让我主事,今日出了这等事,大家必须同舟共济,三天时间必须查出来。”
众人见戴涛突然翻脸,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寡言少语,不由得被镇住了。
刘佩琦也丝毫不相让,争辩道,“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三天查不出来。”
他是刘慧明收的第一个小弟,两人的资格是最老的,平时都是叫“先生”的,戴涛只能叫“大人”,因此,他并不怎么惧怕戴涛。
戴涛听了半晌不语,刘佩琦的水平他十分清楚,三天时间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刘佩琦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老戴,不是兄弟扫你的面子,此案确实难以侦办,兄弟实在不敢保证。”
刘慧明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说话做事向来都是一板一眼,既然已经选定了戴涛作为他们这一伙人的临时老大,他要是敢不听他的,他敢肯定自己会完蛋,所以才在拒绝之后马上服软。
“我有一计投石问路,大家不妨议一议。”戴涛让刘佩琦坐下,看着众人解释道,“钱庄明天再开半天,信之,你派出所有人手,把来兑银子的都盯住了,特别是那些金额比较大的。”
“好,此计甚妙!”刘佩琦赞道,“这样的话,兄弟保证三天把贼子揪出来。”
戴涛又吩咐姚世源和潘国忠,“明天来兑银子的银票要单独存放,每一个人的银票都要写名字,只要发现假银票马上知会信之。”
刘佩琦抢答道,“我再顺藤摸瓜。”
戴涛接着说道,“倘若查出了假银票的来源,信之要及时报与我知道,我再做下一步安排。”
“好!”刘佩琦现在有点儿佩服戴涛了。
平价粮社总掌柜骆毅问道,“然则银库里亏空的银子该如何填补?”
“是啊,是啊!”经他一提醒,众人才觉得事情还没完,弥补上亏空才是最关键的。
钱万春去了南京坐镇,潘国忠首先发言道,“大有钱庄北京五家分号总共亏空一千三百多万两。”
姚世源也道,“汇丰钱庄也亏空了一千一百多万两。”
群益粮社总掌柜周宣提醒道,“要是贼子只在北京发难还好说,要是蔓延到全国所有的钱庄那就麻烦了。”
戴涛沉吟了一会儿,“关于此事,大人走之前有过交待,这也是我召集各位来此的缘由。”
众人见刘慧明早有锦囊妙计,忙问道,“大人如何交待我等?”
“大人说了,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戴涛站起来扫视着诸人,“只要储户在我们的钱庄里存了银子,我们都要一文不少的兑换给他,只要他们拿了真实的银票来兑换银子,我们都要一文不少地兑给他,这就叫信誉。”
潘国忠道,“可是亏空了这么多银子,怎么兑给他?”
“对啊,大人还出了个存款准备金呢!”
“是啊,说了必须保留三成,以防挤兑,我看咱们一成都没有!”
戴涛摆摆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这事,当时我也问大人了,大人的意思是现在没有就以后再兑,今年没有就明年再兑,总之不能少一分一毫。”
宏立盐社总裁刘川问道,“此事迫在眉睫,如何能等到明年?”
戴涛盯着骆毅、周宣、姜大为和刘川等人看了一会儿,良久才道,“此事还需要你们帮忙才行啊。”
在这个社会,粮食和盐是硬通货,姜大为的百货商社在做棉花和烟草生意,挂件时刻都可以拿来抵债。
“我们?”刘川疑惑道,“我盐社没有银子啊,盐倒是不少。”
刘川刚刚拿下沧州盐场,要多少盐就有多少,因此说话也牛气了不少。
“不错!”戴涛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正是你们帮忙,咱们没有银子,但是咱们有粮食,有盐吧啊,有棉花,有烟草,咱们兑完了银子,就用盐巴、烟草、粮食和面部抵债,总之要维护好钱庄的信用。”
“抵债?”众人吃了一惊,随即就警醒了,“啊,妙啊,真是妙哉!”
用货物来兑换银票不失为一招妙棋,但是现在出现了假票危机,就算盐再多,也有不够兑付的一天。
刘川有些担忧地道,“要是没有假票,这两千多万两银子光用我手里盐巴是可以弥补起来,现在出现了假票,再多的银子也填补不了这个亏空。”
说完,他又问姚世源,“只不知今天收了多少假票?”
姚世源道,“不清楚,这假票太真了,根本分不清,要不是这两张的号是一样的,下面的人也发现不了。后来我让下面的人核查,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同号的票。”
潘国忠也附和道,“我也核查过了,没有发现假票。应该没有多少。”
戴涛沉默了良久,他已经想明白了,如果不能查到假票,那就只有最后一招跑路了。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就偏离了主题,戴涛这一次没有出口阻止,等他们说了一阵,才说出了心中的疑点,“这事实在太蹊跷了,单单出来一张假票,实在难以捉摸。倘若我是那贼子的话,今天绝不会拿少量的伪票来谋利?”
刘川也附和道,“老戴说得对,兄弟也想不明白。要是我的话,肯定会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两来的,等你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诓了一大堆银子跑路了。”
众人哈哈大笑,“好你个私盐贩子!”
戴涛分析道,“据我分析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们想多了,那贼子可能就是一个版画大拿,没有主使。二是那主使在试探我等,看看我们的反应。”
众人莫衷一是,争论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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