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缙彦走后,崇祯又把刘慧明留下来继续聊天。不过现在正是为未初时分,正是最犯困的时候,刘慧明昨晚操劳过度,现在竟然犯困起来。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崇祯的话有点儿多,他先问了永王朱慈炤的学业,刘慧明不想为他隐瞒,直说道,“永王殿下天资聪颖,只是耐性不够,学习动力不是很足,迄今为止不过只学到了我一成的知识。”
他能学到自己一成的知识,刘慧明已经是在为他掩饰了,光算学他都没学到一成。
崇祯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这混小子,为何如此不堪也?”
刘慧明打了个哈欠,笑道,“学知识是个苦差事,特别是算学,讲究严密的逻辑,丝毫马虎不得,而且必须勤学苦算。永王正值青春期,正是贪玩的时候,学不进去很正常。再说了,殿下天生尊贵无比,学不学习都能富贵一生,何苦那么刻苦。”
崇祯被刘慧明的佛系言论怼得脸色发青,半晌才责备道,“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不是个良师啊!”
刘慧明继续打着哈欠,不以为意地道,“陛下训斥得是。学知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一个人饿了自然要吃饭,困了自然要睡觉,觉得知识不够用的时候自然会学习,强扭的瓜不甜嘛。”
崇祯无语了,他遇到过惫懒的学生,比如他大哥,当了七年皇帝认字不满一千。但从未遇到过惫懒的先生,刘慧明算是第一个,他不仅惫懒,还能给自己找出一堆惫懒的理由,也真是服了。
崇祯很想狠狠地训斥他几句,见他哈欠连连,联想到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形,只得叹了口气,让值守的王化民端来烟斗,道,“你过说抽烟可以提神,看你困成这个样子,抽两口吧。”
刘慧明拱手谢过,从兜里摸出他那独特的红辣椒烟斗狠狠地剜了一锅,王化民也给崇祯点了一锅。二人抽完,崇祯忍不住又问道,“先生的武备学堂办得怎么样了?可从里面发现了一些有用之才?”
刘慧明无奈地摇摇头,道,“可能是我眼光不好吧,只发现了一些普通的人才,暂未发现名将之材。”
崇祯对他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不悦地道,“既然没有名将之才,那先生办这个武备学堂还有何意义?”
刘慧明抽了烟果然有了精神,很快就收起惫懒的形象,正色道,“陛下是不是太心急了,俗话说兵无常态水无常形,别说名将之才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就是普通的将官也不是教出来的,都是在战场上一仗一仗地打出来的。臣办这个武备学堂只是给他们普及一些基本的军事知识,传授一些前人的经验,让他们在以后的军事生涯中减少犯低级错误的机会。”
崇祯愕然,问道,“你说的低级错误是何意思?”
刘慧明不假思索地道,“臣说个最常见的低级错误,比如炸营,陛下肯定不陌生吧?”
崇祯惊道,“炸营?你有法子整治炸营?”
炸营,学名营啸,是指在高压的环境下一个偶然的因素导致情绪传染,以至整个军营陷入混乱状态,士卒轻则逃散,重则互相残杀,不战而溃的现象。炸营自古就有,在明朝最频繁危害也最大,而崇祯是历朝历代皇帝中最大受害者。
整个崇祯朝一共发生了三次非常严重的炸营事件,第一次发生在两年前的松锦之战,前期明军屡战屡胜,势如破竹,多尔衮、阿济格等清朝名将一败再败,皇太极坐不住了,带兵赶到前线与洪承畴对峙。后来,明军被皇太极抄了后路,断了粮道,洪承畴没办法,只得布置有序突围。然而,当晚就爆发了严重的营啸,吴三桂和王朴首先溃逃,其他诸将也都一哄而散,大明所有的精锐就此被全歼。
第二次营啸发生在去年五月的朱仙镇,当时丁启睿、杨文岳两大督师率领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等几大总兵共二十万兵力与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军在朱仙镇对峙,双方交战多日不分胜负。
此时,明军面临缺粮、断水的危险,李曹联军也好不到哪儿去,已经在谋划退兵了。
战役的转折点出现在五月二十二日,当晚,丁启睿召开军事会议,决定第二天对闯军发起战略决战,却遭到了左良玉的质疑。当晚,他就带着自己的人马撤离了战场,这一撤瞬间引发营销,明军不战而溃,丁启睿的督师印都跑丢了。
第三次营销就发生在郏县,孙传庭深入河南打击李自成,却被刘宗敏断了粮道,最后引发营啸,大明最后一支兵马就此消失不见。
刘慧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虽然阻止了最后一次营啸的发生,但孙传庭的潼关的败北和营啸也差不多,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得知粮道被断,在现在的历史里是过江龙突然曝气,虽然原因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刘慧明点头道,“炸营的根源就在于基层军官素质太低,不能很好地管理士卒,我主抓基层军官的素质,正好是对症下药。”
崇祯思索了一会儿,颔首道,“不错,将校多有勇无谋之人,你对他们进行训练正真是找到了症结所在。”
刘慧明道,“除此之外,臣按时发饷,从不拖欠,又施行训五休一制,让他们每隔五天可以出营游玩,他们趁此机会可以出去喝酒吃肉,嫖昌赌钱,虽然有些不雅,但却能排解压力,防止炸营。”
崇祯赞道,“不错,不错,你说得有理。之前我还纳闷你为何要让他们出营祸民,原来是机遇此等考虑啊。”
刘慧明纠正道,“陛下,新军中虽然也有些不法之徒,间或干些不法勾当,却远够不上祸民吧。”
崇祯笑道,“朕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些都是御史之言,朕都留中了。”
刘慧明拱手谢过,接着道,“臣办这个武备学堂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加强对军官的思想教育,让他们明事理、知大义,减少他们当逃兵和叛徒的几率。”
这一点他之前就讲过,经他重新提起,他很快就明白了,笑道“先生之言极是,是朕太过心急了。”
刘慧明趁机进言道,“这一期马上就要结业了。臣的计划是以后季办一期,每期三个月,如此,每年也能培养几百人,就算不能培养出名将来,咱们大明武将的整体水平却能提升一大截。”
崇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颔首道,“不错,每年培养几百人,总能遇到一两个名将的,纵观整个大明,能称得上名将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刘慧明呵呵一笑,道,“所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陛下春秋鼎盛,路还长着呢。”
崇祯也道,“先生说得是,朕观先生这几个月的施政方略,已大致能窥探门径,你革新钱钞法、改革赋税、编练新军、打通海路,无疑不是围绕钱权二字,有了这两大利器,就不愁大明中兴矣。”
刘慧明附和道,“陛下说得极是,南方有一种蟒蛇,他们一次可以吃下去比他们身体还重两三倍的食物,但是一旦吃下去之后,他们就会找个地方慢慢消化,可能半年都不会再进食了。改革也是一样,也讲究松弛有度,这三个月,朝廷连着发布了七八项新政,已经有些操之过急了,应当留出一些时间让朝廷和百姓都好好消化一下了。”
崇祯颔首道,“说得有理,你这个例子举得恰当,朕也是这么想的。”
刘慧明笑道,“我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出京,一来灭了李自成,二来在地方上推广变法,把朝廷的新政落到实处。”
崇祯有些感动了,握着刘慧明的手,激动地道,“先生之忠心,可鉴日月,朕无以加赏,就赐你一件蟒袍吧。”
被赐穿蟒袍,在封建社会可是莫大的殊荣了。
刘慧明大喜,忙跪地磕头道,“臣谢陛下隆恩。”
说了一堆奉承话,刘慧明又开始破坏气氛了,他叹了口气道,“陛下,臣还有一件心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笑道,“朕与卿何必如此,但说无妨。”
刘慧明想了想,道,“臣此番离京,唯一放不下的事就是变法了,臣担心臣离京以后,有小人从中挑拨,扰乱变法的节奏。”
刘慧明就差直说我现在最担心你了,天下人谁不知道你是个急脾气,最没耐心啊!
崇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正色道,“先生大可放心地去,朕绝不犯这个错误。”
虽然他的态度极为坚定,但刘慧明还是有些担心,当了十六年皇帝的崇祯,早就不是刚登基时的那个热血而单纯的少年了,他经历了太多痛苦与挣扎,心早就和蜂窝煤一样了。
又说了会儿话,刘慧明趁机提议道,“还有几天第一期军规培训就要结业了,臣准备办一个结业仪式,不知陛下想不想给他们讲几句话?”
崇祯想了想,道,“好,朕准了,就在中左门吧,朕要亲自勉励他们。”
话已经说完了,崇祯知道他很忙,也没有久留他,仍然让王世德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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