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刘慧明直接回府了,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又太早,他要回去好好补一觉。
刚到三进,刘慧明见陈沅正在侧门送客,便随口问道,“府里来客了吗?”
陈沅指了指那台秀气的轿子,道,“白门妹妹听说奴家已经怀有身孕,特来府上看我,我们说了一上午话呢。”
刘慧明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道,“哦,原来是闺蜜啊,哪家的女眷啊,京城好像没有姓白的人吧?”
来北京三个月,他对北京的大户越来越了解了,搜肠刮肚也没想起姓白的有头有脸的人是谁。
陈沅笑着纠正道,“白门妹妹不姓白,姓寇。”
“寇白门?”刘慧明愣了愣,自言自语道,“嫁给朱国弼的那个南京名媛?”
陈沅点点头,不无艳羡地说,“去年成的亲,轰动了整个金陵城呢?”
“你们秦淮八艳的婚礼当然会轰动金陵城了。”刘慧明打趣道,“只是苦了你了,什么都没有。”
“秦淮八艳?”陈沅惊愕道,“哪八艳?奴家怎么没听说过?”
刘慧明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在她身上,苦笑道,“难道你和这个寇白门不是吗?另外还有柳如是、董小宛、李香君、顾横波、马香兰、卞玉京,这么有名气的组合,你竟然不知道?”
陈沅一脸地迷惑不解之色,听了刘慧明东拼西凑起来的八个女子,也苦笑了一声,缓缓地摇着头道,“这些人虽然都是秦淮大家,但是并无‘秦淮八艳’一说,不知老爷从何处听来的,我从未去过南京,如何跟她们算一起了?再说马湘兰已过世多年,如何能与我们后辈排在一起?”
“啊,原来这个时候还没有“秦淮八艳”的称谓啊,莫非又是后人杜撰的?”刘慧明不由得大失所望,他怎么可能知道“秦淮八艳”要等到光绪十八年被一个广东人叶衍兰的《秦淮八艳图咏》出版才首次提出来,现在还早着呢。
刘慧明还在暗自尴尬,却听陈沅又道,“不过,老爷说的这个名字还真贴切。”
两人正说话间,刘佩琦匆匆地赶来,在外面求见,刘慧明只得中断聊天,回到书房接见他。
刘慧明揉了揉惺忪睡眼,问道,“有事吗?”
刘佩琦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纸条递到他面前,道,“这是府里家丁刚才捡到的。”
刘慧明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勋戚朝臣有公实据,不日将发难,望公早做主张。”
刘慧明有些懵逼,什么意思,抓住了自己的真凭实据,想搞我?
把纸条递给刘佩琦问道,“老刘,我有什么实据被抓住了?”
刘佩琦一怔,嗫嚅道,“嗯……有一件事标下一直没跟先生讲,标下有罪。”
刘佩琦脸色骤变,问道,“什么事?”
刘佩琦见刘慧明神情严峻,半晌不言,便知道事情已经很严重了,只得从实招来,“先生,兄弟们上次出去干活折了两个人,现在有一个人还生死不明。”
刘慧明吃了一惊,忙问道,“干什么活?”
刘佩琦吞吞吐吐地道,“就是那次大人上早朝两次被人袭击,兄弟们当夜就出去准备把武定候郑培民和西宁候宋裕德干掉。”
刘慧明忙问道,“怎么,失手了吗?”
“没有,得手了!”刘佩琦摇摇头,一脸担忧地道,“只是弟兄们在回程的时候遭到了一伙贼人的攻击,那伙贼人武艺高强,伤了我们几个兄弟,还有两个兄弟失踪,一人在第二天夜里的护城河里发现了,另一人到现在为止都生死不知。”
刘慧明拼命忍住踹他几脚的冲动,叹了口气道,“这还用说嘛,肯定被生俘了嘛。”
刘佩琦忙跪地请罪,“大人,标下知罪。”
现在才请罪,还有什么用!
刘慧明摆了摆手,又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失手的弟兄叫什么名字?”
刘佩琦道,“死的那个叫黄旺,失踪的叫不沾泥詹立业。”
刘慧明心里一阵涌起一阵悲哀,又问,“不沾泥是不是就潮白帮投奔过来的那个兄弟?”
刘佩琦点头道,“嗯,就是他。他投奔过来之后不仅助我们剿灭了潮白帮,之后的表现也很优秀,这一次也是主动要求参与行动的,可惜了。”
刘慧明又问,“剩下的兄弟们呢?”
刘佩琦道,“出事以后,标下就打发他们去了伯爷军中效力了。”
刘慧明点点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货虽然犯了错,现在还不得不用他,“继续打探情况,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妈的,难怪老子这段时间总觉得后背发凉,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刘慧明感叹了一声,自己还是被盯上了啊。
刘佩琦走后,刘慧明一个人独自在沙发上躺了很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他本来就不是心思深沉之人,既然想不出解决办法就索性不想了,管他呢,大不了到时候一走了之。
刘慧明叫来何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叹道,“唉,自以为做得精细,还是漏了马脚啊!”
何欢对他疯狂的报复行为本就不赞同,如今被人抓住了把柄,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想办法消除这个隐患吧。”
刘慧明无奈地道,“咱们和勋贵素无来往,老刘查访了好几天,都不知道不沾泥关在哪里,救人或灭口都无从做起,现在只有寄希望他死咬牙关了,丫要是口风不紧,我肯定会被牵连。我的底线是不坐牢,通知商老二,让他好生操练人手,咱们随时准备突围。
何欢道,“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刘慧明道,“咱们这个皇帝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咱们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何欢沉默不语,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刘慧明感叹道,“仙甫,你说我一心为国,会不会最终落得一个商鞅、张阁老一样的下场?”
何欢定了定神,宽慰道,“大人不需担忧,纵然已不可收拾,大人想要脱身也不难,大不了等天下大乱的时候再出来收拾残局。”
刘慧明笑道,“你确定天下一定会乱?”
何欢正色道,“大人何必诓我,明眼人都知道大明已无可救药,要不是大人在勉励维持,说不定就这两年就会轰然倒下。”
刘慧明大吃一惊,想不到何欢这个人既然也能预测得这么准,难怪他跟着自己一点儿心里负担都没有的,原来他早就对大明不抱希望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刘慧明轻叹一声,“我想做商鞅王安石张阁老,但是我可不想要他们的结局。”
何欢嘴角神秘地动了动,“朝阳门和崇文门已在我们控制中,大人放心。”
刘慧明不是不放心,而是感到深深地挫败感,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自己的目标就是拯救大明,挽救崇祯悲剧的命运,就在局势正在逐渐好转的时候,自己一些肆意妄为的举动正在把自己推进深渊,看来自己真不是玩政治的人啊,破绽实在太多了。
刘慧明回到内宅,再也无心睡觉,只是躺在躺椅上出神。
陈沅见状,问道,“不知老爷有何心事?”
刘慧明伸了伸手,示意她过来,拉着她的手小声问道,“圆圆,倘若有一天陛下不喜欢我了,要杀我,我该怎么办?”
陈沅吓了一跳,忙把头从刘慧明怀里探出来看着他的脸,不解地问,“老爷何出此言?陛下仁慈,就算不宠老爷了,也断不会杀了老爷的。”
刘慧明心说你是不知道这个天子是个什么德行,笑道,“我说的是假如,假如陛下要杀我,我该不该把脖子洗干净了伸给他?”
陈沅仔细想了想才说道,“按理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老爷是奴家的老爷,奴家不想老爷引颈就戮。”
刘慧明心里一阵感动,道,“我不把脖子伸给他就只要造反一条路可走了,你愿意我做一个反贼吗?”
陈沅忙捂住了刘慧明的嘴,随即又轻轻地松开,缓缓地道,“奴家是老爷的人,老爷想做什么奴家都会跟着,断不会离老爷而去的。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家绝不独活。”
刘慧明心里大受感动,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柔声道,“我可不希望你和我一起死,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把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陈沅伏在刘慧明的胸前嘤嘤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问,“老爷是不是遇到难事了,怎么突然说这么丧气的话?”
刘慧明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已经想好退路了,绝不引颈就戮,也绝不会造反,我可能会选择出海回西洋,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陈沅果断地道,“愿意,老爷去哪里,奴家就去哪里。”
“好,真是我的好宝贝儿”,刘慧明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柔声道,“过几天京城可能会有一场大波澜,你和范怡先离开京师吧,先去天津住一段时间。”
陈沅大惑不解,“老爷……”
刘慧明解释了当下险恶的形势,陈沅听了也眉头紧锁,她平时在府里虽不常出门,但还是能听到一些关于刘慧明的消息,市井里有说他是大英雄的,但更多地人说他是刽子手、天杀星下凡,一些好事者更是到处编排他,说老爷是刘光头、刘无须、刘和尚,说老爷嗜杀成性,每日不杀人就浑身燥热发痒。还有说他嗜淫成性,每日不御数女就两眼赤红,状若疯魔。
这些风言风语陈沅都是不信的,但是她也知道了老爷的仇家一定不少,她也想过劝解老爷一番,奈何自己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哪有资格规劝老爷?
陈沅愣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道,“是,奴家听老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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