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吴昌时在大理寺受审,刘慧明和戴涛带着两个记者一起去旁听,为了兑现之前的诺言,他果真让陈沅换了男装,扮作书生前去观摩。
一行人来到大理寺,新任大理寺少卿黄道周正在对属官们训话,“陛下重用大理寺,让我等依律审案,陛下每月仅有一次更改的机会,这是对大理寺最大的信任。你们要记住了,是依律审案,不是秉公审案,《大明律》是怎么规定的,我等就怎么判决,就算《大明律》有谬误或不足之处,我等也必须先按照《大明律》定罪,之后由本官上报凌大卿,由凌大卿上奏陛下酌情修改补遗,在没有修改前,仍然以现行《大明律》为定数,你们知否?”
“能在历史上留名的大人物就是不一样啊”,刘慧明心里不由得再次感叹道,一席话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
刘慧明碰了碰陈沅,“咱进去吧。”
陈沅抬脚正要进门,就听黄道周大声对刘慧明道,“哎呀,刘侍郎来旁听了,老夫有礼了。”
刘慧明一怔,忙拱手行礼,道,“黄少卿早上好。”
心里却想上次在乾清宫我好像没给你好脸色吧,你当时对我也是不屑一顾的,怎么今天突然转变态度了呢?
是不是在憋什么坏水?
不至于吧,他可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呢?
难道真的是人性使然,那他可就是真正的君子了。
联想到老黄头的结局,刘慧明宁愿相信是后者。
明朝灭亡直呼,朱由崧在南京建立南明,心灰意冷的黄道周被召回朝廷担任吏部侍郎、礼部尚书,不仅“严肃冷峻,为人正直,不追随世俗”,还积极为朝廷献言献策,然而他的一番拳拳苦心犹如石沉大海,没溅起丝毫涟漪,他知道弘光皇帝不是中兴之主,便离开了朝堂。
弘光朝廷灭亡之后,唐王朱聿键在福建登基称帝,改年号隆武,黄道周再次被启用为为首辅大学士,但他处处被郑芝龙排挤,君臣二人一事无成。
为了摆脱郑氏集团的控制,黄道周便召集学生乡民组建军队北上抗清,这么一支没有训练,没有粮饷,没有援兵的三无之师自然不是清军的对手。老黄头连真正的八旗兵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击败了,自己也被俘了,最终誓死不降被杀害了。
纵观黄道周的前世今生,他无疑是一个真君子,刘慧明让他主管法律工作,他相信凭借他的学识和人品,只要不犯倔应该是能胜任的。
黄道周扫了一眼刘慧明一行人,拱手道,“刘司马前日一言,让老夫茅塞顿开,从今日起,老夫不再空谈误国,老夫就好好地为国执法,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黄道周是个大嗓门,说话震得人脑袋疼,正因为如此,在法庭上说话才显得有威严,这也是刘慧明最欣赏的地方。
不过,他现在说话的对象是自己,刘慧明顿时有一种被审问的感觉,忙道,“石斋先生能这么想,陛下幸甚,天下幸甚。”
二人坐下说了一会儿话,刘慧明再次强调“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观点,并着重强调了道德与法律的关系问题,黄道周虽然不是完全赞成,但是对于刘慧明说的司法与立法分立的观点还是很赞同的。
戴涛带着人到特设的采风席就坐,刘慧明则带着陈沅来到旁听席,二人刚坐好,刘慧明小声地问陈沅,“听说吴昌时在浙江老家干了不少坏事,你知不知道?”
吴昌时是浙江嘉兴人,崇祯七年进士、复社骨干成员,和张溥一起运作周延儒复起,和张溥遥控朝政不同的是,吴昌时选择彻底投靠周延儒,成了他的心腹,和董心葵一起成为周延儒卖官受贿的两大帮手。
陈沅见刘慧明主动问起吴昌时的事,便故意压低嗓子道,“听说过一些。他们这些人在江南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身边自然有才子佳人作陪。”
刘慧明笑了笑,“这么说你也去陪过?”
陈沅抿嘴一笑,摇头道,“他当时邀请过我去嘉兴勺园助演,只是我那时候在……有其他事情,没有答应。”
刘慧明笑了笑,“是在等冒公子吗?”
陈沅娇脸绯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刘慧明呵呵一笑,继续问道,“据说吴昌时的勺园乃是请著名园林大师张南垣设计的,肯定很精致吧?”
陈沅点点头,“柳姐姐曾经去过,听她讲勺园里花草印日,声乐漫漫,确实是人间仙境。”
“可惜了,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刘慧明感叹一声,随即又问,“我让人买下来送你怎么样,你想不想要?”
陈沅大惊,她虽然知道刘慧明做了兵部侍郎的官,皇帝很宠幸他,不顾他平时生活简朴,也不怎么讲究排场,想不到他居然手笔也如此大,忙下意识地拒绝道,“不,不,老爷不可,奴家跟着老爷就好,老爷别污了清誉。”
“呵呵”,刘慧明笑着说,“又不是强买强卖,我按市价买就是。
二人正在讨价还价,骆养性带着一帮锦衣卫官员鱼贯而入,陈沅吓得立马住口不言,双手紧紧地抓住刘慧明的胳膊,颤声道,“老爷,是锦衣卫。”
刘慧明笑着说,“没事,我和骆指挥使认识,他不会为难我们的。”
果然,刘慧明还没开口,就被骆养性看见了。
骆养性身着一身崭新的飞鱼服,一边小跑过来,一边跟刘慧明打招呼,“刘司马这么早就来了啊?”
刘慧明起身还礼,道,“今日是骆指挥使第一次主持御讼,在下特来观摩,不介意吧?”
骆养性缓步来到刘慧明旁边坐下,脸上堆着笑,道,“不介意,不介意,为兄正想请大人压阵呢。”
“审案问案你们最专业了,我是一点儿都不懂”,刘慧明谦虚道,“到时候只管照着《大明律》据理力争就是,只要证据齐全,大理寺也不敢胡来。”
“是,是!”骆养性忙点头称是,“为兄知道这个差事是刘兄弟帮我争来的,为兄还没谢谢大人呢,今晚为兄在天香阁设宴,请大人务必赏光。”
刘慧明摆摆手,道,“吃饭还是算了吧,大家心里知道就行,我是外臣,和你们厂卫不能深交,否则必会遭人责难。”
骆养性一怔,他对刘慧明这种坦然很不适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阵才讪讪地道,“为兄了然,了然。以后倘若用得着为兄,只管知会一声就是。”
刘慧明笑了笑,“好好为皇上办差,只要一直忠于陛下,和陛下的志向保持一致,可保你几辈子荣华富贵。”
骆养性走后,刘慧明朝陈沅意味深长地一笑,“看到没,锦衣卫也没那么可怕。”
陈沅虽然知道刘慧明受宠,但却不知道他的面子竟然这么大,能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老大在他面前竟然像个小厮一样温顺,她既骄傲又惶恐,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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