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十二月十五,京师,奉天殿早朝。
还有半个月就是新年了,而崇祯和大臣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众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都没有一个人发声。
清兵在大明覆地到处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鲁王被逼自尽,乐陵郡王、阳信郡王、东原郡王、安丘郡王、滋阳郡王等众王及管理府事宗室约千人都被俘斩首,崇祯看到这份报告又跑到宗庙里大哭了一场,请祖宗降罪。
然而,祖宗已经不可能再给他降罪了,他已经够凄惨的了,前几天他朝见庶祖母刘太妃,坐下不久就打起了瞌睡,一觉醒来感到有失体统,忙向太妃道歉说:“神祖时海内少事,至儿子苦枝梧多难。两夜省文书未尝交睫,心烦懑,辄废餐。自以年才逾壮,为国事磨耗,蚤困劣。在太妃前惽然不自持一至此。”
连太妃都为之泣下,崇祯自己也泪满衣襟,周围宫女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王德化见崇祯皇帝又要打瞌睡,忙给他找个台阶下,“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众臣工不说话,周延儒作为内阁首辅,当然不能不发声,“陛下,左都御史刘宗周请求致世,条陈内阁已经批了。”
崇祯想起半月前的事情肚子里就冒火,咕咚了一声道,“嗯,批了就好。”
周延儒接着道,“另外,左副都御史金光辰触怒天颜,内阁拟定降三级,罚俸一年。”
“嗯”,崇祯嗯了一声,“夷陵同知出缺,金卿尽快去上任吧。”
吏部尚书郑三俊大惊,忙上前奏道,“陛下不可,光宸上书言事乃是职责所在,陛下何故因此而贬谪言官。”
明朝的政治运行规律不同于唐宋,得罪了皇帝要么自己辞职,要么被打一顿一撸到底,或者去住一个很小很小的官,但像金光辰这样以七品科道御史的京官外放为一个从五品的同知实在很少见,按世人的想法,金光辰是升了官,但在明眼人眼里,其实就是被贬官了。
刑部尚书徐石麒也出班奏道,“陛下,不如调光宸为湖广巡按御史。”
哪知崇祯今天油盐不进,仍然黑着脸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此事不用再议。”
老大发了话,众人也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兵部尚书张国维出班奏道,“陛下,昨夜襄阳传来捷报,臣还未及上报内阁。”
崇祯听说有捷报,脸色顿时阴转晴,“速速奏来!”
张国维临时充当起了播音员,“臣郧阳巡抚王永祚伏首奏报,十二月戊辰,闯贼犯襄阳,前军袁宗第携副将谢君友、田虎将兵十万阴渡白马渡,平贼将军前往御敌,半日而败。当是时也,石砫总兵旗下参将马万年率军从林中杀出,截断袁贼后路……”
一片几百字的军报,张国维念得抑扬顿挫,引人入胜,当崇祯听到左良玉带兵御敌心里还是高兴了一下的,没想到他坚持了半天不到就大败而逃,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当他听到刘慧明率军截断袁宗第的退路并炸死了袁宗第,不由得大手一拍龙椅大吼一声,“好!”
张国维继续念道,“谢贼闻袁贼被伏,急率军回援,正遇骠骑将军由城内杀出,谢贼不敢战,只引军回援,骠骑追之,恰遇小将谢凤武,由是前后夹击,斩谢酋。”
众臣工听说了斩了一员贼酋,顿时高潮了,纷纷赞扬刘慧明有勇有谋,“一战杀二贼酋,良将也!”
“是时也,平贼将军闻袁贼败,急率军反攻,不料贼将田虎早有埋伏,平贼中伏,幸得谢凤武赶到,杀散田虎,救出平贼,平贼惭,无颜立于襄阳,引兵入武昌。”
张国维继续念道,“是役,石砫兵以两万劲卒全歼八万余贼,俘六万,斩杀两贼酋,只余田虎一贼率千余骑走。此剿贼三年未有之大功也,臣伏首顿告,骠骑将军马祥麟、参将马万年、赞画刘慧明、千户谢凤武者,皆国之良将也,伏为陛下荐之。”
崇祯听得龙颜大悦,不住地点头称赞,“真良将也!”
周延儒首先拍马屁,“启奏陛下,马万年自十月出兵以来,剿匪平寇,屡有斩获,当重奖。”
张国维也附和道,“自二月松山一败,大明良将丧失殆尽,今又有良将涌现,真大明之福,陛下之福也。”
崇祯点点头,“诸位爱卿说得有理,是应重赏,你们内阁自去商议吧。”
周延儒和张国维闻言而退。
崇祯又问,“如今襄阳战况如何?”
张国维奏道,“闯贼已于次日进驻樊城,与官军隔江对峙,其他尚且不知。”
周延儒又道,“陛下,襄阳乃是荆楚门户,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当设一总兵镇守。”
张国维和郑三俊一起附和,“臣附议。”
崇祯想了想,觉得这几个大臣总算说对了一次,“如此,谁可担此重任?”
周延儒首先发言,“陛下,骠骑将军马祥麟可担此重任。”
张国维却道,“陛下,臣举荐平贼将军左良玉。”
周延儒反驳道,“陛下前已有旨,平贼将军不得署任何总兵,岂能为襄阳总兵?”
郑三俊出班道,“陛下,臣举荐洛阳总兵陈永福。”
几个大臣又举荐了一些,朝廷又陷入一片争吵之中,崇祯看着这帮人为了一个小小的总兵都想安排自己的人,不由得生出厌恶之感,事情明白着嘛,石砫兵打败了流贼,又驻守襄阳,还能让其他人去做襄阳总兵吗?
“好了,都不要争了,骠骑将军马祥麟有勇有谋,一心为国,就任命马祥麟为襄阳总兵,加太子少保衔。”
崇祯不耐烦地摆摆手,“众卿再议其他将士的奖励。”
崇祯又处理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天还没亮就退潮回到了后宫,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真想找个人分享一下他现在的喜悦心情。
“要是田妃还在就好了,为朕弹上一曲,当胜却人间无数也。”
崇祯心里想着去世的田贵妃,不知自己该往哪儿走,王德化见他如此高兴又踌躇,知道崇祯的心思,“陛下可是想听一曲助兴?”
崇祯笑着骂了一句,“你这老狗,该知道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的时候却什么都知道。”
王德化挤出几滴眼泪,哭丧道,“陛下,可惜田妃去世了,宫里再无人能为陛下抚琴矣,老奴每思及此都为陛下痛心不已,陛下……”
崇祯神色一暗,“你这老狗!田妃去世半年了,你还提她干什么,惹我伤心!”
王德化连忙跪下磕头,“老奴失礼,老奴有罪,老奴惹陛下伤心了,呜呜呜……”
“起来吧,哭得还像模像样的!”崇祯看着王德化那一张哭丧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哭得这么难看。”
王德化连忙爬起来,尴尬地笑了笑,没曾想鼻子却冒了个大炮泡,显得更滑稽了。
崇祯哈哈大笑,“你这奴才!”
王德化慌忙掏出手绢擦掉鼻涕泡,又要下跪请罪,崇祯连忙喝止,“行了,行了,别老是跪啊跪的,回宫吧。”
王德化跟和崇祯保持半步的距离,小声道,“陛下,老奴上月为陛下物色了一个美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温柔如水,可为陛下排忧解难。”
崇祯又想起了上月那惊鸿一瞥,那姑娘确实美貌,只是自己当时心情不好没有兴趣,现在心情大好,不由得心里突突直跳,“你是说上次那个陈姑娘?”
“嘿嘿!”王德化尴尬地笑了笑,“陛下,此人乃是秦淮名妓,还是个清倌人,老奴养在府上已经三月有余,随时等候陛下的召见。”
崇祯点点头,“回宫吧。”
王德化大喜,感觉自己的步履都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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