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天气阴、薄雾。
石砫城外的演武场上旌旗翻动,人喊马嘶,一万溪侗兵分成两阵静立在初冬的旷野下,周围挤满了送行的父老乡亲!
“哇,白杆兵又要出征了”,有人叫道,“这一次不知道去打谁?”
“管他打谁呢,反正能赢就好”,一个人喊道。
“这一次是大公子和大表少爷亲自领兵出征,大公子的英武和大帅有得一比!”
“我看比大帅还要勇猛三分,大帅十八岁的时候可没那么壮实!”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着,白杆兵是他们的骄傲,秦家是他们心中的神,而马万年就是他们下一代的守护神,今天是他的第一次出征,当然要好好品评一番。
秦良玉终于出现在了点将台,他全身披挂,手握白杆长枪,腰悬宝剑,虽然腰有些佝偻了,但仍然不怒自威。她把手里的宝剑轻轻地往上一指,台下顿时安静下来,随即大声呼喊起来:
“秦少保威武!白杆兵万胜!”
“秦少保威武!白杆兵万胜!”
“大明万胜!”
秦翼明、马万年、刘慧明和马万春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队伍前面,感受着波涛一样翻腾的浪潮,这是石砫人民在欢呼他们的英雄,是父亲在呼唤儿子,是妻子在呼喊丈夫。
秦良玉清了清嗓子,大声吼道,“石砫的父老乡亲们,我石砫土司是大明皇帝陛下亲封,石砫是大民的国土,石砫的老百姓是大明的子民。现在朝廷有难,外有满清鞑子肆虐,内忧流贼扰民,正是我石砫土司报效皇恩的时候,正是石砫的老百姓为朝廷效力的时候,正是石砫的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让我们一起建功立业,保家安民”
台下的士兵手扬长枪,齐声吼道,“建功立业,保家安民!”
喊了几声,连场外的百姓也跟着喊起来,顿时声浪震天。
秦良玉接着道,“现在闯贼已经掘开黄河水淹了开封,开封城里百姓死伤殆尽,中原已经无险可守,闯贼下一步就要进攻湖广,威胁到我们四川了,而且献贼也在往湖广移动,都在觊觎我四川广阔的土地。俗话说匪过如梳,你们愿不愿意让流贼糟蹋你们的家园,抢了你们的粮食,欺凌你们的妻女?”
台下的士卒和场外的百姓听到流贼如此可恶,都异口同声地大吼道,“不能,不能,不能!”
秦良玉对台下的反应很满意,又厉声道,“所以,我已请示四川巡抚,让我们最英勇的白杆兵出战,遏住流贼入川的通道,保我四川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今天就是我们誓师的日子,我们定当守住四川的领土,保护四川的百姓,不辜负家乡父老对我们的期望!”
马万年领着大家,一起大喊,“白杆兵,必胜!”
台下又是一顿呼喊。
最后,秦良玉解下自己的宝剑,马万年赶忙上台单膝跪地,接过宝剑,哗啦一声抽出宝剑,一招力劈华山,大吼道,“大军出发!”
不用说,这个誓师仪式是刘慧明的主意,连秦良玉的演讲词都是他写的,当时秦良玉还不以为然,只说打仗就行了,没必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没想到效果却如此之好。
看了一眼转身离去刘慧明,秦良玉的眼里满是期望,上天送了一个这样的人给她,她怎能不高兴?
大军逐次离开演武台,秦翼明走在最前面,刘慧明和马万年靠后,马万春要去西界沱,就和刘慧明同路了。
看着一片旌旗翻动,刘慧明心里不自觉生出一股豪气来,自己要用这支军队开创一个新局面了。
刘慧明穿着马万春送的战甲,骑着一匹枣红马,不时往围观的人群里看去,他知道香菱一定在人群里,自己昨晚上就跟他们说好了,不许他们来送。
但是他知道,香菱他们还是会来的,只是躲在某个角落里不让他看到而已。
刘慧明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马嫣然带着几个人追上来,她一边跑一边喊道,“大哥,二哥,等一等。”
三人人拉住缰绳,马嫣然跳下马,朝三人拱了拱手,三人也一次下马还礼。
马嫣然道,“大哥、二哥,小妹有几句话要跟你们说。”
马万年笑道,“你昨天说了一天,今天又想到新词了吗?”
马嫣然把马万年拉到一边,小声道,“大哥,祖母说了,让你量力而为,务必要安全回来,你还没有儿子呢。”
马万年一怔,赧然道,“知道了,告诉祖母我一定会保重自己,绝不给马家人丢脸。”
见她欲言又止,又小声道,“我用了大哥教的法子,秀英肯定怀上了。”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马嫣然脸一红,小声道,“但愿吧!如果大嫂真怀上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兄妹二人说了几句悄悄话,马万年指了指刘慧明,意味深长地道,“你不和他道个别吗?”
马嫣然脸一红,轻轻地锤了他一拳,啐道,“就你多事!”
刘慧明和马嫣然相对而立,突然觉得一阵不自在,刚想要找个话题,就听马嫣然道,“哎,你出去以后小心点,你枪术那么烂,别逞强,保住脑袋才是最重要的!”
刘慧明心中一暖,呵呵笑道,“小妹放心,要保命有很多法子的,不一定非得靠枪术,如果为兄都要靠自己挥舞长枪才能活命的话,你想想我们的兵马会怎么样了?”
马嫣然愕然,斥道,“你这人,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刘慧明嘿嘿笑道,“出门在外,我有一个原则,就是绝不涉险,绝不使用自己的督标营!”
马嫣然见他这么无奈,不由心中一阵悲哀,难道这就是自己以后要嫁的郎君吗?实在太差劲了吧,她白了他一眼,道,“你果然是个怕死鬼!”
刘慧明摆手道,“不是怕死,是不想死,不能死,活着总是比死了好嘛。”
马嫣然又哼了一声。
刘慧明又道,“听说叔父已抱必死之心,为兄这次一定要劝住他,还要帮他守住襄阳。”
马嫣然心里感激,表面上不动声色道,“多谢了。”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把短铳,递给刘慧明,道,“这是祖母给你的,祖母说你不会武艺,带着这个好防身,这可是最先进的燧发枪,老祖母从洋人手里得来的,可别弄丢了!”
刘慧明接过短铳,大喜道,“如此多谢了,多谢祖母,多谢小妹,有了这玩意儿,心里总算有了点底,哈哈!”
马嫣然又给了他一包弹药,“就这么多了,你将就用吧。”
刘慧明再次拱手谢过。
马万春和马万年一起走过来,马嫣然道,“好了,你们走吧。”
马万春嚷嚷道,“哎,小妹,不对啊。你跟两个大哥都有话说,怎么跟我一句话也没说?”
马嫣然撇撇嘴,“你又不走,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哼,有了夫婿就忘了你二哥!”马万春奚落道,“谁说我不走了啊?走西界沱不是走啊!”
“你……”马嫣然挥起拳头就打,“找打!”
马万春忙闪到一边,嘿嘿笑着跨上马背。
马万年对马嫣然道,“小妹,我们走了,你好好照顾祖母,我一定要帮助父亲守住襄阳!”
四人心里充满了离别的不舍,但都是要强之人,谁也不想哭出来。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刘慧明骑上枣红马,手握马鞭,往前一指,大声道,“出发!”
马家兄妹三人听刘慧明竟然吟起诗来,才想起他原本是个读书人。
但只有马万春对这个有点儿兴趣,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诗!”
下人倒上酒,四人一人一碗,马嫣然举起酒杯,大声道,“小妹祝你们旗开得胜!”
刘慧明大喜,端起来一仰脖子,大声道,“我再唱首歌给你们听!”
说罢,也不管他们反应如何,大声唱道,“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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