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阁临近圣诞,柳弈连公休带补休,一口气腾出了整整半个月的假期,把休假申请往人事科一拍,收拾了一整箱母上吩咐要带的土特产,就高高兴兴地飞去伯明翰和爸妈及两个哥哥一块儿过圣诞了。
柳弈休假以后,科里的事情就交托给了二把手冯铃负责。
作为科里唯一的女法医,这位年近四十的单亲妈妈,业务能力算得上精纯,而且性格稳重又有责任心,虽然说话时有点儿毒舌,但为人非常可靠。
但即便平日里再可靠,在柳弈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冯铃依然以平均每天一次的频率,各种打搅着头儿的悠闲假期。
“这种玩意儿,你让小江帮我搞定了,再拿我的签章戳个印儿不就行了!”
圣诞节的大清早,六点刚过就被冯铃的越洋电话从被窝里硬挖起来,柳弈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你知道年度总结是要存档的吗?而且你今年评优的资料下周就要送到局里去了,让小江随便瞎写一份,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不管你啊,柳主任。”
冯铃比柳弈大上半轮有余,这位学历能力出色、但管理经验不足的空降领导,就跟个不靠谱的后辈似的,平常说话就很直接,赶上柳弈理亏的时候,更是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谁让你非要在年底事儿最多的时候休假的?咱们全科人的评审还等着你回来签名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鉴于我们这边和你那儿有八个小时的时差,所以现在我们这儿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冯法医的言下之意,就是柳主任你赶紧把自己的年度总结写了,我这儿还等着下班呢!
没法儿,柳弈只得挂断通话,从被窝里钻出来,先给自家研究生江晓原拨了个电话,让倒霉催的小江同学捉刀,把他的个人鉴定给写了,赶在下班之前给他修改。
那边的江晓原一听这话,脸自然是立刻皱成了只包子状,哼哼唧唧地说他从来没写过这玩意儿,让老板指导指导从何入手。
“笨啊!”
柳弈毫不留情地数落道:“你找冯老师要她写好的‘参考’一下啊,不会写你还不会抄吗?”
江晓原心中默默宽面条泪,想到去找冯铃要模板就觉得心里苦,但迫于老板的淫威,只得先苦哈哈地答应下来,打开千度,一边搜一边研究,去给柳弈拼凑个人鉴定去了。
打了这事,柳弈也彻底醒盹儿了,既然回笼觉睡不着,他干脆从被窝里钻出来,梳洗整齐之后,就决定下楼去餐厅觅食。
柳弈现在住的地方,是爸妈买的一栋带着花园的三层洋房,屋里地方很大,房间也宽敞,足够一个大家族度假之用了。
他刚走到楼下,就感到有两个什么东西,一前一后地撞上来,然后挂在了他的腿上。
柳弈一低头,就到自己左脚挂着一个小豆丁,右脚挂着一只大白猫,正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两褐两蓝四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小豆丁是柳弈他大哥的儿子,一个混了三国血统的两岁小帅哥,长得有点儿胖,脸蛋儿肉呼呼的,加上穿着厚棉袄和圣诞斗篷,整个人起来都跟个球似的,两只小短手被挤得几乎抱不住他腿了。
而大白猫则是他妈妈的心肝宝贝,一只四岁的布偶猫,性格温驯,毛色漂亮,就是特别粘人,时常像这样来个突然袭击,扑到人身上求摸求撸。
“嘿呦,小胖子!”
柳弈弯腰将小侄子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又顺手在猫脑袋上撸了两把,然后抱着小孩往客厅走去。
“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礼物!”
小孩子伸手圈住他最喜欢的漂亮小叔,一对褐色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声音软糯,但语气却很兴奋,又大声地强调了一遍,“拆礼物!”
柳弈在侄儿的头上揉了一把,觉得这娃娃真是太萌太可爱了,“好,我们去拆礼物!”
他抱着小宝宝走进客厅,身后还跟了一只13斤重的美貌大猫。
柳弈的爸爸妈妈和大哥大嫂都已经起来了,正在一边聊天,一边很随意地吃着闹不清应该算是早餐还是零食的蛋糕和三明治。
到幺子搂着孙儿进来,柳妈妈朝他们招招手,又拍了拍沙,示意他们坐过来。
“你二哥二嫂的飞机下午才降落,到家怕是得傍晚了。”
柳妈妈给柳弈拿了一块三明治,又剥了一只纸杯蛋糕塞给小孙儿,含笑着他们吃着,“两口子都当医生就是辛苦,他俩那医院忙的呦,想休个年假都得左拖右拖。”
“哦,二叔和二嫂得晚上才回家呢!”
柳弈在小豆丁脸上蹭来蹭去,“我们等会儿把他们的礼物也昧下,不给他了,好不好?”
小宝宝其实听不太懂那么复杂的句子,只是很喜欢小叔逗他玩儿,捧着个小蛋糕笑得扭来扭去,祖母着生怕他噎住了,连忙将宝宝抱到自己腿上,盯着他安安生生地吃早餐。
早饭之后,柳弈一家就围坐在圣诞树下,一件一件地拆着礼物。
柳弈收到了爸妈送给他的手表,大哥送的钢笔,以及小侄儿亲手画的小相框,另外还有大嫂送的两条情侣围巾。
“我亲手织的。”
这位有着二分之一拉丁美洲血统的混血美人,是除了小娃娃之外,这一大家子人里唯一一个不是从医的。
她是个大学图馆的管理员,性格和长相一样招人喜欢,柳弈从盒子里拿出两条围巾,就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可以把其中之一送给你的男朋友。”
“他啊,得了吧!”
一旁的柳妈妈听了这话,凉飕飕的丢过来一句,给了她这个出柜许多年,却从来没正经交过一任男朋友的小儿子来了一个毫不留情的暴击:“就他这超龄魔法师,哪来的男朋友可以送?”
柳弈一只素了三十二年的纯种单身汪,顿时感到了来自围墙世界的恶意。
“谁说我送不出去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柳弈气呼呼地掏出手机,对着一褐一灰两条围巾咔擦咔擦拍了两张照,然后点开通讯列表,在一排联系人上划拉了一圈,最后选定一个名字,了一条附着图片的短信:“这两条围巾,你喜欢哪个颜色?”
戚山雨这个周末难得的不用值班,中午时在家做了些清淡又容易消化的炖菜,连同一口袋苹果和橙子,搭车到鑫海市第二人民医院,去探望一位生病住院的老人。
这位老人姓方,是他父亲在世时的领导,已经退休的刑警大队队长。
在父亲殉职之后,方老依然对他们一家孤儿寡母非常照顾。而戚山雨又是懂事知道感恩的性子,方老对他好,他也对老人孝顺,这十多年下来,方老也是打心底里将戚山雨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干儿子了。
这次老人因为高血压住院,戚山雨就寻摸着要去望他。
方老住在老干病区的单人病房里,环境清静,住得也算舒服。
戚山雨到的时候,老人正开了电视偷偷地球,因为支持的队伍刚刚被灌了一球,他一张脸紧张地憋得通红,一边骂着傻×,一边把病床床板拍得碰碰作响。
青年连忙了监护上的血压,现上头的数据还算正常,才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哎呦,小戚你来了。”
虽然还没到吃晚饭的点儿,但老人知道戚山雨手艺好,给他送的又肯定是他爱吃的,所以毫不客气地当场就打开了保温桶,又让戚山雨帮他支了餐桌,就着中午没吃完的大馒头,一口菜一口馒头地大快朵颐。
戚山雨坐在老人床旁,断断续续地问了些他的近况。
方老忙着球,眼睛盯着电视,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自己血压已经稳定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了复数的尖锐的哭声,还有许多人来回奔跑的动静。
两人都不由得将视线投向房门的方向,透过门上一扇正方形的透明小窗,刚好到几个医务人员从门前一路小跑着经过。
方老关掉电视的声音,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好像是隔壁810房的。”
他说道:“唉,810的老太太脑出血瘫痪在床有两年多了,不能说话不能动,拖了很久也不见好转,最近听他那陪护说,好像是肺炎了,也不知这会儿是怎么了……”
老人说着,拍了拍戚山雨的肩膀,“小戚,你去一眼。”
戚山雨闻言,出门瞧了瞧,只见隔壁810房的门外已经围了好几个似家属模样的人,房门半掩着,里头几个医生护士在忙碌地抢救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医生开门出来,朝家属们摇了摇头,宣布老人已经过世了。
整条走廊顿时哭声大起,家属们全都争先恐后地涌进病房,挤开医生护士,把病床围了个水泄不通。
“810的老人去了。”
戚山雨回转,跟方老说了说隔壁的情况。
“唉,生老病死,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也没心情继续吃东西和球了,把面前的碗筷收拾收拾,就让戚山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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