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又短、又细、又柔软的先生和巫妖王,你们两位大驾光临,可见这一次的花朝节不太平啊。”
闲谈过后,舒凫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扬手在窗框上贴了张消音符,免得隔墙有耳。
更何况这一次,隔街还有凌奚月的耳。
“那是自然。”
邬尧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将蛇头探入舒凫的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近日鬼市被你搅扰得鸡犬不宁,损失惨重,贺修文就快坐不住了。花朝节大摆仙市,汇集无数奇珍异宝,以他贪得无厌的脾气,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真的?”
舒凫双眼一亮,当即开始摩拳擦掌,“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花朝节上一边逛街,一边削掉他的狗头?”
“……差不多吧。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区区一介筑基,竟然放话说要杀元婴老祖,口气倒是挺大。”
邬尧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这些年来,他的本体一直在紫玉壶中休养,神识却时不时地被江雪声一把拖出来,塞进各种奇奇怪怪的皮囊里,为摇光峰劳苦奔波。
邬尧心中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mmp,但碍于自己和江雪声之间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他对于摇光峰的要求一概无法拒绝。若非如此,他早已一口咬掉柳如漪的山鸡脑袋,又岂会在这里扮演小青。
对于舒凫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邬尧原本颇有几分好感,谁料她得了江雪声和柳如漪的真传,一天比一天气人,每次都能把他气得血压飙升,身体打结。
要不是如今负伤在身,没有一战之力,他倒真想将这小姑娘抢走,免得她再受摇光峰奇葩文化的荼毒,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不过,既然早知魔修要来,为何先生没有亲自前来?贺修文再怎样无能,好歹也是‘七魔’之一。”
舒凫口中这么说着,眼底却毫无惶恐不安之色,显然并不寄望于江雪声,“在先生眼中,他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对此,江雪声只回答了一个字:
“是。”
“……我想也是。”
区区一个贺修文,他还不配。
就在这些年里,柳如漪一举突破元婴大关,成为仅次于几位长老的九华宗中坚力量第一人。昭云、司非先后进阶至金丹后期,起步最晚的舒凫也开始冲击结丹,而且时常越级打怪,孤光剑纵横四方,给无数妖魔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这样的阵容,就算遇上比贺修文更强的魔君,也有一战之力。
盖因如此,摇光峰大多数扫黑除恶行动,都不再像当初的“穷奇”事件一样,需要江雪声亲自出面。
所以,他本人也变得越来越懒散,越来越像个自由快乐的小精灵,终于拉上邬尧一道演起了《白蛇传》。
舒凫:师父如此散漫,都是被徒弟们惯出来的。
好在邬尧还是条有良心的蛇,臭着张蛇脸替他解释了一句:“光是一个贺修文,魏城和聚集在此的修士应付得了,而且柳……白斩鸡晚些也会过来。江昙要对付的,是企图浑水摸鱼的其他人。”
舒凫恍然道:“哦,是指其他六个魔修大兄弟?”
“什么大兄弟,好好说话。”
邬尧瞪她一眼,在桌面上缓缓盘绕成一个圆环,“有消息说,赵九歌和南宫溟近来有些异动。姓贺的是个废物,成不了气候,但若是这两人借此机会,一举在别处作乱……哼,那问题可就大了。除了江昙,还有谁能以一己之身镇住他们?”
赵九歌,南宫溟,分别是“七魔”中一号和三号魔头的名字。
前者是原著中的反派boss,后者是最终一统魔域的霸总男配。要论咖位,那的确是比贺修文一个黑市老板的分量大多了。
邬尧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也不吝于承认江雪声的实力。
而江雪声对于他的表扬,只是毫不谦虚地应了一句:“好说。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就不谢你了。”
邬尧:“……”
这也太气蛇了!气死蛇了!
至于一旁垂首静听的季韶光,他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学生,尽管这两条老蛇毫无长辈风范,他仍然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有两位前辈坐镇,想来魏城这一次花朝节,当是安稳无虞。”
江雪声尚未发话,邬尧率先冷冷睨他一眼,讥诮道:“年轻人,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花朝节安稳无虞,你才能诓这小丫头帮你赢得结缘花,再去讨好我那侄女,是也不是?”
邬尧与玉妖王——也就是昭云的父亲关系不坏,大妖之间平辈论交,便顺口叫她一声“侄女”。
季韶光苦笑道:“我确实存了这心思。天衍门弟子长于阵法、炼器,善战者极少,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若非如此,我决不会打扰舒凫。”
“话说回来,你为何不花钱购买结缘花,一定要自己赢下来?”
舒凫好奇道,“你那个姓周的徒弟,好像就打算这么干,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向谁表白。韶光,你炼器一向进益颇多,应该付得起这笔账吧?”
季韶光摇了摇头:“昭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若说是买的,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将钱还我,不会平白占我便宜。”
“你倒是清楚。”
江雪声淡淡开口,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却也透出一层若有似无的疏离,“摇光峰来去自由,你看上昭云,我也不拦你,全凭你自己本事。只不过……”
季韶光忙道:“不过什么?前辈请说,但凡您有任何吩咐,我一定尽力完成。”
江雪声:“你太弱了,会拖凫儿的后腿。若你累得她无法夺魁,我会很不高兴。”
季韶光:“……”
舒凫:“……”
……虽然是真的,但您老人家也太直接了吧。
虽然是真的。
季韶光被这毫不客气的一记直球打了个倒仰,一贯温和儒雅的笑容险些挂不住:“这……我自知实力不济,所以才求助于舒凫……”
江雪声:“你明知实力不济,却还要拉着凫儿陪你丢人?”
季韶光:“…………”
“先生,差不多就行了。你看韶光都快哭了,怪可怜的。”
舒凫忍不住插嘴道。
“不,我……”
季韶光本来没想哭,一听她这话倒是真要哭了,“前辈教训的是。我这些年确实潜心炼器,疏于提升修为,今后定然勤加改进。只不过,我也略通些阵法之道,多少能够帮上舒凫一些……”
坐在他腿边的萨摩耶“嗷嗷”两声,证明主人所言非虚。
这倒不是强行挽尊,季韶光秉性温和,作为生活+辅助玩家,在阵法一道上亦有造诣。虽然不如当年的崆峒长老,不擅长单打独斗,但在团战中的表现可圈可点。
若非如此,舒凫也不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这我知道。”
江雪声没再为难他,只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你可知道,这次花朝节都有什么人参加?”
“……晚辈不知,请前辈赐教。”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既然不知,不妨随意在城中走走看看,自然就会明白。”
江雪声卖个关子,自己从司非肩头轻盈地滑下来,贴着桌面游走半圈,极其自然地缠绕到舒凫手腕上,远看就像个莹润生辉的玉镯,“凫儿,我们走吧。”
“你倒会挑地方。”
邬尧冷哼一声,也想效仿他缠上舒凫手腕,不料刚探出一个蛇头,就被江雪声一尾巴抽在七寸上:“你别过来,到司非那边去。凫儿手上戴着两个镯子,花花绿绿的,会让人怀疑她的品味。”
邬尧:“你有病吧???”
……
江雪声不肯松口,季韶光只好失望而归,客客气气地与他们道了别。好在他聪颖机敏,心中并无怨怼,也能猜到江雪声之所以这么说,其中必然另有原因。
恐怕,这一次花朝节的竞争对手,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绝非轻易就能取胜。
若是连舒凫也带不动他,还是另谋他途为妙。
另一头,舒凫也在向江雪声询问:“先生,到底有什么人会来?听你言外之意,莫非连我也对付不了?”
邬尧冷笑一声:“你倒是看得起自己……”
“若你与如漪或昭云搭档,尚有胜算。”
江雪声轻描淡写地打断他,“我并非嫌弃季韶光,只是术业有专攻,这一次他帮不上你的忙,你也帮不了他。”
舒凫心想,你这还不算嫌弃?
刚才那一波骑脸输出,差点都把孩子给喷自闭了。
江雪声仿佛猜中她心思,缓缓道:“我方才那样说,不过是要激一激他,好教他多少锻炼些护身之法,免得每一次都要旁人相助。昭云心高气傲,性情至刚至烈,岂会喜欢如此温吞的男人?相反,若是他从此奋发图强,迎难而上,便能让昭云高看一分。”
“……”
舒凫闻言一怔,“看不出来,先生你还是个情圣啊。”
失礼失礼,原来宁也是情感带师。
摇光峰一水儿的单身动物,连个蛋都没生过,这些年她愣是没看出来。
“得了吧,少给他脸上贴金了。江昙这种天仙一样不沾烟火气的人物,哪里懂得这个?不过是活得久了,这些小儿女心思,闭着眼睛也猜得出来。”
邬尧又开始阴阳怪气,“话说回来,他白白活了这么多年岁,从未品尝过人间真情的滋味,可惜啊……”
但论阴阳怪气,江雪声从来不会输给任何人:“巫妖王一婚丧偶,二婚头顶发绿,三婚被枕边人一刀刺入丹田,还曾经对雄鸟一见倾心。如此奇妙的滋味,我确实不曾体验。”
邬尧:“你?!你好意思嘲笑我,我起码有过一段好姻缘,你看看你,你算什么ying——”
话音未落,只见江雪声威胁似的一吐信,司非立即会意,伸手揪住邬尧的蛇尾巴,将他倒提在手中一阵猛晃:“巫妖王,不可对师父无礼。”
“你……放手?!你给我放手!!”
邬尧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口气晃了个七荤八素,差点头朝下吐出来,“松开我,我不说便是!好啊江昙,看不出你如此小肚鸡肠,只为了一句话,就让小辈这样欺辱我……”
江雪声悠悠吟道:“龙游浅水遭鱼戏,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你……!!!”
江雪声对他的狂怒恍若未闻,自顾自从舒凫袖口里探出头来,靠近路边一树新开的桃花,张开口轻轻地衔了一朵,又盘回到舒凫手上,将桃花放在她手心里。
“春光甚好,莫要虚度。”
他温言细语,语气与面对邬尧时判若两人,“旁的事无须多虑,难得来魏城一趟,便放宽心好好看看。再过几日,自有你操心的时候。”
“先生,你这是何……”
舒凫刚要开口发问,忽然只觉得眼前一暗,仿佛有片乌云从头顶掠过,将满天明媚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她抬头看去时,只见一片黑沉沉的阴影从天而降,由远及近,竟是直逼人来人往的大道中央而来——
“小心!!”
眼看那片黑影就要碾在躲闪不及的行人身上,舒凫当机立断,一手招出魄月琴抱在怀中,另一手一把抓住四五根琴弦,毫无章法地重重一拨。
魄月:“……”
——姐妹,你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弹我吗?
尽管这琴声比弹棉花还难听,但蕴含灵力的声浪气势不凡,当场将身在降落轨迹上的行人们一口气推出三丈远,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次飞来横祸。
与此同时,那黑影大摇大摆降落在道路中央,堂而皇之地现出本相。舒凫放眼望去,只见一片霞光瑞气,分明是一乘饰满金银珠玉的华丽车驾。
车身以闻名修真界的名贵木材“凤栖桐”打造,掰下一小块就足够一个普通修士花用十年;车顶上镶嵌着整整一圈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中央一只金凤凰,凤凰通体赤金,口中衔着一枝色如春水的珊瑚;车门口则是挂着一幅珠帘,每一颗珍珠都洁白、饱满、莹润,无疑是东海鲛珠之中的极品。
就连那拉车的灵兽,也不是寻常的仙鹤、飞马之类,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幼年鲲鹏,体型堪比两百岁的柳如漪,不仅是“鲲之大,一锅炖不下”,一个浴池也未必装得下。
“……”
舒凫忍不住慨叹道,“我本以为小白和怀古真人都挺有钱,如今看来,怀古真人只是刚奔小康,小白他们家还没脱贫。”
就在此时,那幅价值连城的珠帘被一只手掀开,一张犹带几分稚气的少年面孔探了出来。
舒凫一眼就认出了少年身份——因为他一身锦绣金袍,神情骄纵,眉目飞扬,气焰比太子出巡还要煊赫三分。
除了凌霄城那位最受宠的三少爷,凌奚月的弟弟,一言不和就要逼人改名的小公子凌凤鸣,还有谁能端出这种派头?
而凌少爷也丝毫没有辜负舒凫的期待,从车里探出一个脑袋和半边身子,倨傲地朝向她一点下巴:“你这人挺识相,还知道先一步帮我扫清路障。不错,此事我凌凤鸣记下了。”
舒凫:“……”
瞧瞧这倒霉孩子,说的是人话吗?
莫非是见多了舔狗,所以在他眼中普天之下皆舔狗,人人都想上赶着讨好他?
“我说,这位少爷,你——”
她当即便要开口嘲讽,却只见凌凤鸣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眼,转向一旁驾车的修士道:“这姑娘我喜欢,聪明识趣,仔细一看长得还挺漂亮,带回城里给我做个侍婢吧。”说着又瞥了一眼司非,“这是你的女人?我要了,回头多给你些赏赐,不用谢我。”
“————你想你祖奶奶呢臭弟弟!!!!!”
“呜哇啊?!!!”
凌家小少爷,活在修仙界传说中的绝世熊孩子,让千万群众瑟瑟发抖、不敢以“凤”为名的罪魁祸首,第一次撒欢儿外出游历,乘坐着自己最喜欢的宝马香车,意气风发地降临魏城。
落地三秒钟后,他就被舒凫一手揪着头顶金冠,从车驾上一个倒栽葱撅了下来。
“什、什什什……”
凌凤鸣是个不经摔不经打的玻璃宝宝,这一下直接把他给摔懵了,两眼中泛起生理性的泪水,“什么?怎么回事??”
“没什么。”
舒凫掸了掸手,笑眯眯地低头俯视他,看上去就像个温柔可亲的漂亮姐姐,“孩子不说人话,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0202届阴阳怪气大赛,巫妖王又输了
凌霄城的血统是鹓鶵,也就是五凤里的黄凤凰,所以这倒霉孩子其实是只小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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