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行手里握着古籍,他微垂着眼,专心翻阅着。
他好似未听见丽妃所言那句,易容回江晏行。
或是未听懂此话其中含义,你将要登上皇位,得权掌势。
他神情没半点喜色,眼底未有过多情绪。
素画眉头皱着,她被丽妃留于此帮扶江晏行,她心底也清楚,名为帮扶,实为监视。
丽妃同江晏行一别数年,直至前几月方才有了书信联络,多年内只见过廖廖数面。
他不是丽妃亲生子,性子又让人琢磨不透,表面看着如同从前般,很是敬重丽妃。
可心底装的什么,谁也猜不透。
不似幼时的江晏行眼底皆是争夺皇位的野心。
他如今更像是只筹谋良久,想赢了猛虎的狮子,只差一爪便能要其性命,狮子要放了猛虎。
也不知是换了副皮囊的缘故,隐藏了情绪。
还是真不想争了。
素画心猛地一沉,恍惚良久。
皇上龙嗣单薄,活着的唯有江埕,江晏行两个皇子,其余的皆病逝。
他不登基,皇位仍是江埕的。
她脸色凝重,不免多观察了男人神情。
江晏行未抬眸,声音清冷,“想必你也累了,去挑间厢房歇息吧。”
素画想是她多虑了,胡乱揣测了六皇子心思。
这普天之下,又有谁不想登上皇位。
她知趣退了下去。
江晏行沉浸于古籍里的巫族秘术,直至入夜,古籍方才读完。
他捧着坛子,坐于桃花树下,安静捣着里面的草药,研制着古籍所说的秘药。
素画站的远远的,也不敢轻易上前叨扰。
漆黑平头马车驶来,她微怔,急忙上前迎着。
所来的太监也是对丽妃衷心耿耿之人。
他喜于言表,素画也明了事成了。
太监声音尖细,见院中唯有江晏行,说话时也未压低声音。
他笑着道,“娘娘解了禁足。”
素画问着,“那皇上可有去见陆家公子?”
太监摇头,“诸臣紧盯着皇上,皇上有心无力,为了喘口气见陆家公子,迫不得已解了娘娘禁足。”
他喜笑颜开,“皇上今还翻了娘娘牌子。”
素画笑容满面,“那便是不会出差错了。”
太监道着,“陆家公子要那女子名唤叶虞,现下在秦将军府。”
“这等周旋于两个男人间的红颜祸水,娘娘的意思直接……”太监比划着刀抹脖子的动作。
月光如水,照的人一览无余。
江晏行看着毫无避讳的二人,捣药的动作微顿。
他微垂眼,却无法专心。
阿虞更像是另一个他。
他与她过往很像,所求的也相差不大。
活得艰难,都是从烂泥里挣扎,无人肯拉一把的可怜虫。
不同的是,第一世他与她毫无交集。
然后,有了交集。
他眼睫微颤,他似乎答应过她,不会让她有事。
俊美男人缓缓起身,走向两人。
两人身形一僵,跪于地下,“可是叨扰公子了?”
江晏行淡淡道,“阿虞与我是旧相识。”
“她会催眠,是可用之才。”
两人相互对视,沉默良久道,“奴婢明白。”
江晏行眸色晦暗,嗓音冷清,“后日,我会带她入宫。”
两人面面相觑,也知晓暂且不能杀了阿虞。
……
他又梦魇了。
江晏行如玉的脸苍白如雪,脆弱不堪。
梦里他被大手狠狠掐住脖颈,那人看不清容貌,沉声道着,“弑父之人,必遭天谴。”
江晏行犹如溺至海里的人,久久喘不上气。
梦境与现实重合,千变万化。
江晏行看见了九五之尊不苟言笑的男人。
男人容颜不老,丰神俊美。
男人为巩固政权,言不由心纳了数位妃子。
可男人不喜这些女人,也不喜这些女人生的孩子。
江晏行看到了幼时的自己,也看见了他的母妃。
他生母德妃,恭顺端庄,出身高贵。
贤贵妃的贴身侍女出言不逊,母妃杖责十板子,惹了贤贵妃伤心。
贤贵妃是男人白月光,她伤心落泪,足以让男人心疼不已。
被帝王记恨,下场凄惨。
母妃被打入冷宫,家里父兄战死沙场,却被污蔑叛徒,功臣一朝落败。
母妃本想三尺白绫了断性命,可得知自己有孕。
她没剥夺他活命的权利,十月怀胎,很是辛苦。
男人未来看过她一眼。
幼时的他生在冷宫,母妃难产,撒手人寰。
母妃死时二十二岁,骨瘦嶙峋,白发缠着乌发,被人裹着白布,扔与乱葬岗,被野狼啃噬。
这宫里无人记着母妃。
男人嫌恶道着,“朕不想见着那孩子。”
他自幼不得男人欢喜,活得艰难。
江埕受尽万千宠爱,任性妄为,杀人如麻,毫无怜悯之心。
这等德行怎能为太子,更不会是明君。
可江埕的生母是贤贵妃。
彼时,丽妃有孕,寻了数位御医来看过是皇子。
丽妃肚里的孩子才应是太子,丽妃本该是国母,母仪天下的皇后。
丽妃和男人少年夫妻,在东宫就是太子妃。
可惜男人登基后,遇上了贤贵妃。
起初,是要立贤贵妃为后,可她不愿。
后来,给了贵妃之位,无上尊荣,群臣进谏反对,应以丽妃为尊。
男人宁要美人,不要江山,群臣作罢,直至丽妃有孕,群臣上奏,立丽妃为后。
男人被触及逆鳞,年幼无知的他想见一面父皇。
他误闯了太医院,躲在桌下,无意听见了男人同心腹太医说,“朕只要容儿的孩子。”
容儿是贤贵妃小字,当夜宫里乱作一团。
丽妃小产,伤了身子,再难生育。
打那后,宫里皇子病逝丧命到只剩了他。
他外祖家是罪臣,叛国之人,品行有失。
他母妃早逝,无人护着,怎能为太子,又怎能继承大统。
所以,男人放了他条活路。
江晏行眼皮微动,缓缓睁眼。
他眼里起了水雾,闷声呢喃着,“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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