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场间一半人没反应过来,便是主事的武官都以为他是来观赛。
腿伤而已,无妨挽弓。
据说他只讲了这一句。
射礼也分三轮,第一轮静赛,每人瞄靶连发二十箭,按成绩取前十六。
因人多,光静赛就要四日。
第二轮上马,靶子遍布整个箭亭,或立或悬或明显或隐蔽,两人一组,比准、比快、比全——
既要比对方更快找到靶子,还要全部找到,还要射中射准。
十六人两两一组,每半日赛两组,两日后正好决出八位。
这八位再于最后一日进第三轮,八条笔直赛道直接策马射击,十个立靶每隔一里连排,一气呵成,比速度比反应比准头。
射礼前八的名次由此定。
今年拿下第二的纪齐便是在最后一日八人角逐中输给了沈疾。
据说准头是完全一样的。十个立靶,飞驰之下,两人都十箭正中红心,而沈疾实在快到如一阵黑色飓风纵贯,行进路线比赛道更直,生快了纪齐约三尺地冲过终点。
据说纪齐下场就哇哇叫,跟沈疾嚷嚷是追风不敌忽雷驳。
据说沈疾又只讲了一句话:
我腿没好全,驭马其实不便。你该磨练骑艺了。
纪齐当场不服叫嚣要换掉追风。
都是据说。阮雪音回霁都是四月十一,先听说沈疾参加了射礼,同一日撒娇之后,过几日便闻知了今年决出的八支队伍组成——
除了纪齐自还有翘楚占了不止一席,自有名额空缺,须各项第九、第十依次来补。
顾淳风顶了其中一缺。
圣旨于八队分出的前一个时辰直接下到了演武场。
据说满场鸦雀无声,武官划名册的笔掉到了地上。
该说君上徇私么?
公主是女子,根本无战力可言,于其队友,大麻烦,影响发挥和最终成绩;于其他队伍,也麻烦——
让着?护着?同样影响发挥和最终成绩。
端着圣旨的涤砚又念了:
入赛便与诸君同,有相让者,自此取消春竞资格再无恢复之日。
轮到了骄子们头疼。既不能让,谁要与才学骑射一年多的姑娘家一队?等于一轮退赛啊。
主事武官眯着眼展望全场。
人人低头坚决不与其对视。
沈疾和纪齐各为队长,后者以余光一瞟再瞟前者,不见动静,心道真不接啊?!
便隐隐察觉左侧同为队长的温执将有动作。
“报告!”什么都还没及想,他嘴比脑子快,“属下愿领公主一队!”
据说演武场在这句请示之后持续无声。待分队完毕,众人踏出大门,门外忽如蚂蚁炸锅。
纪齐灰头土脸,旁边那人仿佛是队友,也灰头土脸。
半个时辰后沈疾入挽澜殿,进来便要跪而请罪,被顾星朗制止,又被涤砚强行按坐在备好的圆凳上。
“还请君上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顾星朗不看他,翻折子。
“殿下天分高,学得快,确比寻常女子强,却毕竟——”
“她又不是你们队的,担心什么。输也是纪齐输。这种竞赛,最坏无外受伤,死不了人。”
“君上!”
顾星朗抬眼:“她非要去。”
不惜撺掇阮雪音用美人计。而他吃人嘴短,被咿咿呀呀的“哥哥”唤得耳根子愈软,岂有不从之理。
“君上岂能由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她是为你,也是为她自己。圣旨下去收不回来,你若不忍,自己想办法。”
沈疾坐在圆凳上好半晌岿然如山。
顾星朗若无其事,批完一折又一折。
“队伍分出,自来没有再改的规矩。”
终听见石头说话。
“你是沈疾。婚约也还没作废。实在要与她一队,其他人都能理解。从赛制看,也更公平。她毕竟最弱。”
第二日便是八队联竞。其中两队生变的消息近子夜传遍皇城。
沈疾入纪齐队伍,与原成员互换,并淳风殿下,三人组队。
消息尚未传进顾淳风耳朵。
只因她连续几夜都于子时之后来演武场训练。
纪齐到今夜才知,下巴掉地上。
“意思是早就定了?”
两人驭马一黑一白,奔驰中喊话也被风声盖。
“前几日刚定。”顾淳风就着夜间灯火直视前方,目光如炬。
“然后你就夜夜来演武场练?这不算开小灶?”
“年年从八队联竞开始到最后对决,都是同一套规则,你们是熟悉了,我只看过没跑过,赛前自然要来练。”淳风专注在动作,扯着嗓子话也说得有一搭没一搭,
“便算是开灶,我都入赛了,还有比这更大的灶?”
真不害臊。
遂停了拌嘴,两人又猛跑三回合,明日两场里没有他们,无妨熬夜。
“你今日,”下马饮水休整,顾淳风方问,“为何自荐?”
纪齐与她就地并坐,今夜有星,比场内灯火灿。
“他没反应只能我接了啊。难不成让温执?”
顾淳风眨眼,“温执怎么了?”
君上曾属意温执为驸马。温家不简单。这些都是他在家偷听来的,不确定能不能说。“就,你跟他不熟吧?姑娘家,出来舞刀弄枪本就不方便,你还是跟着我,万一我哥改主意,从我这儿要人也比找其他人方便。”
顾淳风想笑又想哭,推他一记,“你是傻子吧。”
“帮了你怎么骂人啊?我一匹三项皆有名次的黑马,这次就因为你,要一轮游了!话说你参加春竞做什么?虽是游戏,但我们都很重视,被你一搅和,还怎么论输赢?”
“我若不济,反正只一轮,也就拖累你和另一个,不影响论输赢。”
纪齐心道我怎么就成冤大头了,怎么就活该被你拖累了?便听她继续:
“我若能成事,便证明不比你们差,既有的比,自可以光明正大论输赢。”
是这个理。纪齐不自觉点头,消息便在这时候传进演武场。
大半夜没人跑这种腿,沈疾自己来说的。
纪齐狂喜,满场跑圈高喊“不用一轮游了”。
淳风与沈疾马旁相对,前者竟不闹,肃声道:“比赛在后日,你还有一昼夜训练我。”
“殿下太胡来了。”
“有人占够了便宜想悔婚,究竟谁胡来。”
纪齐强迫自己冷静正走回来打算讨论战术,恰听到这一句,狂咳不止:
“我我我没听到啊。”一边摆手又看沈疾,犹豫再三,痛心疾首:
“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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